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雨寒在門外伸手將門關上。方老六和凌不器對坐在長桌的兩側，兩人中間是一個大瓷碗，每人面前有三顆骰子。

“這怎么玩法？比大小嗎？”牛小花碰了柳小路一下，柳小路搖了搖頭：“骰子的玩法多種多樣，我也不知道他們怎么玩。”

方老六從碗里拿起骰子，輕輕摩挲道：“凌大人喜歡什么玩法？”

凌不器瀟灑笑道：“客隨主便，任憑你選。”

方老六笑道：“遠來是客，客人優先。”

凌不器大笑道：“強龍不壓地頭蛇！”方老六凝視著凌不器，慢慢的開口：“不是猛龍不過江。”

牛小花嘟囔道：“這倆人是在斗嘴嗎？”柳小路輕聲道：“氣勢！兩個人都在尋找對方氣勢上的弱點，力求在氣勢上先勝過對方一籌，誰要是先讓了對方一步，誰的氣勢便占了先！”

兩人互相伸手道：“請，請！”卻誰也不肯選玩法。凌不器終于忍不住大聲道：“我現在以蘭州知府的身份命令你選個玩法！”柳小路不忍直視，捂住了臉。

方老六啞然失笑道：“沒想到大人還有這一手！那好，我們就玩‘干瞪眼’。”牛小花奇道：“什么是干瞪眼？”

柳小路低聲道：“干瞪眼是東海傳過來的玩法，每人三顆骰子，一次擲出便定輸贏，因此得名‘干瞪眼’。需要有兩顆一樣的點數做底，第三顆才算點數。”

牛小花好奇心頓起，問：“那要是三顆點數都不一樣呢？”

柳小路低聲道：“三顆點數都不一樣的情況下，一二三通賠，四五六通殺，其余點數算作沒點。如果三顆都是一樣的點數，便稱作‘豹子’，按豹子的點數通殺，幾點豹子便通殺幾倍。”

牛小花撓頭道：“要是兩個人的點數一樣大呢？”柳小路沉聲道：“同點自然是莊家贏，否則哪里還會有人開賭坊？”

凌不器待柳小路介紹完，笑道：“就是這樣，你是莊家，我擲你追如何？”伸手拈起骰子，輕描淡寫的一擲，三顆骰子在瓷碗里滴溜溜的旋轉，不多時停了下來，兩顆是四點，另一顆是二點。

牛小花又問道：“什么是...”凌不器不待柳小路回答，搶先道：“追的意思，就是莊家要擲出勝過我的點，此所謂追趕超過之意，明白了嗎？”

方老六嘆了一口氣道：“區區二點，易如反掌...”伸出右手輕輕在桌面上掠過，手指也不彎，但三顆骰子已經夾在指間，一擲之下，兩個三點一個五點。

凌不器拍手道：“厲害，厲害！”從懷中摸出幾張銀票，掃了一眼，抽出一張丟給方老六。方老六自懷中摸出一個信封，笑道：“小老兒也算見到回頭錢了！”

他正要將銀票塞進信封中，凌不器笑道：“先別往里放！你這信封里可是四海賭坊的全部銀票？”方老六不明所以，笑道：“是，大人這是何意？”

凌不器伸手抓起三顆骰子。向空中一丟，骰子旋轉落入瓷碗中，叮叮幾聲輕響。牛小花目瞪口呆的看著碗里的骰子慢慢停止旋轉，三個五點。

“通殺！五千兩！”凌不器的笑容十分夸張：“你還追嗎？”

