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山，幾近中午。

牛小花揮下最后一斧子，擦了擦頭上的汗珠，直起身將斧子別在腰后。

這是牛小花在牛家山砍倒的最后一棵樹。

牛家山是個很奇妙的地方，奇妙到牛小花現(xiàn)在都不能理解，為什么山上的樹全都砍倒了，第二天還能長得出來，礦石也是，果菜也是，甚至連動物也是。

就好像每天都會找上門的那群人一樣。

通常是五個人一隊，穿著奇形怪狀的衣服，背著奇形怪狀的兵器。有的揮舞著大劍，有的能發(fā)出各種各樣的光波。

不過這些人的結(jié)局通常都是一樣，圍著老媽比劃了半天，最后被老媽隨便幾下打倒在地，不一會兒尸體就消失了，什么痕跡也沒留下。

“吃飯了，二哥！”一個圓圓的腦袋從幾塊石頭后伸出，是一個散著頭發(fā)的女孩。

一條小白狗從石頭后面蹦了上來，興奮的繞著牛小花跑動。

牛小花蹲下來摸了摸狗頭，不知從哪摸出一根繩子向后一丟。小狗熟練的叼起繩頭奔向牛小花身后的...一百多根倒在地上的樹。

“走！”牛小花摸摸女孩的頭，兩個人一前一后的走向下方，不遠(yuǎn)處的樹林中一縷炊煙裊裊升起。

“二哥你今天就要下山了?。磕懿荒軒衔遥俊迸⒉恢獜哪拿鲆桓飧傻鹪谧炖?，含糊不清的問。

“老媽說十八歲才能下山，小草你不是過了年才十五歲？再等三年吧！”牛小花望著妹妹窈窕的背影，嘆了口氣。

“再說一家三個孩子，兩個都下山了，總要有人照顧牛樹林和媽吧？”

“我覺得他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牛小草停下腳步回頭盯著哥哥，抬起雙手輕盈的原地旋轉(zhuǎn)了一圈。

“你看我長得這么快，說我十八歲也會有人信的吧？”

牛小花望著妹妹日光下凸凹有致的身影，苦笑道：“那你自己去跟老媽說??？看老媽讓不讓你下山？還是會每天打斷你的一條腿斷了你的念想？”

牛小草正要還嘴，忽然聽得遠(yuǎn)處一陣聲響，兩人齊齊望向山腳，一群山鳥從林中雜亂飛出。

“今天送死的人又來了！我先回去看看！”牛小草不等哥哥回話，右腳輕盈的一點地，身形如同離弦之箭射向遠(yuǎn)方空中。

“喂！帶上我啊！”牛小花徒勞無功的伸出手，但是妹妹已經(jīng)掠上樹梢消失不見。

他只好彎下腰來，以一個笨拙的姿勢向家的方向開始奔跑。

身后不遠(yuǎn)處。一捆幾十丈高的木山貼著地“飄來”，木山下傳出不滿的幾聲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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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小花從籬笆上一躍而過，一眼望見屋后的高爐旁邊，老爸那個十幾年如一日的身影依舊在那里不緊不慢，揮著鐵錘在對付一塊形狀古怪的礦石，登時氣不打一處來。

“牛樹林！有人上山了！你不去看看老媽啊？”牛小花必須大吼才能蓋過那機(jī)械卻有節(jié)奏的打鐵聲。

“看什么？聽腳步聲只有五個人而已，你忘了以前你媽對付的是四十個人了？”牛樹林頭也不抬。

牛小花嘆了一口氣，邁步走向前院。

院門外不遠(yuǎn)處五個人畏畏縮縮的向院里看，院里的老媽神態(tài)自若的端著個缽子在喂雞，對院門外的五人絲毫不在意。

牛小草叼著個蘋果坐在房檐上晃著雙腿哼著小曲。老媽向牛小花招了招手。

“看看這五個人什么路數(shù)？兒子！”

老媽有著一個和粗壯的腰身毫不相稱的名字：花千月，不過牛家山的鄉(xiāng)親們都叫她牛大嬸。

“左手劍右手盾的那個應(yīng)該防御力很突出，

那個拿著根木棍的姑娘應(yīng)該是以前那種會發(fā)光波的類型，

背弓牽著個螃蟹的應(yīng)該是個馭獸使，

空手背個匣子的應(yīng)該是個御劍之人，

還有一個人應(yīng)該是隱藏在前四個人的陰影中。”牛小花掃了一眼。

“你在那作詩呢？一句話一個停頓！”

花千月白了兒子一眼：“一個戰(zhàn)士，一個獵人，一個法師，一個劍術(shù)士和一個盜賊...沒治療就好辦...”

