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駱弈城帶著我運用他駱家輕功一路疾馳,未及月上中天便已至了大漠深處,而隱隱傳來的沙丘鳴響之聲將其驚住,不由止下腳步落身沙上。
“師妹,這是何種響動?”而隨著他出聲,周遭沙山更是鳴響不絕。
我奸猾一笑,朝著小院之向打了一記響亮的長哨,頓時四下傳來猶如滾滾雷鳴般的巨響,更是令駱弈城大駭。
“呵呵,師兄自是不知,乃是我藏于暗處的探馬。”見他狐疑更重,笑著拍了拍其肩頭,“走吧,稍候便可知曉了。”
駱弈城雖是雙眉不展,卻也并未駁斥質詢,而是再度攬過我腰身,腳下一點便復又躍起,朝著我所示之向飛身前行。
直至越過那最高一處沙山,他眼見不遠處那灣池水便是驚喜不已,不知這大漠之中竟尚有如此寶地。
落腳石子路上,我難掩興奮之情,幾步便躍上近前,踩著磚石開啟機關,隨著轟隆隆巨響,駱弈城霎時瞪大雙眸滿是不可置信之態,竟是一時張著大口忘了看我。當遮幕盡褪露出小院,駱弈城險些踉蹌栽倒。
“師妹,這,這……”
“哈哈哈,昔日沉著穩重的駱師兄竟是如此少見多怪呢。”我不禁捧腹大笑,而后示意他跟上,便抬步往了院門。
先是查驗一番臨行前留書,見仍是未曾移動,便了然定是無人前來,心內陡然空落落,不禁失望,“該是師傅再未回轉。”
引著駱弈城進了院中,見得一切如舊,忽而甚為思念駝駝,更是抬眼望向二層接廊處,不由想起當日我與龍泉曾是那般恩愛纏綿,卻是如今對面無言,遂心生落寞。
“師妹,這乃是何處?勿要相告為你昔日居所。”駱弈城四下環顧一番,并未見得有人,又是我亦喜亦哀,便心中有所揣度。
我將他按坐于涼亭之內,樓上樓下跑了一圈,確認并無任何挪動移轉之物,方才安了心,再度下樓坐與其對向。
“師兄所料不差,此處便是我過活了十數載所在。”緩緩移轉眸光將一切盡收眼底,我自是感慨萬千。
“除去龍泉、上官兄,再無人知曉,只是尚有隱秘之事未曾講與師兄盡詳。”我長嘆一聲,只覺悲上心頭,思及師傅不告而別、獨自一人與駝駝為伴、而后得遇上官清流卻遭其算計憤然阻絕往來、與龍泉亦曾相知相許卻終成現下彼此淡漠之勢,我不知為何生出了將此處內情講與駱弈城傾聽之念。
駱弈城見我面色不佳,并未催促,而是默默解開他的大敞披于我肩頭,“方才一路運功而來,為兄有些燥熱,你且代為撐一時。”
忽而加重的外衫尚有他那松香之氣,我遲疑片刻終是不便據實以告,僅是低聲啟唇道,“此處,亦是師傅傳于我需得終身守護所在。”
駱弈城并未出聲,僅是靜坐聆聽。
“于我總角前后,師傅一去不返,唯有我與駝駝相依相伴。直至及笄前,我自古方中揣摩出一劑忘憂之藥服下,竟當真忘卻所有,若非駝駝暗示啟迪,恐是我一切不明。卻,再不得師傅消息,甚是我于其音容笑貌皆已盡消腦中,唯有此處小院尚存。”
許是我良久未再開口,駱弈城方輕聲道,“故而你來此僅為得可有意外之喜?”
我默默頷首,少許抬眸直視于他,“師兄不問問此處有何隱秘嗎?”
“若是師妹愿講,為兄傾耳其詳;若是師妹不愿,不過故地重游。且是,既是此事眾世家皆是不明,為兄倒該謝過師妹信重之意!”
