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仁與不仁
- 我在聊齋治異三十年
- 天灸
- 2149字
- 2021-07-21 15:03:30
簡單來說,姜大夫作為醫館館主,也是平仁醫館門面擔當,醫術高超、又有仁心,對患者來說的確無可辯駁之處。
但他仁心之余,卻限制醫館內其他大夫到外頭“走穴”,要求他們將精力放在平仁醫館上門來訪的病人身上。
你若是病人,當然樂得見到姜大夫這樣的舉動,誰不想花個小錢就享受優秀的醫療服務?
但你若是姜大夫手下的大夫呢?
王守義正是其中一名輩分與名氣僅次于姜平寒的大夫,在外頭“走穴”單是一張藥方就能要得“一兩雪花銀子”!
若是上門給高官權貴看病,有時更是日入“十兩”不止!
對他這種大夫,類似情況不常有,但也絕對不是平仁醫館“十五文一次”的問診費可以比的。
因此,王守義便經常放下平仁醫館不管,到外頭私自走穴。
這次也是如此,半夜回來,就被候在側堂的姜平寒抓了個現行。
姜大夫罵他一顆醫者仁心給豬油蒙了,忘了平仁醫館的規矩。
而王大夫也是五十多歲人了,忍了一輩子哪里還愿再忍下去,往日積累的怨恨都爆發出來,與之叫罵了起來。
如此,煮藥小廝與抓藥伙計不敢上前,只有其他八個大夫圍了上去,將門一關,自家事便只有自家知。
他們本以為此事會如往日一樣,不了了之,誰料姜平寒已經受命要預備好鄉試的防疫工作,已經連軸轉了兩日,這夜已經是第三天。
本就有心病的姜平寒心力憔悴又怒急攻心,一口熱血就瘀滯在了胸口。
姜平寒自然知道自己情況,早就在胸前備了藥,只差將藥拿穩當服下了。
但王守義也昏緒蔽神,幫著掏出了藥瓶之后,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沒有給姜平寒服下,卻假裝踉蹌一步給砸在了地上。
你不是醫者仁心的姜大夫嗎?有病自己治唄,老子不奉陪了!
瓶子一下碎了,周圍大夫也懵了。
恍恍惚惚之間,也不知是不是往日積累下的埋怨涌上了心頭,最終竟沒有一個人上前撿藥,任憑姜平寒痛苦地捂著胸口倒在地上,沒了氣。
姜大夫做了一輩子大夫,只覺得要醫者仁心至死方休,哪里知道人家會覺得你擋了財路,要講至死方休就請你去死。
是姜大夫錯了?若你就是他的病人呢?
那是王守義錯了?若你就是王守義呢?
是是非非,不在其位,難思其事……
杜仲沒有在現場,但基本上也猜出來了昨夜之事的來龍去脈。
他對其中誰是誰非、彎彎繞繞沒有興趣,但耐不住自己身家性命似乎也與之栓到了一起。
他應該是昨夜唯一看見姜平寒猝死的伙計,也是見證人中唯一一個不是大夫之人。
他所見到的這一切若是傳出去,雖不能給九個大夫定罪,卻也能壞了他們的名聲。
姜平寒是九人名義上的老師,見師死而不救,甚至他們還是天職司救人的大夫。
這若是傳出去了,誰都別想得到好果子,平仁醫館的名譽也定要一落千丈。
因此,他也只怕成了眾人的眼中釘、肉里刺!
“幸好,‘我’是個呆傻之人,他們還沒有那么充足的理由要害死‘我’。
而且姜大夫已經死了,同夜要是再死一個,一夜死倆,誰都能猜出其中有問題,是以不但沒害‘我’,反而還要保住‘我’性命。
只是原身沒這福氣,悲愴之下還是死了。”
杜仲搖搖頭,這么一番思考,也大致明白了接下來該怎么做。
他只要表現如以往類似,就不會有太大問題,若是“什么都不記得了”,對九個大夫更是再好不過!
但他一個中醫學院即將畢業的大學生,以后就只能淪落到煮藥小廝了?
還有,他不是在醫院實習嗎?為何會突然穿越而來呢……
杜仲心神稍定,卻沉思依舊,不過他沒有光顧著沉思,而是一邊思索著,一邊側過身,端起瓷碗,嘗了一口湯藥。
中藥味道在舌尖彌漫開來,桃仁、紅花、當歸、生地黃、牛膝……一共五味。
他雖然到了另一身體上,但辨味之能卻沒有丟失,一下便嘗出了此乃簡化版的血府逐瘀湯,正與他心臟問題對癥。
但要論及君臣佐使,這簡化版的定然有所不足:
照理來說,桃仁、紅花為君,牛膝為臣,當歸、生地黃作佐,若是再添上一味甘草為使,則會更好。
甚至說在此基礎上補上“川芎、桔梗、赤芍、枳殼、柴胡”五味,成就十一味齊全的完整版血府逐瘀湯,“活血祛瘀,行氣止痛”之功效才能達到最佳。
杜仲本能地分析一遍,卻沒有嫌棄什么。
他腦子里都是現代各中醫大家整理歸納后的知識,自然比古代那些一本醫書都要視作傳家寶的來得強。
即便平仁醫館已經是金華城中數一數二的醫館,百年傳承也就四五十本醫術,還是一本書千百來字的那種。
現代醫書動輒數百萬字,將理論案例說得透透的,還有大量論文補充,單就理論水平,這里的大夫自然比不上他。
他望著湯藥,默默點了一下頭,不再猶豫,將之盡數服下。
也不知是不是藥湯起效,很快胸口發悶與隱約刺痛的癥狀就緩和了下去。
唯有腦子里受壓迫的感覺始終沒有緩解,甚至好像還有加重的感覺……
“說起來,穿越之前這種感覺好像就已經存在了……”
杜仲皺起眉頭,忽然聽見門外一陣腳步聲,房門便被推開。
入眼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面容憨憨的,身上穿著平仁醫館的黃大褂,肩上還披著一條白布。
這人是他的熟人,叫做姚修誠,也是六人通鋪里的一員,是主要負責藥材搬運、藥物曝曬的煮藥小廝。
他家境不錯,還讀了一段時間的書,但就是沒什么讀書天賦,才來平仁醫館想學一技之長。
他一進門,見到杜仲已經坐起,床頭柜上的藥更是空了,先驚后喜,連忙湊近幾步,寬大背影一下就堵到了杜仲面前:
“杜仲,你醒了!”
杜仲沒有如他想象的一樣同樣面露喜色,反而是一臉疑惑地皺起眉頭,“你是誰?”。
姚修誠聞言一愣,腦袋不自覺地就向一側歪了歪。
他木訥的腦袋當然想不清發生了什么,腦子里只有一個擔憂:
杜仲難道……又變傻了?傻上加傻,日后……還討得到媳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