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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濁酒塑金身

他放緩了腳步,朝渡航這邊走來,而渡航起初未曾注意,見到他直直地往這邊走才望了過去。

是個(gè)面容憨厚,長得老實(shí),沒什么印象的人……

渡航緩緩站起,施了一禮,聲音低沉,還有那么幾分得道高僧的模樣:

“這位施主,找老衲是有什么事嗎?”

杜仲在半道上就已經(jīng)將渡航上下打量了一遍:

那厚重的袈裟不合季顯得十分沉悶,但陽光一照金光反襯在渡航臉上,即便是那樣一張從骨子里泛黑的兇煞面容,都有了幾分慈眉善目。

不愧是人靠衣裝馬靠鞍,有了個(gè)百兩銀子定制的袈裟,誰不是面目慈祥?

只是那滿是橫肉卻沒有幾分血色的模樣,尋常人瞅他臉黑看不出來什么,但他一個(gè)專業(yè)大夫哪里會看不出來?

不用細(xì)查都知道是個(gè)命門火衰、濕熱下注之人,套著一層金光閃閃的袈裟,怎么越看越讓人想笑呢?

杜仲望著他心里冷得很,臉上卻是憨厚:“請問是渡航主持嗎?”

渡航微微一笑,點(diǎn)頭,“正是老衲”

杜仲面露喜色,加快腳步,到了渡航面前將藥抬起,又重復(fù)了一遍給落空說的話。

果不其然,這事在渡航心里的分量顯然比在落空心里的更重。

他一下就懂了杜仲來歷,伸出手,臉上的微笑也多了幾分真切:

“原來是給落空的藥,老衲便替弟子謝過醫(yī)館了。”

語罷,他伸手就要接過杜仲的藥,舉止間略顯急促。

而杜仲自然順勢遞上,藥包與藥方一落入渡航手中,臉上便失神一個(gè)瞬間。

他眼前倏忽涌現(xiàn)出朦朧白氣,有層巒疊嶂在其中高低起伏。

很快,熟悉的黃皮大部頭書便凝而托出,浮現(xiàn)于面前。

杜仲心中一動,杏林見疾真鑒便翻至后半冊,越過賣炭翁一頁,后面的空白紙張經(jīng)過微風(fēng)吹拂,便有點(diǎn)點(diǎn)墨汁繪制出一副畫像。

畫中和尚坦胸露乳舉杯高談,面容赤紅一臉興奮,正是渡航法師,栩栩如生。

如之前一樣,杜仲心神沉降,一息之后便落入滾滾紅塵走上了一遭。

……

渡航法師,本名牛屠,婺州烏傷縣人

父輩屠夫,乃子承父業(yè)

烏傷縣兵災(zāi)之后,其父丟了性命,母親早就不見蹤影,殺豬鋪?zhàn)右步o人踹了。

他無處討食,又有起義者落山成賊,看重了他一身蠻力許諾銀兩酒肉,兩方一拍即合。

往后攔路、搶人、燒殺、奸淫,無惡不作。

后定賊軍至,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牛屠能從兵災(zāi)中活下來,又怎會只使得一身蠻力?

趁著賊黨生亂,他獨(dú)自跑到金華,改頭換面便成了廟里和尚,逃得一命。

他拜下的師父舟寂禪師乃真修佛法之僧,小廟貧苦不入其心,酒肉白銀不昧其眼。

牛屠跟著舟寂吃齋念佛幾年,好似真的有了幾分佛性,連他自己都覺得換了個(gè)人,心境前所未有之平靜。

舟寂這才真正放心收下他做首座,法號渡航。

一系列黑歷史也盡數(shù)將之洗白。

可惜舟寂大師修的是佛法,卻不是識人之術(shù),懂佛性卻不懂人性。

人有欲望,一旦有了條件,又哪里是心頭幾座虛幻佛陀能擋得住的?