方老六的笑容緩緩的從臉上消失，拿起骰子，擲出了一對一點，一個三點，從信封中抽出一疊銀票，推給凌不器。

可凌不器并不伸手去接，笑道：“方老六，你把信封里的東西全都拿出來吧！一次一次拿太麻煩了！”伸手抓起骰子，搖了幾搖，丟在瓷碗中，竟然是三個六點！

方老六苦笑一聲，將信封撕開，里面是指頭厚的一疊銀票。他伸手擲出骰子，三個四點，

凌不器大笑一聲，按住方老六推過來的銀票。

牛小花只見凌不器面前的銀票越來越多，方老六擲出的點數遠遠及不上凌不器。不多時，方老六面前只剩一張銀票，額頭汗珠滲出。

“名滿江湖的鬼手神耳也不過如此嘛！”凌不器洋洋得意的笑。

方老六伸手拭去額頭汗珠，輕聲道：“大人贏夠了沒有？”

凌不器搖頭笑道：“就這兩下子？我還以為是個高手！你賴以成名的鬼手呢？用出來我看看啊？”

方老六搖頭道：“自從我斷了第四根手指起，我便不再使用鬼手了...”

凌不器笑著將銀票向前一推，方老六愕然道：“大人這是何意？”

“這疊銀票大概有十萬兩左右吧？”凌不器笑容漸漸消失：“我全壓上！”

方老六苦笑道：“四海賭坊家底都被大人掏空了，我拿什么和你賭？”

凌不器凝視著他，低聲道：“我和你賭四海賭坊東側一半房屋！我贏了，那半側房屋就歸蘭州府所有！”

方老六仰頭大笑:“大人說笑了吧！堂堂蘭州知府怎么會對這幾間破房子有興趣？”

“我不但對那幾間破房子有興趣，我還對房子下面的地窖很感興趣！”凌不器臉上綻出一絲冷笑。方老六猛地一按桌子站了起來，牛小花發現他的手按在桌上不住顫抖。

“怕了？”凌不器冷笑道：“我對你回天盟準備做什么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是在蘭州城地下儲存這么多火藥，你意欲何為？”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方老六頹然坐下，眼珠亂轉。

凌不器察言觀色，悠然道：“我自然有我的渠道和辦法，我只是問你，賭，還是不賭？”

方老六渾身不住發抖，豆大的汗珠自額頭流下，顫聲道：“我...我...”

“不如妾身陪大人賭這一局吧。”里間一個聲音傳出。

柳小路眉頭一動，手搭在刀柄上。內間鮮紅色的門簾緩緩掀起，一張秀麗絕倫的臉現于簾后。三人不約而同的咽了口口水。

簾后走出的是一個約有十七八歲的少女，一身鮮紅長裙，腰間系著一條藕荷色的帶子，頭上兩個抓髻，一張俏麗的瓜子臉，一雙靈動的眼睛，耳上一對沙漏狀銀色耳環，朱唇微啟。

不待凌不器發問，少女微彎膝施禮道：“凌大人好，妾身乃回天盟朱紅雪，就陪大人玩兩手。”

凌不器笑容玩味，手指輕輕敲打桌面，道：“你姓朱？回天盟盟主朱天雷是你...”

“正是家父。”朱紅雪笑道：“大人見聞廣博，一口叫出家父名諱，妾身佩服之至。”

柳小路心下一驚，回天盟一向神秘，就連地網都掌握不了回天盟幾名首腦姓甚名誰，相貌如何，這凌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凌不器擊掌道：“好！果然虎父無犬女！只是你四海賭坊本錢已盡，你拿什么和我賭？”

朱紅雪伸出手指頂住臉頰，笑道：“大人不是要賭半座四海賭坊嗎？我自然要拿出等值之物來和大人對賭了。”

凌不器促狹的笑道：“哈哈哈，姑娘身形如此纖細，我這兩個小兄弟尚未婚配，不知姑娘是拿什么來賭？”眼光上下打量朱紅雪。

“巧了，妾身也正想尋一個如意郎君。”朱紅雪仿佛沒有注意到凌不器的促狹目光，笑道：“身在江湖，自然要賭江湖兒女的功夫，大人擅長什么兵器？妾身想要和大人賭賭功夫。”

牛小花一呆，心想凌不器的確從未在人前展露過什么武功，正好見識一下這位大哥的身手。

凌不器也是一呆，尷尬笑道：“這個這個...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哪里有什么武功...”

