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魂？轉生？”阿瀧一臉驚愕。

“就是復活。但……”老祖遲疑了一下。

“老前輩，你對移魂轉生似乎有點了解。”連卓卿冷笑著說。

阿瀧突然想明白了，連卓卿給他的兩個選擇，差別在哪。

“意思是，如果我選擇不抵抗，主動死，你會讓我復活？”

“沒錯，你死了，我得到黃繩之后，會用連家的移魂轉生術，讓你重生，放你走，讓你過普通人……啊不，讓你過你想過的生活，擁有一切，錢，美女，事業……”

“老祖……這……”阿瀧輕聲。

“是真的。這是他們連家的血脈天賦?？梢园阉廊嘶昶且频絼e的身軀里。”

“借尸還魂？”阿瀧脫口而出。

“不一定用尸體?！边B卓卿明顯得意起來，“如果你愿意，可以用你朋友的身體，他挺好的，又高又帥?！?

連卓卿一指臥室方向。

阿瀧腦袋里嗡一下，奪走阿豪的身體？那個拼命要保護他，與他同生共死的阿豪。

這是阿瀧絕對不能接受的，連卓卿這些混賬建議里最混賬的一個。

阿瀧的拳頭不知不覺捏緊了，黃繩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移到右手，貓妖的紅色珠子正對著手心。

覺察到阿瀧的情緒，連卓卿收起笑臉，“舉個例子罷了，你可以自己選一個移魂的對象，除了原來的身體?！?

“為什么不能回原來的身體？”阿瀧盡量讓自己說話聲音平靜不帶怒火。

“我不知道。”連卓卿手一攤，看得出并不是想要刻意隱瞞什么，“老實說，我也沒有操作過移魂轉生。”

“連家的祖先在給我移魂轉生秘法時，我也問了同樣的問題?！崩献嫫届o地說道。

連卓卿趕忙坐直，哪怕僅僅是提到“連家的祖先”，他也立刻拿出敬意。

“你家祖先也試過，想讓魂魄回到原身軀，結果，復活的人成了……僵尸。”

連卓卿和阿瀧同時向后一縮并倒吸一口涼氣。

“原來如此……”連卓卿低聲對自己說。

“你家祖先說，此秘術是上天給連家血脈的恩賜，也是詛咒?！?

連卓卿臉色陰沉下來，咬牙切齒說道：“對，是詛咒……”，接著緩緩舉起右手，掌心對著自己，拇指，食指，無名指，小指彎曲收攏，只有中指豎著。

他對阿瀧豎了個中指。

“靠……你……你什么意思？”阿瀧有點懵，冷靜的連卓卿怎么看也不像是會用豎中指表達情緒的人。

但阿瀧當看向連卓卿的眼睛，發現不是他所想的豎中指。

連卓卿沒有看阿瀧，而是死盯著自己的中指，額頭上青筋微微凸起。

“當年你的祖先為了報答我，給了我九根你族人的指骨。我靠你們連家的秘術，換了九次身軀，得以活到前幾天?！?

阿瀧聞言，不由自主地看向連卓卿的中指。

“九根……哼哼……”連卓卿冷笑著把中指彎曲收攏，握住拳頭。

“那你對我祖先一定是有很大的恩情，我家里現在都沒有九根?！?

“我救了你祖先全家?！崩献嬲Z氣平靜。

連卓卿啪地起身，畢恭畢敬對老祖作了個揖，“我連某人恩怨分明，前輩的恩情，晚輩必銘記于心。”

“就算你這么說，我要你放過我家瀧兒，想必……”

“我只要黃繩，我讓他毫無痛苦地死，黃繩易主，立即移魂轉生。連家言出必行?！?

老祖默默轉過來望向阿瀧，阿瀧明白，老祖已經盡力，眼下他無法保阿瀧全身而退。

阿瀧鼓起勇氣，說道：“連先生，你能找到我工作的停車場，找到老祖的別墅，還能找到這里，就是說，你有能力隨時找到我，是嗎？”

“可以這么說?！?

“那么，在把黃繩給你之前，求你允許我做完老祖囑托的事。”

連卓卿冷笑一聲，“我放的妖，兩次被你逃脫，之前確是我小看你的潛力了，現在黃繩唾手可得，我為什么要等？”

阿瀧咬住嘴唇，手指下意識地抽動，一瞬間他感覺到手心傳來熱量，貓妖的魂珠在發熱。黃繩感受到了阿瀧想要殊死一搏的意愿。

然而他剛有了動手的想法，連卓卿已經動手了。

連卓卿把手里的咖啡杯扔向了阿瀧的臉。

這回沒有反應神速的阿豪護著，阿瀧反應過來時只能閉上眼睛，抬手護臉。

咖啡杯并沒有砸到阿瀧臉上，在半空中解體了，一個水藍色魂珠從咖啡里冒出，迸出許多光絲，咖啡液像是穿過了漏勺分成無數咖啡色水珠，水珠聚攏成團，拉長，咖啡杯裂成一片片鱗片，包裹住了拉長的咖啡液體，形成一條搟面杖大小的蛇，在靠近頭部的蛇身上，伸出四縷藍色光絲，絞結成跟蜻蜓似的兩對半透明翅膀。

