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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這晚,兩個身上都受著傷的少年人,不知死活地合伙喝了一打啤酒。

這晚,夜風大,星星少,醫(yī)院的天臺上,兩個愛打架的學霸完成了一次沒有任何意義的會晤。

這晚,千諾算是還上了季星河的人情,季星河也坦蕩地接受了千諾還給他的人情。

然后他們默契地達成了一個兩人誰都沒有宣之于口的約定——要繼續(xù)做陌生人。

銀貨兩清,無賒不欠。

所有孤獨成性的動物,當他們避無可避地相遇在一起的時候,彼此之間最大的默契,就是絕不破壞彼此的孤獨。

“季星河。”

他走的時候千諾再一次叫住了他。

就算喝了酒,季星河也很清醒,他不是個會被酒精控制的人。

季星河轉(zhuǎn)頭看她,一雙眼睛在夜色里仍舊清澈明亮。

“謝謝。”千諾說。

這兩個字她對他重復過好幾次,不過覺得應該是最后一次了。

“你說過了!”季星河嘴角有弧度,看起來卻不像是笑容。

他轉(zhuǎn)過身,纏著白色繃帶的手在頭頂晃了兩下。

然后他就走了。

……

一周的時間過得很慢,直到千諾被醫(yī)生告知奶奶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她才好像覺得自己重新感受到了時間的流逝。

看著奶奶被推出ICU的時候,千諾幾乎是第一時間就上前握住了奶奶的手。

千諾看著那雙手,滿是褶皺,長久臥病,讓原本飽滿的皮肉變得干癟。

那時千宇成已經(jīng)忙完自己的工作,也已經(jīng)在醫(yī)院跟千諾一起守了三天。

雖然三天里他們還是幾乎沒有說過話,但或許是因為兩個人平生第一次有了同樣的祈盼,所以三天的時間里,兩人頭一次算得上和平相處。

看著奶奶轉(zhuǎn)入普通病房之后,千諾感受到千宇成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她看見自己的肩膀在那一瞬間縮了一下,她毫不猶豫地躲掉了那只手。不知道為什么,內(nèi)心生出一片荒涼感。

明明是親生父女,卻連一個這么簡單的肢體接觸都難以適應。

“最近錢還夠用嗎?”千宇成出聲問道。

他的聲音有些不自然,聽起來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千諾覺得,他應該也不太清楚,該怎樣假裝成一個不是每天都只會呵斥和指責的父親角色。

千諾沒說話,只點了一下頭。

“請了一周的假,落下的功課要好好補回來。”他又說,語氣里聽得出更加謹小慎微之感。

“嗯”,她不能適應他這樣講話。

千宇成看著千諾,生平少有的對他這個從來都不服管教、只會叛逆頂撞的女兒產(chǎn)生了疼惜感。

連續(xù)一周的時間,她一直在醫(yī)院守著,經(jīng)常想不起來吃飯,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剛才拍她肩膀的時候,他都懷疑那衣服布料下面是不是只剩下一副骨架了。

千宇成知道千諾有多在乎她奶奶,知道她有多緊張她奶奶的安危。他更知道,這世界上大概也就只有現(xiàn)在躺在病床上的老母親才能讓他的這個女兒有依賴感了。多諷刺啊,他這個做父親的,甚至都不曾讓她有過這種感受。

可能是守候的時間對他來說真的過于漫長了,千宇成用這三天的時間,在這里對自己的大半生做了一次不算深入的回顧。

然而當他回顧完了之后,千宇成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情緒早已陷入深沉的漩渦之中。

以前他總是一心撲在工作上。他也慚愧,對父母,對妻子,對兩個孩子,他只是盡到贍養(yǎng)的義務罷了,很少跟他們談論感情。再加上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不讓人省心,他便也沒心思多管。

他覺得自己畢竟是個男人,還是要以事業(yè)為重。孩子有妻子和父母幫忙帶著,不至于出太大亂子。都是自己的親父母、親骨肉和結(jié)發(fā)妻,總也不會到離心離德的地步。

可是在這三天里,當他終于放下所有的工作來陪伴自己正在面臨生死的母親之時,當他終于有機會和自己的女兒待在一起整整三天之時,千宇成恍然驚覺,自己這大半輩子都做了什么……

當他一想到那待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的人就是生養(yǎng)自己的親生母親,那極度難過、自責、以及愧疚的情緒就會像翻起巨浪的潮水一樣一次次淹沒掉他。

久病床前無孝子,他當真不是孝子,他甚至是個連合格都稱不上的兒子。

那么危急的時間里,生母隨時可能會發(fā)生意外的時間里,他做的卻只是留下一個還在上中學的女兒守在這里,他竟然還要為了那所謂非他不可的工作,轉(zhuǎn)頭就走了。

他跟自己說話。

父母生養(yǎng)你、教導你,恨不得把燈油熬盡才讓你有了今天,可你都做了些什么?

千宇成啊千宇成,你到底是個什么混賬東西!

他看著千諾每天都趴在玻璃上看著里面的奶奶,門口稍微有些動靜她就立刻彈起來跑過去看,確認里面的人沒發(fā)生異常后,就會像是個絕望的死刑犯得到了緩期執(zhí)行的恩赦一樣,按著自己的額頭深深呼出一口氣,然后接著坐在那里守。

很少見她動,坐著的時候也沒有多余的舉動,就只是坐著,累了就靠在座椅上合一會兒眼,聽到動靜就會突然睜開眼睛跑過去看;有時候稍微睡得熟一點,也會自己突然驚醒,跌跌撞撞、慌不擇路地跑去玻璃墻邊張望。

這段時間的千諾,就像是全世界只剩下監(jiān)護室門口的聲響才能牽動她神經(jīng)的機械一樣。

除了中間被護士帶去醫(yī)院休息區(qū)強制休息,以及有天晚上和一個同學出去聊事情之外,其他任何時候,她都沒有離開過病房門口半步。

記不起來吃東西,每次都要把飯塞進她手里她才會打開來吃一點,聽說還是前幾天她那個從小到大的好朋友來過,特意囑咐了她要記得吃飯,她才肯勉強自己吃一點的。要不然,這一周下來,她甚至可能自己倒下了都不知道。

千宇成看著跟前正低著頭的千諾,那張白得讓人有些心疼的小臉上此刻仍然沒有任何表情。千宇成突然有一種極度詭異的感受——眼前的千諾,她不是個活物。

該是有多害怕,該是有多無助,該是有多孤立無援啊……

是除了奶奶以外,世上已經(jīng)沒有第二個人可以給予她安全感了吧,包括他這個親生父親!

他平生頭一次想和自己的女兒好好聊些什么,想要像一個正常的父親一樣對她說幾句關(guān)心的話,可是女兒除了能僵硬地點一下頭、說一個“嗯”字,便再也做不出別的反應了。

千宇成又一次嘗試著想去摸一摸千諾的頭發(fā),果然,還是被她躲開了。

他心里酸脹難忍的情緒再一次以翻江倒海之勢而來。

他嘆,做為兒子,做為父親,這世上能做成他這個樣子的,只怕獨他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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