·

一個多月前，衛中銘所在的補充一團抵達閘北，而八十八師的主力部隊早已與敵人正面交火。

面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日本上海派遣軍，八十八師，包括其他兄弟部隊，全都傷亡慘重，輸多勝少。

幾次戰術性撤退之后，補充一團終于與八十八師的主力匯合。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打了幾場戰斗下來，雖說小勝幾場，提升了一下氣勢，可基本都慘敗撤退。

這次衛中銘他們團的任務，是堅守北大街這片街區三日，防止鬼子迂回，從側翼攻擊第八十八師的主力。

今天，是衛中銘他們連防守北大街西街口的第二天。

昨日一戰，全連一百五十多人，直接減員三分之一，已經不足一百人了。

這還是他們作為防守的一方，有充足的彈藥的情況下。

往往有時候，小型戰斗場面更加慘烈。

昨日下午到今天清晨，小鬼子的一個突擊大隊，幾次三番的沖擊他們的防線。

在迫擊炮和重機槍的撕扯下，衛中銘他們咬牙堅持，總算是撐到了第二天。

面對數倍于己的敵人，所有人都人心惶惶，有些新兵，手中的中正式步槍已經拿不穩了。

若非有潘大福頂著，恐怕早就作鳥獸散。

今天撐下來，他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只是，這不到百十號人，真的能在小鬼子一個大隊的沖鋒下，撐過二十四小時嗎？

“連長！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得想對策！”趁著雙方?；鸬拈g隙，衛中銘找上連長潘大福。

“中銘，你有什么想法你說就行，這個時候了，你就不要再賣關子了?！迸舜蟾Ｖ佬l中銘的能力，他想聽聽衛中銘有什么好想法。

“連長！這伙小鬼子的目的是什么？是要迂回偷襲咱們的主力！”衛中銘疲倦的臉上抹滿了灰跡，深邃的眼中全是紅血絲，他看著潘大福鄭重地說道。

“你想說什么？”潘大福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只是他不確定衛中銘是不是也這么想。

“連長！我們也可以用這種方法，去騷擾對面的小鬼子！反正咱們的任務是給主力部隊拖延時間，不如我帶一個班的弟兄，從東茭涇摸到小鬼子的側翼，給他們來個突然襲擊！”

衛中銘款款說道。

他的計策非常實用，但是這危險系數太高。

一個班去牽制一個大隊的鬼子，如果小鬼子全力絞殺，那這一個班絕對無人生還。

但如果真的成功，那會對小鬼子造成巨大的威脅。

“不行！你不能去，這樣吧！我帶一個班的兄弟，去側翼，你在正面抵擋小鬼子！”

潘大福同意了衛中銘的戰術，但拒絕讓衛中銘帶隊。

他早就拿這個二十歲出頭的小伙子當成了自己的親弟弟。

不！

比親弟弟都要親。

他怎么可能會忍心看著自己的親弟弟去赴死？

衛中銘搖搖頭，拋出一個潘大福無法反駁的理由。

“連長！你是指揮官！你在！咱們連才不會垮！”

潘大福還想說什么，這時二人身后又想起兩個聲音。

“對！中銘說得對！連長你不能去！我去！”

“算我一個！”

楊雄和李沐陽這兩位排長也跑了過來，他們兩個與衛中銘站在一起，深深地望著連長潘大福。

“罷了罷了！”

潘大福妥協了，或者說他想通了。

這一戰，想要活下來太難了，無非就是多活一會兒。

“兄弟們！你們千萬小心，一定要活下來！記?。≡蹅冞B的番號不能丟！”

“同生共死！”

四位鐵骨錚錚的軍人，在青天白日旗下，抬手敬禮。

除了衛中銘、楊雄和李沐陽三人，還有十個久經沙場的老兵。

統一衛中銘的帶領下，穿過火線，迂回到小鬼子陣地的側翼。

“打！”

衛中銘大聲一吼，十桿步槍加三桿捷克式輕機槍火力全開，打了小鬼子一個措手不及。

噠噠噠...

轟轟...

槍炮聲響徹天際。

從日出到日落，一千多號日軍，激戰兩日，傷亡了三百多人。

此時的戰場上，只剩下連長潘大福。

衛中銘他們十三個突擊隊，如今也只剩下衛中銘和李沐陽，至于楊雄和那是個老兵，全部犧牲了。

“中銘！沐陽！你們二人還年輕！記??！你們一定要...活...下...去！”潘大福捂著腹部，鮮血順著指縫涓涓流下。

這是被小鬼子的九二式重機槍打傷的，傷口被撕裂，若不是用手捂著，內臟和器官都要流出來了。

話剛說完，潘大福腦袋一歪，死在了衛中銘的懷中。

“連長！大哥...”衛中銘跪在地上，抱著潘大福的腦袋，眼含淚水仰天長嘯。

“媽的！小鬼子！我操你姥姥！”李沐陽是個暴脾氣，眼見潘大福犧牲，提起機槍，沖向了小鬼子，誓要給潘大福報仇。

噠噠噠...

轟！

一顆炮彈落在李沐陽的身邊，衛中銘眼睜睜看著最后一位兄弟，也倒在了沖鋒的路上。

......

