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住院三天了，谷雪都只是下班后去探望。

最累的值夜班和接屎接尿的活都是姐姐和哥哥干了。

所以一到周末，她就會主動多往醫院跑，彌補一下。

周天上午，谷雪在家里熬了小米粥，用保溫飯盒裝好，帶到醫院。

出門時，單明揚和她一起去的。

晚上，單明揚一個人回來的。

“谷雪呢？”

單明揚一進門，婆婆就問。

“哦，今天晚上她不回來了，在醫院陪床呢！”

單明揚一邊換鞋一邊回答。

婆婆一聽，直接從沙發上站起來：

“這怎么行，今天晚上必須讓她回來！”

“為什么呀，有事嗎？”

“你這孩子”，婆婆用食指點點單明揚：

“怎么一點事兒都不懂，你們今天晚上不那個呀，啊？”

“哪個呀……”單明揚一頭霧水。

婆婆意味深長地打了他一下：

“要孩子呀，這幾天她應該排卵了”

單明揚看著他媽，一臉驚訝：

“媽，你是醫生嗎？你怎么知道她今天排卵？”

“切，還有我不知道的事兒？”單明揚媽媽一臉得意：

“她哪天例假，每次例假多少天，我都記得清清楚楚。這幾天正好是離上次例假15天，正好排卵，趕快讓她回來”

“哎呀，媽，她在陪床，不好吧……”

單明揚有些猶豫。

“你叫不叫？你不叫我就打電話了啊”

說著，手就要去拿手機。

“別別別……我叫……我叫還不行嗎”

兩個小時后，谷雪雖然很不情愿，但還是回來了。

她知道婆婆的性格，也漸漸明白丈夫都是順從婆婆的意見。

如果自己執意不回來，后果很嚴重，很可能會吵架。

而吵架，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或者說，她根本沒有勇氣去和婆婆吵架。

她曾經親眼目睹婆婆和物業吵架。

上個月，物業整理樓道，和婆婆發生了爭執。

婆婆指著物業人員的鼻子發瘋，罵他是白長了鼻子白長了眼，就是不干TM的人事兒，罵他專門欺負孤兒寡母小老百姓，見到領導吃屎都是香的，罵他是小B玩意兒，要餓死老百姓嗎？就不怕生孩子沒屁眼……

谷雪站在一邊瑟瑟發抖。

她納悶，這種下流骯臟的詞，婆婆說起來怎么一套一套的，都不帶打哏的，那么流利。

是之前背誦過的嗎？要是背也得背好一會呢！

她想到，結婚前，姐姐說婆婆是“潑婦”，現在看來，還是姐姐看人比較準。

同時，她又感到害怕，如果哪天自己要和婆婆起了沖突，必敗無疑。

自己從小不會說臟話，說個“滾”都會反思，是不是太不文明了。

在醫院接到單名揚的電話，谷雪左右為難。

下午才信誓旦旦地和姐姐說：

“你晚上回去休息吧，我會照顧咱爸的！”

現在就要臨陣脫逃了。

可是，又能怎么辦呢？

一邊是婆婆，

一邊是姐姐。

婆婆是不可能退讓的，只能給姐姐打電話讓她來替班了。

呵，人都是欺軟怕硬的，

自己也是。

谷雪覺得自己很無能。

帶著滿滿的愧疚和不情愿，谷雪回到了家。

她不敢把情緒發泄出來，只能在心里發酵。

“吃飯吃飯！”

婆婆倒是很高興，一邊往飯桌上端菜，一邊招呼。

這頓飯，谷雪吃得沒有一點滋味。

婆婆往嘴里扒著飯，偷偷觀察谷雪的表情：陰沉，郁悶。

進門就哭喪著臉，給誰看呢！

“谷雪，你嫂子懷孕了，知道嗎？”

婆婆一邊夾菜，一邊問。

谷雪抬頭：

“嗯，聽我哥說了”

“現在都興生二胎三胎，你們可要努力了，啊，這一個還沒生呢！”

谷雪默默沒說話，自從結了婚，婆婆就各種催生，一開始只暗地里催單名揚，后來，就明目張膽催自己。

“知道了，媽”

單名揚趕緊接話。

“知道了知道了，光知道有什么用，真懷上了才算”婆婆眼神犀利。

“再給我盛碗湯”婆婆把碗伸到兒子面前。

“我去吧”

谷雪接過來。每次談到生孩子這個問題，谷雪就覺得沒底氣，好像是自己欠他們家。

谷雪從廚房端著大半碗湯回來，還沒給婆婆，單名揚扭頭瞅了一眼：

“太少了，怎么盛這么少？”

“哦”

谷雪又端回廚房加量。

還差不到一指就溢出來，這下可以了吧！

盛滿湯的碗很燙，谷雪用大拇指捏著碗沿，食指托著碗底，小心地走路，還要保持湯的水平，就像高空走鋼絲。

終于到飯桌前，谷雪馬上就要堅持不住了，太燙了！

“媽，媽，快點！”她把碗伸向對面，婆婆用手來接，

她以為她接住了

她以為她沒松手

“啊！”

這一碗湯，正正好好在單名揚面前灑了。

“哎呀，兒子！”

婆婆大聲叫了起來，用手去擦他胸前的衣服。

“沒事，穿的毛衣，沒燙到”

但婆婆好像沒聽到他兒子的這句話，氣得胸口上下起伏，質問谷雪：

“怎么回事？我沒接住就撒手，燙到我兒子了都！”

谷雪有點被嚇到了，聲音小得不能再小，好像在自言自語：

“我以為你接住了呀……”

婆婆一邊給單明揚往下扒衣服，一邊白眼著谷雪。

這一晚，谷雪很委屈。

想想醫院躺著的父親、替自己值班的姐姐，再看看臉色陰沉的婆婆……

她感到很壓抑，覺得自己非常無能。

谷雪上床后，蜷縮在床的一角，單名揚拍拍她肩膀，想讓她翻過身來說話。

谷雪沒反應。

單名揚知道她生氣了。

他又開始晃谷雪的肩膀，和她解釋：

“我和你說啊，我媽就是心疼我，當時她太著急了，所以說話大聲了點”

谷雪沒說話。

單名揚繼續：

“她天天像保姆一樣，做飯打掃衛生，伺候我們，你還不知足啊？”

谷雪還不說話。

“我媽一個人帶我不容易，有什么事我們就順著她點兒吧，啊？你看……”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有人在外面轉動門鎖。

門在里面反鎖了，婆婆推不開。開始“砰砰”敲門：

“什么時候了，還不睡啊？”

“知道了”

單名揚“啪”的一聲，關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