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五境，分為九州。

其余八州分布于四境，唯有中州，即是一州，也是中境。

真正的臨星閣居于萬丈紅塵之上，具體何在幾乎無人可知，臨星閣的弟子只是身處地上的分閣罷了。

長居臨星閣的，唯有星尊。

江起瀾第一次見到如此瑰麗的場景！

星光幕布之下，無盡云海翻涌。

抬頭仰望，那無數星辰好似近在咫尺，各色如夢似幻的光華垂下。

那是無可言喻的場景，不是單單美景可訴說的。

天與云之間，一座閣樓懸于長空！

“這……真的是人力可以到達的程度嗎？”江起瀾呢喃著。

“人力，無窮盡也。”

閣樓看臺之上，傳來腳踏實地的腳步聲。

江起瀾本以為自己回頭會看到一團星光，但……

看到的卻只是一個干瘦的老人，而且身軀佝僂，顯得很矮小。

他的須發是那種枯槁的白色，臉上的皺紋像是老樹盤根。

這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高齡老人，若說有什么不一樣，只是他的衣著寬大，拖著長長的衣擺。

老人的腦袋微微傾斜，淡淡說道：“怎么，你也覺得星尊不該是這幅樣子嗎？”

江起瀾深吸一口氣，盤膝而坐，深深鞠了一禮。

“小子江起瀾，見過星尊前輩。”

一路行來，江石霜給江起瀾留下的印象是，雖然曾經強勢，但已是風中殘燭。

柳骨的話，雖然他不是對手，但消磨不了他的戰意。

江石龍強則強已，但他的強大還在理解范圍之內。

只有眼前這位，給了江起瀾完全另一個層次生命的感覺。

江起瀾雖自認不聰明，但也不是那種，對無法言喻的強大，也要莽夫一把的白癡。

必然是九品，天之下的最強者。

怪不得江石龍對他說，要是家主不想他回來，根本不會用什么小伎倆。

對于九品而言，自己這樣的程度，怕是連螻蟻也很難稱的上。

星尊也盤坐，放下手中一根枯木杖，淡淡說道：“你所休功法何名。”

“萬象霜天決。”江起瀾根本沒有隱瞞的意思。

“哦～那家伙真的完成了嗎。”星尊眉頭微動，淡淡說道：“他曾向我求教，世間可有萬全法。”

“不負如來不負卿？”江起瀾條件反射般的開口。

聽得此言，星尊都微微一愣。

他嘴角微微一動，笑道：“倒是有些深意，或許你父親當時真是這樣的念頭。”

“可否將此法訣借我一觀？”

“可以啊，那我是說還是給您寫下來？”

“寫吧。”

紙筆憑空出現在江起瀾面前，對于瞬移萬里，建樓于空，變出紙筆已經不能讓他覺得神異了。

當令丹田常如空箱，恒似深谷，空箱可貯物，深谷可容水。

若有內息，散之于任脈諸穴。丹田有氣，散之任脈，如竹中空，似谷恒虛。

丹田內息，散于四肢，膻中之氣，分注八脈……

洋洋灑灑六千字，便是江石霜畢生心血的凝聚，萬象霜天決！

氣血與氣機完全融入一部功法，本無招，卻可學盡天下之術！

星尊看了許久，一字一句的看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放下紙張，發出一聲長嘆。

“在我看來狗屁不通，非人所能學，亦非妖可修。”

江起瀾尷尬的笑笑。

死老頭子幾個意思？老子非人非妖？

星尊的眼光渾濁，與臨暮的老人一般無二。

他看著江起瀾，說道：“你的體質，在我看來也不可能修成這樣一部異想天開的功法，但事實卻是你學會了。”

“實在無法理解。”

江起瀾沉吟不語，許久開口。

“這世間，會有您無法理解的事嗎？”

不知為何，眼前的老人就是給人一種感覺……

他本該知曉天下一切事。

“我無法理解的事有許多，為何太陽東升西落，為何生靈會有生老病死，會有七情六欲。”

“再說的細些，我還無法理解，當年我喜歡的師姐為什么不喜歡我，我不喜歡的師妹又為何喜歡我。”

星尊抓著枯木杖，與江起瀾交談就像是村口老人般。

明明是很不合時宜的話，但他卻說的如此自然。

讓江起瀾想吐槽，都不知該從何槽起。

只能長嘆一聲：“愛而不得，才是世間常態。”

“您想的師姐為什么不喜歡您，那您的師妹想的，就是師哥為什么不喜歡我了。”

“此類的大道理，你似乎挺熟悉。”星尊說道。

那當然呢，以前平均每天刷到幾十個文案呢。

“好了，你還未經歷滾滾紅塵，此話在我聽來空泛的很。”

“你父親……應該是死了吧。”

江起瀾眉頭一跳。

他知道江石龍的打算，不想老爹的死訊傳出，但眼前這樣的情況，這樣的人物……

瞞著實在是沒什么必要。

“是的，死了好些年了，托我帶他的骨灰回陵陽下葬。”

