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有些欲言又止。

他一直有一句“不作不死”想對趙高說。

平心而論，趙高一個地位底下的宦官能做到這個位置，已然不錯。

他犯過幾起大錯，有的甚至已經被判下砍頭。

但最終都被嬴政赦免。

他現在已經是嬴政面前的缺一不可的紅人，有什么好不滿足的？

非要問鼎最高的位置，明知自己達不到，干脆拉一個皇子擋前面。

嬴政是對他挺好，但嬴政又不是傻子。

人家堂堂正正從嫡繼位不行么？

非得任由著他作踐嬴家皇子，踐踏大秦的皇室？

雖然不確定嬴政是不是真的已經知道趙高的所作所為，但就這件事來說，嬴政也不算做錯。

隨便拉出一段往事，都夠給他罰一陣子了。

更何況這次還只是個說不清到底是不是意外的意外。

所以管家此刻身子站在趙高身邊，心早就站在嬴政那一邊了。

趙高一個人咒罵了一陣嬴政，突然問道：

“有沒有查到是誰背叛了我？”

管家回過神來，說道：“沒有。”

趙高以為他會解釋一番，垂頭等了半天，管家也沒再說話。

趙高只好自己總結：“還真是狡猾！”

“對方十分謹慎，說不定不止一個，一定要把他們抓出來！”

“實在不行，所有侍衛都——”

趙高沒說完，只是狠厲的看向管家，“你懂的。”

管家心里哀愁，卻也只能說一句：“喏。”

他能不哀愁嗎？經過這件事以后，趙大人就精神出了問題。

明明他住在宅子最深處，遠離人馬喧囂。

可他總說有人在罵他，嘲諷他。

宅子里第一批侍從可疑的不可疑的全被殺了。

現在又換上了新的侍從，其實就是趙大人暗部的殺手。

他們都是從大秦境內各個角落里篩選出來的，遠離咸陽城。

根本就不知道咸陽城發生了什么。

可趙大人還是說有人罵他，要把那人找出來。

問他人在哪說的？他一會兒說墻根、一會兒說窗戶下，一會兒又說房頂。

整個宅子里的侍從被他折騰的叫苦不迭。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關鍵是趙大人還要繼續殺人。

而他們這些假扮侍從的殺手就是下一波可能被殺的。

殺手們郁悶透了，不是說侍從的生命安全性比他們殺手要高多了嗎？

怎么現在看來，還不如他們殺手了？

是他們不配擁有高安全性的侍從生活嗎？

他們每天找管家，賄賂或者威脅，都盼望著自己能先接任務，遠離趙高。

管家簡直想罵娘，罵完娘就祈求嬴政趕緊把趙高收了。

只要把他關牢里，給他一條命就行。

總之別再讓他往死里作。

管家退出趙高的房間，被一群殺手們用炙熱的目光灼灼的看著。

管家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這趙宅里哪一條命都懸著，岌岌可危。

因為趙高的重心都在找出宅子里的叛徒，所以在暗樁的來往上少了很多。

嬴政的人一時半會也查不出更多的東西，只查出了幾個密切接觸的大臣，也被監視了起來。

嬴政最近最高興的是造紙廠，五六十人分工協作，每天都能出近一千張紙。

嬴政讓人對紙做了試驗，確定一張紙的壽命在至少三年以上，便滿意了。

三年也足夠。而且試驗并不精準，只能看得出最少使用年限。

嬴政心里高興，他終于可以讓人把竹簡里的東西謄抄出來了。

沒錯，雖然身為古人，身為一國之君，他一點都沒有古代人的自覺。

他不喜歡竹簡，十分不稀罕。

他是一個大氣、灑脫的君王，在竹簡上寫字讓他憋屈！

在竹簡上看字讓他費眼！

這都不足以展示他帝王的風姿！

更不足以培養他更威武的雄風！

可是紙就不一樣了，他可以肆意揮灑潑墨，大小字隨意切換。

一張紙上可以寫，還可以畫。

這豈是一個竹簡能做到的？

當然帛也能做到，可是帛畢竟貴且稀，

他是一個皇帝，自然也不能過于奢侈浪費。

在勤儉節約的暗示加持下，他怎能真正灑脫起來？

可以說，帛不僅不能讓他展現帝王風貌，還會拖他帝王的后腿！

嬴政越想越覺得是這么回事，干脆拿出一張紙，又開始揮灑起來。

侍從們在一旁悄悄的說：“又開始了。”

“可不是？光今天就寫了一千多個字了。”

“沒錯，還是在一張紙上。陛下這是跟紙較勁嗎？”

“所以陛下這是喜歡紙還是不喜歡紙啊？”

自從造紙廠出貨以來，嬴政每天都能得到一捆紙。

剛開始只有嬴政的書房有。

后來嬴政的寢殿也有、各個偏房也有。

到最后嬴政越寫越多，只給自己看已經完全滿足不了自己。

就到處送，今天寫一首“關關雎鳩”送后宮，明天寫一首“與子同袍”送前臣。

以至于整個皇宮加整個咸陽城的貴族，都知道了一種叫做紙的東西。

他們每天都捧著巴掌大的紙，看著上面的詩詞感慨萬千。

沒錯，就是只有巴掌大小。

嬴政拿到的紙有二十多個巴掌大小那么大，但送給他自己的，可以是大紙張。

送給別人的，只配擁有小尺寸的。

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里，所有人眼里的紙，都是那么小小的方寸。

當他們看到真正的大紙張時，都驚呆了。

這東西，也叫紙？也能寫字？

所有人：道理我都懂，我就是想知道，這紙為什么這么大？

嬴政抒發完自己的寫字欲，開始琢磨起來。

是時候找人把竹簡上的書都謄抄到紙上了。

他自己也看紙上的書，太方便了，特別輕，還能手持著看。

小半張紙就能寫完兩三個竹簡，用特別大的字。

對老年人簡直太友好了！

當然這個老年人除他以外。

“來人。”

侍從們趕緊停下八卦的嘴，上前躬身道：“喏。”

嬴政嘴角含笑看著自己剛剛寫下的字。

嗯，滿意！很滿意！

“把這張，掛在朕的寢室，朕要看著它入寢。”

侍從一聽就抑郁了。

他甚至在聽到“朕的寢室”這句話后，就自動補上了“朕要看著它入寢”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