“王八蛋！狗日的小鬼子！爺爺在此！放馬過來吧！”

衛中銘咬碎牙齒，帶著一腔怒火，瘋了似的打空槍里的子彈，壓制住敵人后，迅速換上子彈。

小鬼子的指揮官，在望遠鏡中發現，敵方陣地只剩衛中銘一個人了，立刻派一個五人突擊小組沖鋒。

五個人相互掩護，徐徐前進。

衛中銘并沒有著急開槍。

在五個小鬼子距離衛中銘還有四百米的時候，他屏息凝神，伴隨著槍口的微調，手指迅速扣動扳機。

砰！

砰！

砰！

砰！

砰！

五槍過后，突擊小組的五個小鬼子被挨個點了名，像死豬一樣摔進泥水里。

衛中銘眼神冷漠，他要給連長大哥，楊雄，李沐陽，以及全連的兄弟報仇。

原本衛中銘想要赴死殉國，可是連長潘大福給他留了一封信。

潘大福在這場陣地戰剛開始的時候，就預料到自己會犧牲，他很想親眼看到小鬼子被趕出中國的那一天。

再也看不到了。

他知道衛中銘是個人才，在他手中當一個小小的排長絕對屈才了，他留下遺書，懇求衛中銘要發揮自己的才能，保家衛國。

“中銘弟！為兄怕是難以渡過此難，特留下此絕筆書信與你，你要記住，中國還有四萬萬同胞需要拯救，弟萬不可有赴死之念想，以弟之能，必是國家棟梁之才，為兄懇求弟，一定要為中華四萬萬同胞著想，驅除倭寇！恢復中華！”

腦海中一遍遍的閃過潘大福的遺書，一連殺了十幾個小鬼子，衛中銘的怒火這才平息了些許。

再次迅速換上子彈，衛中銘布滿紅血絲的雙眼，狠狠地盯著對面戰場，等待著收割下一個倒霉蛋的性命。

敵方的指揮官知道他是位精度速射高手，只是遠遠地通過望遠鏡，憤憤的盯著衛中銘。

望著衛中銘那國際通用的鄙視手勢，氣得他不停地怒罵：“八嘎！八嘎！”

權衡之下，沒有再派人給衛中銘練槍。

現在下起了雨，天也黑了，雙方默契的停火了。

高強度的戰斗，耗費了他不少精力。

小鬼子一時半會兒不會再進攻了，衛中銘抓緊時間閉目休息片刻。

......

“啾啾...”

伴隨著一陣吱叫聲，一個黑影撲進衛中銘的懷中。

竟然是一只不足半米高的猴子。

最令人吃驚的是，這猴子身上還掛著四五條子彈袋！

衛中銘睜開像鷹一樣鋒利的眼睛，伸出胳膊抱住猴子，呼了口濁氣，掛滿泥水和黑灰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安心的微笑。

取下子彈袋，衛中銘輕輕揉著猴頭，欣慰的說道：“兒子！回來啦！”

猴子吱吱叫了兩聲，靜靜地爬在懷里睡著了。

這是衛中銘的“兒子”——大圣。

前幾天在上海馬戲團附近戰斗時，他救下了這只險些死在炮火下的猴子。

打那以后，這猴子一直跟著衛中銘。

衛中銘只好帶著這只猴子參戰，給它取名大圣，希望他能像齊天大圣一樣，在戰場上化險為夷。

這猴子倒也通人性，跟著衛中銘打了幾場戰斗，稍加訓練，竟然學會了撿子彈，丟手雷。

可以說，衛中銘能活到現在，這猴子功不可沒。

小鬼子的好幾波進攻，都是大圣爬到樓頂上，往下丟手榴彈，給予小鬼子重創。

面對神出鬼沒的手榴彈，小鬼子逐漸嚇破了膽，遲遲不敢沖鋒。

最重要的，還是大圣給衛中銘搜集了幾千發子彈，和一桿捷克式輕機槍。

負責的話，縱然他是精度速射高手，憑他一桿中正式步槍，也絕對擋不住小鬼子的集體沖鋒。

死一般寂靜的夜晚，不時的傳來幾聲犬吠。

天上的雨早就停了，小鬼子們沒有沖鋒衛中銘的陣地。

這一夜，總算是熬了過去。

東方泛起魚肚白。

清晨的霧氣讓整個世界一片昏暗。

一陣劇烈的爆炸式突然響起，衛中銘猛然睜開雙眼，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坐起。

猴子大圣安靜地蹲在一旁，伸了個懶腰，凝視著衛中銘，眼神中滿是親切之色。

衛中銘顧不上大圣，他提起抱了一夜的捷克式輕機槍。

咔咔。

子彈上膛，槍口左右擺動，尋找著視野里的敵人。

食指指尖點在扳機上，一旦發現敵人，他便會毫不客氣的壓下去。

只是視線受阻，一番搜尋之后，并沒有發現敵人的身影。

衛中銘松了口氣，躲在掩體后面，小心翼翼的探出頭，拿出那原本屬于連長的望遠鏡，靜靜地觀察著對面鬼子的陣地。

穿透灰白的晨霧，衛中銘依稀可以看見，一千多米之外的敵方陣地上，遍地都是彈殼和燒焦后又被淋濕的木頭。

沙袋壘成的掩體前面，大大小小分布著好多個彈坑，一夜的時間，里面都灌滿了渾濁的雨水。

這一切都說明之前的戰斗是真實發生的。

可令人奇怪的是，對面的陣地上，一個小鬼子的身影都沒有。

就連那些尸體都不見了！

衛中銘心生疑惑，不明白小鬼子搞什么名堂。

突然臉色一變，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念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