牛小花從記事開始就總聽父母說這些奇奇怪怪的話，當(dāng)然是見怪不怪。

說話間那五個人已經(jīng)摸進(jìn)了院，擺出了一個陣型。拿盾的壯漢大喊一聲：“開怪！”

牛小花退后幾步，習(xí)慣性的蹲在屋檐下，開始欣賞這日復(fù)一日的日常。

一個拿著兩把匕首的人影從空氣中閃出，自上而下劈在花千月后頸；

背弓的人解下長弓，一箭穿破空氣射在花千月胸口，那只螃蟹也沖了過來鉗在花千月手上；

匣子里光芒爆閃，幾十道光芒飛上半空，擺出個圖案墜向花千月頭頂；

拿木棍的姑娘雙手在空氣中搓弄，一串火球從她手中飛出擊向花千月胸前；

最后沖過來的是劍盾壯漢，大喊一聲：“誤導(dǎo)我！小心歐剃！”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刀光劍影，花千月只是身子晃了一晃，血光四濺，但喂雞的手卻還沒停。

不知道什么時候牛小草從房檐上滑了下來，蹲在了牛小花身邊。

“也真奇怪，這些雞每天都是這么多只，不管被這些人誤殺了多少還是被我們吃了?！迸Ｐ〔萑粲兴嫉恼f：“連雞蛋也是，今天下了十個蛋，就算不吃，第二天也會不見了?！?

“牛家山本來就是這么奇怪啊，你又沒下過山，說不定山下也是這樣的呢！”

“這就是大哥一走兩年不回來的原因吧？”

兩個人交談時，花千月已經(jīng)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劍，血光和火光四射，五個人車輪一般圍在她周圍，辣手盡施，打的那叫一個花團(tuán)錦簇。

各種各樣的招式名從戰(zhàn)團(tuán)中傳出。

“火球術(shù)！炎爆術(shù)！”

“猩紅暴風(fēng)！腎擊！腎擊！”

“獵豹釘刺！炸彈射擊！”

“萬劍訣！御劍術(shù)！”

花千月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還在喂雞，對諸般招式充耳不聞，突然那個劍盾壯漢大喊一聲：“胖娘們！打我??！”

牛小花和牛小草同時皺起了眉頭，心說你們這是自尋死路啊！

果然花千月一聲冷笑，一把抓住撕咬自己的螃蟹，輕輕的向劍盾壯漢丟去。

劍盾壯漢長笑一聲：“關(guān)鍵時刻還是要靠我的嘲...”

嘭的一聲悶響，那只螃蟹擊碎了盾牌，嵌在劍盾壯漢的胸口，壯漢搖晃了幾下，臉色一灰，緩緩倒下，口中吐出最后兩個字：“...諷呀！”

“不好，倒剃了！”木棍姑娘面色大變，轉(zhuǎn)身就要跑，腳下亮起了一團(tuán)火焰。

“得罪老娘還想走？”花千月咬牙切齒的說，一掌擊出，一團(tuán)飼料飛出，打在木棍姑娘和持弓漢子的面門上，兩人對視一眼，倒在地上。

“這哪是100級的怪?。俊庇鶆θ私^望的大吼：“滅滅滅！”隨后被花千月一腳踢在下巴上，橫尸當(dāng)場。

“還有一個呢！”花千月大叫：“毀了老娘的雞飼料還想走？小花！”

牛小花一愣，剛要起身，一個人影就閃到了面前，慘笑道：“報司打不過，我刷個小怪總可以了吧？看我的殺！戮！盛！宴！”