“哦？”朱紅雪輕撫發梢，笑道：“朝廷派下的地方官，至少也是六品高手，趙知府更是傳說中的四品高手，凌大人難道一點武功也不會？”

“本官乃是文官...”凌不器尷尬的笑。

“文官也好，妾身便向大人討教一下文字功夫。”朱紅雪露齒一笑，牛小花被這一口潔白貝齒晃了一下眼睛。

“敢問大人，《易》中有云，莫益之，或擊之，立心勿恒，大人以為何意？”

凌不器面色一變，手指在桌上來回彈動，沉吟片刻，苦笑道：“姑娘，這局你贏了！”

牛小花愕然，這是什么情況？一句話就把你給打敗了？

朱紅雪款款笑道：“大人不是曾為太子伴讀嗎？怎么連《易》都沒讀過？”

凌不器顧左右而言他，擺手道：“這局算你贏了！”一伸手拉過柳小路，道：“可是我們一共三個人，姑娘你不是應該讓我心服口服啊？”無賴之情盡顯。

牛小花心想這凌大哥比牛小草還賴皮！在牛家山上兄妹二人做游戲時，每當牛小花將要獲勝時，牛小草便要求三局兩勝，進而五局三勝，最多的時候要求過九百零一局四百五十一勝，直到牛小花認輸為止。今日一見，凌大哥有過之而無不及。

朱紅雪打量柳小路幾眼，笑道：“好！我就賭這位公子一炷香內拔不出這柄刀！”

凌不器一呆，哈哈大笑，道：“小路，拔給她看！”

柳小路也是一怔，搖頭笑道：“姑娘未免太小瞧我了！”伸手拔刀，忽然眼前一花，朱紅雪身形一晃，幾乎與柳小路面貼面而立。柳小路手上一暖，一只溫暖柔滑的小手已經按在他拔刀的手上。

柳小路大驚，滑步后退。朱紅雪卻如影隨形，始終不離柳小路一寸以上。柳小路苦于室內空間狹小，桌椅擁擠，閃轉騰挪不便，根本甩不開朱紅雪。剎那間已將室內閃了個遍，卻終究擺脫不了朱紅雪。

他胸中一口氣倒不上來，臉漸漸紫了起來。朱紅雪甫的抽身后退，笑道：“有一炷香了吧？”柳小路汗流浹背，他從未見過輕功如此可怕之人，不由得雙手扶膝大口喘氣。

朱紅雪笑道：“這位公子的手時刻放在刀柄上，想必是對自己的刀法極有信心，可是人若想要拔刀，則必須要有拔刀的空間...”

柳小路思索片刻，默然點頭，道：“你說的對！我輸了！”

凌不器不料這嬌俏的少女竟然有這種功夫，強笑道：“姑娘這種身手，殺我們滅口恐怕更快吧，還賭個什么勁兒啊！”

朱紅雪捂嘴笑道：“大人此言差矣，妾身與家父不同的一點在于，妾身相信不必靠暴力也能解決很多問題，殺人是最下乘的手段，智者從來不齒，不知大人是否也是這么想的？”

凌不器干笑兩聲，無奈的一指牛小花：“兄弟，全靠你了！”

朱紅雪好奇的打量揣著手的牛小花，道：“這位公子...我倒是看不出應該和你賭什么，你選吧！”

牛小花從眼前的系統字樣中回過神來，從袖子里把手伸出。朱紅雪一見那只焦黑的手，驚了一下，可隨后看見牛小花手上的東西，笑的花枝招展。

“這位公子想和妾身賭骰子嗎？”

牛小花盯著自己手中的那顆系統剛剛獎勵的幸運骰子，點頭道：“就和你賭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