邪火一燒,什么佛經(jīng)、戒律都燒成了灰,只剩下酒肉色三尊像,塑得金光閃閃慈眉善目。

舟寂已死,金身廟出

小小的禪師小廟一夜爆火,香火化作滾滾白銀酒肉一下就落入了牛屠的大肚皮。

不夠,還是不夠

酒肉都有了,色相如何能不滿足?

之前用的手段已經(jīng)過時(shí),有了“渡航”這一新屠刀,怎能不用?磨光了便落向自己看中的女香客。

金光袈裟之下,酒肉色漸蝕其身,陽氣萎靡,呼之不應(yīng)。

牛屠也想變,但三尊像已然根植于骨髓,便是欲舉不得,依舊是一泄再泄。

往后,事情敗露,官府徹查。

噌!刀光一閃,熟悉的屠刀落在了牛屠脖子上,人頭落地!

牛屠的故事至此結(jié)束,無形筆鋒憑空落下,敲定了品階:玄級下品

杏林有果,名曰:人

畫里的牛屠像是活了一樣,渾濁酒氣濃烈刺鼻圍繞其身,清規(guī)戒律不入其心。

濃濃酒氣自書中升騰而起,凝成了一壺濁酒,下頭兩個(gè)眼珠子噴涌著火焰,灼燒著頭顱里面的酒。

杜仲望著以頭做器皿,顏色白灼氣味古怪的酒,便是做足了準(zhǔn)備依舊惡心得成不像樣。

眼不見心不煩

他用力地閉上眼,捏著鼻子,便咕嚕嚕喝下了肚。

雖然樣子難看,但口感倒是與尋常濁酒沒有太大區(qū)別,先是喉嚨燒得火辣辣的,而后身體也跟著燒了起來,像是張口就能噴出火焰。

濁酒有術(shù),名曰:金身

金身廟曾是山間大廟,便是地處偏遠(yuǎn)都是香火不絕。

蓋因廟里有一術(shù),喝下滾滾濁酒,渾身陽氣亢舉,誅邪不侵。

這時(shí)候再加以尋常外煉內(nèi)修門道,坐化之后便能留下一具千年不腐的金身。

只是廟里修持之人無人不知——濁酒昧神。

一日服酒,體內(nèi)陰陽流轉(zhuǎn)可自行化解。

千日服酒,濁酒滯澀心神蒙昧無藥可醫(yī)。

而立之年,既至巔峰,快速衰敗,剛至不惑便已發(fā)須全白,垂垂朽壞。

又逢天大旱,山廟大火,自儲酒燒至金身殿,百年積累盡數(shù)燒成灰。

人心一亂,自內(nèi)而外裂開道縫,便讓消息泄了出去。

往后,戒酒令下,金身不再,山中大廟亦淹沒于滾滾紅塵之中。

自那之后,濁酒之術(shù)便只留存于江湖人口中,無人再見。

……

杜仲悠哉醒來,胸膛處有一股熱流,正是“濁酒塑金身”。

此術(shù)多次施展,甚至用它來錘煉肉身,自然有諸多弊病。

但若只是用來做一防身之術(shù),臨時(shí)性抵御外邪,后又以藥灸調(diào)理陰陽,應(yīng)當(dāng)不存在大礙。

故而,杜仲對濁酒塑金身之術(shù)頗為滿意,覺之正好與生人點(diǎn)燈一守一攻。

唯有一點(diǎn)讓他疑惑:這竟然……又是一個(gè)玄級下品?

他捉摸著牛屠與賣炭翁,一個(gè)是人,一個(gè)是志怪,也沒有相似之處吧?怎么就判定成了同一品級呢?

杜仲心里暗自搖頭,收回心神,便向渡航道別,作勢離開。

這時(shí),他轉(zhuǎn)過身,卻正好見到兩道人影朝這邊走來。

其中一個(gè)是可愛的小和尚,另一個(gè)長得高大彪悍,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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