一對匕首在空氣中快速劃動，幾乎將自己整個裹在匕首光團(tuán)中。

牛小花嘆了一口氣，也不直身，右拳從腰間伸出，平平揮動。

兩聲脆響，那對匕首寸寸碎裂。人影晃了一晃，嘶聲道：“你這...是什么拳法？”

“基礎(chǔ)拳法啊。”牛小花收回拳頭。

“不可能！基礎(chǔ)拳法怎么可能這么強(qiáng)？你這是多少等級的基礎(chǔ)拳法？”

牛小花愣了一愣，猶豫道：“好像...是65536？”

“這是八阿哥啊！”人影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花千月鄙夷的吐了口口水，轉(zhuǎn)過頭來已然是笑容滿面：“兒子！來，開飯了！”

五具尸體和一只螃蟹的身形漸漸的變淡，最后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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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就吃不上媽做的飯了，行走江湖可一定要自己小心...”花千月抽泣了一下。

牛小花把頭從飯碗中抬起，含糊不清道：“不是說山下的世界有八大菜系？”

“隨便是誰做的都會比媽做的好吃吧？”牛小草小聲說。

花千月一拍筷子：“小沒良心的！媽做的不好吃，你是怎么長這么大的？”

“再好吃也不能天天吃雞和蘑菇吧！”牛小草不甘示弱，瞪著眼睛：“我都吃了十幾年的這些東西了！我要吃老爸故事里的牛肉和魚！”

“等你十八歲的！再說你老爸的故事都是瞎編的！”花千月摸了摸鼻子：“山下的牛吃起來塞牙，魚也腥的要死！”

“那不還是你做不熟？”牛樹林淡淡的說。

這句話徹底讓花千月爆發(fā)了情緒：“你還說？老娘嫁給你的時候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俠！嫁給你是天天喂雞做飯洗衣服帶孩子的嗎？這十多年你都教過孩子什么？”

“基礎(chǔ)拳術(shù)，長柄武器。”牛樹林筷子不停。

“那些都是莊稼漢的把式！輕功你教了嗎？毒術(shù)你教了嗎？醫(yī)術(shù)你教了嗎？還不是靠老娘？”

“可是老媽你也沒教會我呀...”牛小花說。

“我也沒學(xué)全！老媽你教的一點都不好！”牛小草也躍躍欲試。

“反了你們了！”花千月重重的一拍桌子。

余下的時間沒人說話，氣鼓鼓的吃完了這頓飯?；ㄇг掠珠_始抽泣。

“這大兒子一下山就沒了音訊，今天小兒子也要走了...媽不是特意惹你不開心的，只是...”

“孩子長大了總要離開父母的，你還想讓他一輩子呆在這個鬼地方不成？那個門只會在孩子十八歲時候打開的，錯過了就真要在這兒呆一輩子了?！迸淞謴奈葑永锪喑鲆粋€小包裹，遞給兒子。

“可是...小花是我的命根子??！他是我最喜歡的孩子了！”

“喂喂！我是撿來的嗎？”牛小草恨恨的說。

“媽不想讓你離開，就陪在媽身邊不行嗎，小草？”

“感情你是從山下來的了！我也想見識一下你們說的那個花花世界啊！”牛小草嘟囔。

牛樹林和花千月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嘆了一口氣。

花千月抹了抹臉，正色道：“反正我不準(zhǔn)！”想了想，柔聲道：“小草，再陪媽三年，媽把所有東西都教會你，你再下山行嗎？”

牛小草低下頭，腮幫不斷的凸起凹下，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花千月望著牛小花，眼中流露出無限慈愛，淚水又一次滑落。“小花，媽叮囑你幾句，你一定要記好了。”

“嗯，你說。”牛小花鼻子一酸。

這十幾年來他從來沒離開過父母，此時也不由自主的流下了眼淚。

“你這次下山，能找到你大哥最好，找不到也不要緊，只要離開了牛家山，總是好的。”花千月提起大兒子，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迷惘。

她搖了搖頭，繼續(xù)說。

“有幾點你一定要記住，第一：不要招惹漂亮女孩子?！?

