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如生的冰雕密密麻麻地擺滿了空地,狂風卷起飛雪呼嘯叫囂,積雪堆在腳下,像是棉被蓋在身上,可是卻只有寒意蔓延。
少女蜷縮在宮殿墻角,藍色的眼睛無神地看著遠方,視野里除了冰雕,只剩下雪原和狂風,這些曾經雪族最愛的一切如今卻成為了噩夢。
她緩緩閉上了眼睛,空靈奇異的歌聲在寂靜中回響。
“阿七……”
“前面的姑娘!”
少女豁然睜眼,眼前遠遠出現了一個人影。那人一步步走近,張揚的紅衣在風中獵獵作響,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焰,搖曳不定,長發凌亂飄揚,有些狼狽,卻奇跡般地驅散了一些心底的悲涼。
“你是什么人?”
“在下顧七,請問……這北洲為何一路不見人影?”顧七停在少女面前,“這天氣真是奇怪,連中洲竟然都被極冰覆蓋。”
“中洲也被極冰覆蓋?”少女喃喃道。
“是啊!”顧七拂去身上的雪,笑道,“你是雪族吧!聽說極冰除了雪族本身,只有極北之境也就是北境才有?”
少女的悲傷實在太過明顯,顧七頓了頓,環顧四周的冰雕,生出了一個荒謬的猜想。
那些冰雕如真人一般大小,生動的表情與真人無異……
“他們……是你的族人?”顧七試探性問道。
少女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垂下的頭顱像是即將凋謝的花朵,眼淚在下頜化作晶瑩剔透的冰珠落下,叮叮當當地砸在凍得堅硬的雪面上,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色的光芒。
顧七渾身僵住,猶豫了片刻,伸手在少女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一件紅衣便緩緩在少女肩頭垂落,來自業火的暖意代替顧七擁抱少女,“抱歉。”
“為什么……我沒有家了……什么都沒了……為什么要這樣對雪族?!為什么……”
“……沒事了,都過去了。”
“不會過去的。”少女咬住嘴唇,細嫩的雙手死死攥著身上披著的長袍,慢慢抬頭,哭紅的眼睛看著顧七,緩緩啟唇,“你是鳳族。”
“……”
顧七避開少女的視線,笑了笑,想想似乎不太好,摸了摸鼻子,又收斂了笑容,“算是吧!”
“我族之人從北境誕生,身負極寒之力,正如鳳族血脈中隱藏的鳳凰之力,那是支撐我族人生命的力量,幾天前,滄央秘境發生震蕩,北境結界被毀,族人體內力量失控,造成大范圍溫度驟降。”少女擦干凈眼角的淚痕,抬起的掌心迅速凝出一條冰藍的綢帶飄向顧七。
顧七察覺危險,又有點不好意思躲,便順手幻化出一柄折扇,擋在了冰綾前。
誰知那綢帶只是慢慢纏在了折扇上。
“阿七,我想,我沒辦法陪你浪跡天涯了。”
顧七的臉色驟變,上前一步,想抱住她的手僵在了她的肩側,“婉言!”兩個字脫口而出,下一句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重逢的喜悅沖昏了頭腦,曾經也作狀元郎的顧七此時大腦里竟然一片空白,忘記了思考、忘記了場景,只記得眼前這個雖然面孔陌生的少女是自己相見卻不敢見的愛人。
少女終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主動投在了顧七的懷里,“阿七,我很想你。”
“我也是。”顧七緊緊抱住懷中清瘦嬌小的柔軟身軀,比起言語傾訴的思念,沒有什么比劇烈跳動的心臟更能體會。
愛意在心頭流淌。
“唔——”顧七悶哼一聲,抱緊的雙手松了一瞬,又下意識抱緊了懷中人,有些茫然,沁涼的刺痛攪得心口天翻地覆的痛,龐大的能量一股腦闖入身體,激得他瞳孔放大。
少女推開了顧七,臉上一片冰冷,那雙漂亮的藍眼睛在冷漠的時候更顯無情。
顧七被推得退了幾步,晃了晃,并沒有倒下,他低頭看了眼胸膛上幽藍的冰刃,那冷光刺得他眼睛酸痛。
“對不起……”
顧七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為什么道歉,可愧疚和痛苦像海水一樣淹沒了他,腦中脹痛難忍。
“是他摧毀結界,讓雪族力量失控,導致這天下生靈涂炭!”少女字字泣血,“是他,害死雪族上下幾萬族人,找到他!極寒之力從來不曾被雪族掌控。找到他,阿七……”
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少女踉蹌著仰倒下去。
顧七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閃身上去,接住了人。
她的臉已經呈現出了冰一樣的感覺。
顧七已經看不清什么了,他只知道自己抱著的是找了很久的摯愛,心口的寒意越來越重,連呼吸都變得微弱、費力。靈魂都凍住的感覺喚醒了一絲熟悉的感覺。
他用力晃了晃腦袋,緊緊抱住懷中人,“婉言……”
兩個人雙雙倒地。
只是少女已經化作了與周圍冰雕別無二致的樣子,而顧七的臉上一片雪般的蒼白,眉間睫毛被厚厚的霜覆蓋,像是凍死在冰天雪地的尸體。
片刻,黑云壓下。
電光在云間游走,正片天地都暗了下來。
“咔嚓——”
紫色的雷霆徑直劈向了顧七身邊的冰雕。
“嘭——”
碎裂的聲音十分明顯,可卻不是劈在了少女身上,而是打在了顧七抬起的左側手臂上。
那條被凍的僵硬的胳膊被這突如其來的雷電炸成碎塊,并沒有鮮血流出,參差的斷口被隱藏在鮮艷的紅衣下。
顧七睜開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天上的云,除了剛才抬手擋那一下,再也沒動過。
雷云醞釀了許久,卻也沒有再降雷霆,盤旋許久,終于還是散了。
面具一點點消失,那滴象征偽神的血痣熠熠生輝,隨雷云褪去而暗淡下去,變成了一粒看似普通的淚痣。
顧七終于確定,是偽神想讓自己活著,想讓自己變得強大。
為什么?
又為什么要除掉雪族?
為什么讓他親眼見證好不容易回到身邊的愛人再次離開?
所有人都讓他殺掉偽神,為什么偽神還要處處幫他?
顧七躺了很久很久,久到忘記了時間。
晴朗的天色像是在嘲笑他的無能,好像活到現在,沒有一件事是自己辦好的,好像一只都在被迫前進,而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在告訴他,他的目標就是殺死偽神,然后呢?
以前是為了給師父報仇,可改朝換代了又如何?誰來做皇帝?這紛爭一起,百姓又要流離失所。如果師父愿意看見這般場景,當初也該在舊朝余威尚存就舉旗反衛,可師父沒有。
現在呢?救世主一般的錯覺下,究竟隱藏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