見星尊并無明顯的表情變化，江起瀾想著既然已經說開了，就問道。

“我爹他真的偷了您東西嗎？那個星河典是不是特別貴重？我可賠不起，也不知道在哪！”

“您可以找家主去賠，他有錢！”

星尊動了下身子，一把老骨頭一直坐著，似乎有些僵疼。

“不過是一本傳承兩千年的唯一典籍罷了。”

老爺子，你是在陰陽我？

傳承兩千年！唯一孤本！

江起瀾心生死志，感覺不太可能活著離開這了。

看著一臉呆滯的江起瀾，星尊輕聲一笑。

“星河典估計是找不回來了，父債子償，天經地義，你打算怎么賠償我？”

“賠不起。”江起瀾呆呆的回應。

死就死吧，毀滅吧，無所謂了。

“那這樣吧，你就欠我一個人情，待我需要之時，你還我便是。”

“好的，你宰了我吧，麻煩給我留個全尸……哎……什么！！？”

江起瀾身子向前一撲，不太雅觀的姿勢對著星尊。

“您說啥？”

“我說，你欠我一個人情。”星尊淡淡的說道。

“這么簡單？”

“就是這般簡單。”

江起瀾眉頭緊蹙：“老爺子，要不欠你十個人情吧，不然我良心過不去。”

“不必了，若是用的上你，一個也就夠了。”

看著像是在胡思亂想的江起瀾，星尊滿是褶皺的面上扯出一個笑容。

“是不是覺得我應該殺你泄憤？或是以你為要挾，讓江家付出巨大代價？”

“不……不應該嗎？”

星尊搖搖頭，淡然說道：“到了我這般層次，江家也拿不出什么對我有用的東西了，就算是有，你的資格也不夠換。”

“至于殺了你……要是我門下弟子在外殺了你，江家說不出什么，但若是我出手殺你，便是代表與江家不死不休。”

“我不可能因為你去與一位同階交惡，至于廢了你，我也想過，江家或許不至于因此對付我，但我又能得到什么好處呢？”

“我還不如讓你記下我這個人情，若是你有一線希望到達我的境界，這個人情的價值比之星河典也不遑多讓。”

“如此與你說，明白了嗎？”

“明白了一點……”江起瀾呢喃道：“我還以為如您這般的存在，面皮才是最重要的。”

“恰恰相反，越是向上攀登，你會發現越強者越不要面皮。”星尊淡淡說道。

“只要有一線晉升的希望，我們這些老家伙，怕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九品之上是還有境界的，這個江起瀾早就知道，并且還知道一位那種境界者的名諱。

上元廣陵君，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不知道這樣的境界是什么稱呼。

“星尊，九品之上的境界，叫做什么？”

“九品上面，當然就是十品啊，你爹沒教你算數嗎？”

星尊嘴角微微一笑：“境界這東西，其實具體的稱呼也什么意思，我說你六品之后的境界是八品，那么你突破之后，真就比其他的七品高一個階位？”

“就像我現在是六品，您說您自己是一品，我也不是您的對手。”江起瀾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是啊，沒有境界，修行就不能精進了嗎？境界豈是如此不便之物！”

“額……”江起瀾老臉一紅。

“呵呵，我早幾個時辰就到了，你這句話挺不錯，以后不許說了，我要用。”

“想來用在教導弟子，裝深沉是極好的。”

江起瀾想了許久，試探性的問：“星尊大人，您是不是看出，我注定是未來的大人物啊？”

所以才有那么寬厚的條件。

星尊眉頭一皺，看著江起瀾莫名興奮起來的臉，詫異道：“你居然信這種東西？宿命？命運？未來？”

“額……您老不就是干這個的嗎？”

觀星殿，不就是夜觀星象，為大昭解說國運的嗎？

您不是還說了纓靈那丫頭身懷赤星嗎？那丫頭可驕傲了！一頓飯吹了八遍！

我都信了呢！當時還想著有機會請您給看一卦！

“呵呵，那都是一些騙人的話罷了，我說星象顯示大昭百年之內無紛爭，你看天子和三相會不會解散全軍？”

“世事的發展或許有一定的規律，但任何一個人的未來，都是沒有定數的。”

“你有成為強者的潛質，我的確看好你，但也僅此而已罷了，若你來日就被人殺了，我也不覺得意外。”

星尊站起身子，長袖輕輕一揮。

在江起瀾消失之前，聽到星尊說道。

“若你十年之內開辟自己的景域，代表你是有價值的，我會收你為徒。”

“若是不能，也不過是我看走眼罷了，你也不配我來殺你。”

待這寂寥云海之上，除了星尊再無一人時。

一聲長長的嘆息。

“選擇將希望寄托在下一代嗎……”

他抬頭仰望星空，話語中是無盡的清冷。

“小霜兒……江家的宿命，真的能打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