“師兄!”我終是難掩近數月心內郁結之氣,淚水如同決堤之洪翻滾不絕。縱是心內不愿失態于人前,卻是對著駱弈城,猶如血脈至親般依賴信重。
駱弈城見狀默默嘆息一聲,起身近前將我圈于他胸口,卻仍舊恪守禮數僅是上身貼近。
輕撫著我因嚎啕而微微顫動的脊背,駱弈城并未出聲,直至足有近兩盞茶時光我悲聲漸弱,才徐徐低聲勸慰,“實則,師妹你無需如此強撐堅冷之態。自你我相識,每每你露出稚嫩心性時才當真乃是開懷的,卻甚為鮮見。幾乎終日皆是冷肅面色,待人待物具為疏離果決之姿,便是恰如公子顧名被傳為世外之人一般。然,鳴兒,你此生之責尚有我等世家及莫家兄弟甚是天下良善萬眾人等相擁、相輔、相助的;而那魔靈一黨終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極少之數者,縱是所能不凡需得全力相抗,亦是仍有如莫思生母、蘇家嫡女那般至純至善之輩甘愿舍棄至親之情叛離的,故而,自古有訓,天理昭彰必定邪不勝正!你大可無需如此事事皆親歷親為、小心謹慎。非是我輕視女子,僅是鳴兒你確該稍稍松懈些心境,令得自己歡愉過活,而非這般強壓自己力求盡善盡美。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即便因得一時疏漏而致慘烈之果,你又怎知非是天定之數?遙想當年上古一戰,便是戰神亦是為得斬殺魔靈尊主而命喪黃泉,且是未曾留有子嗣傳承,反是寬縱了魔靈一族血脈延續,此乃何等胸襟氣度?難不成他便不知將會于后世埋下何種禍患?不過全了自身良善之念罷了。后世之事,自有屆時之人處置,若可預斷所有不曾生出任何枝節豈非無趣得很?人生一世,終是因得一切皆未知方才精妙絕倫,而非按部就班、一成不變。實則自軒轅一族卦象之數便可推知天意皆如此。師妹你聰慧絕頂,怎能不明,不過乃是自入京后是非牽絆攪擾了心智罷了。既是今夜肆意放縱痛哭一番便全做宣泄而出,日后再不得這般凌虐自身了。再如何你不得雙親手足,卻是我等世家與你而言便是至親家眷。”
我仍是低聲抽泣埋頭于其懷中,卻是將他之語字字聽入心內。
待其語畢,才緩緩挺起身子與他分開距離,卻是他那前襟已然被我淚水打濕一片。
夾著濃重鼻音,我抽抽嗒嗒道,“師兄,因何你不過僅是長我數載,又是遭了姬伯毒害失智甚久卻仍可這般慧敏。”
駱弈城淺笑蹲身與我平視,抽出我手中的帕子為我輕柔拭去仍是時而滾落的淚珠,緩聲開口道,“我自幼便得了祖父、父親母親教導,待及成年便要掌管門派,不僅需得將祖輩榮耀發揚光大,更得對內事事公允、對外則需軟硬兼備八面玲瓏。然待我被姬伯重傷險些性命不保后,父親卻是一改往昔嚴苛教導之情,只愿我順遂平安長成。雖是我中毒癡傻了數年,卻亦有清醒之時,父親便是趁機與我交代,凡事量力而行無需苛求完美無缺,終是這世間亦是人無完人的,遑論人為之事哉?我暗中思忖,若是我未曾遭了姬伯毒害,恐是便會與你現下無異,故而,唯有生死之前,才可將所有看淡。鳴兒,師兄不愿你背負如此重責不得開懷,更不愿你直到那般境地才有所頓悟。世間之事,順其自然才好。”稍稍頓了頓,笑意又增了幾分,“穆世伯、傅世伯等一眾長輩具是如此心意,僅是尚不曾得遇良機勸慰于你罷了。鳴兒,你不過碧玉年華,該是好生如青弟那般縱馬江湖、肆意妄為的,而非是似上官公子一樣心事過重才好啊。”
“是啊,師兄亦知,人各有命,上官兄亦是背負家族榮辱方才身不由己。確是師兄所言有理,既是有不知數眾之人皆是與咱們同心同德,我便不該如此的。”哭過之后我確是冷靜了不少,反復思忖駱弈城之語甚覺有理,又是計較一番便將小院之事簡要相告。
駱弈城聞罷卻即刻蹙緊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