“可是我就見過你和小草兩個女的，再就是天天送死的那些看不清臉的...”牛小花撓了撓頭。

他實在不知道什么樣的女孩子算是漂亮。

“就像小草這樣的就算是漂亮！第二就是要勤學(xué)苦練，虛心請教別人?！?

“這個我能做到，就像我平時一樣...”這一點牛小花倒是答應(yīng)的很痛快。

也難怪，這十幾年來每天上午砍樹，下午打鐵，晚上練拳，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牛家人過的就是這么枯燥的生活，從來沒變過。

“最后一點是最重要的！不要學(xué)壞！別像你大哥...”花千月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要做俠義的事！”

“俠義的事是...”牛小花不太明白。

“爹再補(bǔ)充一下?！迸淞蛛p手放在牛小花的肩頭：“就幾句話。”

“打不過要跑?！?

“到哪里第一件事一定要住店?！?

“路見不平，能忍則忍，一旦忍不了盡量留條后路，點到為止還要做的漂亮?！?

“記住了嗎？”牛樹林眼中神光一閃，緊緊地盯著牛小花。

“記住了！”牛小花響亮的回答。

牛樹林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將包裹接過，轉(zhuǎn)到兒子身后。

他笨手笨腳的將包裹仔細(xì)的系在牛小花不算粗壯的肩膀上?！斑@包裹里有點碎金子，都是你媽這么多年來從那些送死的人身上摸的...還有我給你大哥寫的一封信?！?

“還有娘給你做的一件衣服，路上換洗穿?！被ㄇг乱е齑秸f：“衣服里面娘給你縫了幾個錦囊，遇到難事不決的時候，打開或許會有幫助...”

“好了，到時間了?！迸淞痔ь^看了看天空：“再晚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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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腳下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寫著“牛家山”三字。

邊上站著牛家四口和一條小狗。石碑不遠(yuǎn)處的空氣中流動著淡淡的光芒。

“去吧，孩子！”牛樹林面無表情的擺了擺手：“找到你大哥把那封信給他，他不回來就算了?！?

“放心，他不回來，我也會回來孝敬您二老的?！迸Ｐ』四?，說：“媽，我走了?！?

花千月癟著嘴擠出一個笑容，擺了擺手。

牛小花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邁出堅定的一步，消失在光芒之中。

花千月痛哭失聲，身子一軟，依偎在牛樹林身上：“我的孩兒啊！”

牛樹林仰頭望著天空，淚水從臉上滑落：“走了就好，總比有一天..”

“我再也見不到我的兒子了...”花千月抽泣著說?！靶〔?，扶媽回家...小草？小草呢！”

牛小草和狗早已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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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世界的某個游戲公司。兩個程序員在對一款過氣多年的網(wǎng)絡(luò)游戲進(jìn)行例行維護(hù)。

“又有玩家舉報，說100級野外BOSS存在BUG，BOSS怎么打都不掉血，一個AOE就滅全團(tuán)，連一個18級的NPC普通攻擊都是滿級，建議修改。”

“還是那個牛家山？那個代碼早就存在問題，可是沒什么修改的價值啊，簡直就是代碼屎山啊，建議玩家不要去就好了。”

“我們這款游戲也實在是太古老了啊，不過底層腳本的通用性寫的還是不錯的，連現(xiàn)在的GM都可以用人工智能代替了?！?

“什么人工智能?。磕鞘悄_本開發(fā)組偷懶，直接把人工智能寫進(jìn)游戲里，然后借用權(quán)限開發(fā)新游戲用了...等等，好像不對！”

“怎么了？又有BUG了？”

“我記得牛家山原來是有一個BOSS和三個NPC來著，你看，怎么現(xiàn)在就剩一個BOSS和一個NPC了？”

“不是吧？記得兩個月前就有個NPC丟了，怕領(lǐng)導(dǎo)追究，我還特意沒發(fā)維護(hù)公告來著...我記得我還寫了條狗代替啊...狗也沒了？”

“不如...”兩個程序員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在下個版本把牛家山偷偷刪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