翅膀扇動，會飛的蛇發出了如石頭敲擊的鳴叫聲。

聽到這叫聲，阿瀧感覺到心跳瞬間加速到劇烈運動的頻率，體溫隨之急劇上升，汗液從全身各個毛孔涌出，且鉆出皮膚就立刻氣化，身體被包裹在自己冒出的水蒸氣里。

睜開眼睛，阿瀧從水蒸氣中看到了面前的飛蛇，雙眼干澀得很疼。

他知道自己現在很危險。盡全力想要舉起手中的魂珠，大腦的指令完全傳不到手上，眼前一黑，飛蛇發出的“咣……”的聲音如同一把滾燙的黃油刀，從他眉心扎進去，意識像黃油一樣融化了。

阿瀧又昏過去了。

屁股感受到座椅傳遞來路面的輕微起伏顛簸，阿瀧在昏迷中隱約覺察自己在車上，身體被安全帶綁在座椅上，無力地搖來晃去。

意識恢復了一些，阿瀧感到頭疼欲裂，全身發燙，嗓子里像嵌了刀片，喉頭動一動都疼。

阿瀧猛然睜眼，車窗外黑漆漆，依稀能分辨出片片樹影張牙舞爪地掠過，扭頭看前方，兩條燈柱探向遠方，道路長而直，幾組紅色車尾燈如螢火蟲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阿瀧看明白自己在冷藏車的副駕駛座上，目光移向駕駛位，黑暗中沒能立刻辨認出駕車人的模樣，他使勁瞇了下眼睛，擠出點淚水讓干澀的眼睛感覺濕潤些，再睜開時，發現駕車人臉上閃爍著綠色的熒光，再看是熒光在一只黑洞里。

三眼竹人，筀將軍。

阿瀧開心得想過去擁抱一下筀將軍，然而全身綿軟無力，被安全帶牢牢綁著，連嘗試坐直都失敗了。

“瀧兒……”

是老祖的聲音。

黑暗中，老祖微微發光的半透明靈體在阿瀧大腿上浮現。

安心的感覺頓時在阿瀧身體里流淌開。

“老祖……”他輕聲回應。

“連卓卿允許我們先去送尸體。”

“啊？他怎么……”

“我答應做他的妖將。”

“妖……妖將？”

這時筀將軍身上冒出小氣泡，一團團凝聚成氣泡膜，膜上閃爍彩色熒光，筀將軍幻化成人形。老祖的靈體隱沒在空氣中。

前方出現了燈火通明的高速收費站。

冷藏車沒有etc，半夜的收費站并不繁忙，在通過人工收費通道時，筀將軍全程沒有張嘴，只是默默遞過零錢。收費口的女孩一臉疲憊，看到斜躺在座位上的阿瀧，投來一個淺淺的微笑，阿瀧也回應了一個微笑。姑娘似乎覺得自己失態，迅速回避了阿瀧的目光，把臉轉過去。

待到駛出收費站，老祖靈體顯現，“人家是笑你的衣服……”

阿瀧這才發現自己還穿著阿豪給的衣服，準確的說是阿豪和阿憂設計的衣服，T恤正面印著阿瀧，阿豪，阿憂三人的漫畫人物，站在嫌疑犯拍照的身高標尺前，一米九的阿豪明顯比兩邊的阿瀧和阿憂高一截。而漫畫人物上方印著一句話“how long are you！”（你有多長），還是熒光的。

被收費的姑娘的看到了這個擦邊搞怪搞怪設計。

衣服是阿憂出的主意，阿豪畫的漫畫并提供制作經費，“how long are you”是把三人名字讀音都放進去了。“你們理解為阿憂有多長也是可以的”，阿憂解釋設計意圖時嬉皮笑臉的說。

阿瀧自然是堅決拒絕和他倆一起穿著，沒想到阿豪給他找衣服穿時翻出來了，按阿瀧尺碼做的，這回沒法拒絕。

“阿豪，阿豪他怎么樣？”阿瀧急切問道。

“連卓卿跟我保證你朋友不會有事，只要……你送完尸體回去找他?！?

阿瀧深吸一口氣試圖冷靜，毫無疑問，阿豪現在是連卓卿的人質。

“另外，我們只有三天時間。超過三天，他就會來找你，到時，移魂轉生的承諾就會作廢?！?

“三天？”阿瀧感覺胃在抽搐。

“放心，莫鶴揚家就住杭州。天亮我們就去找他家人，順利的話用不了一天。”

阿瀧竟不知道老祖所說的順利是好是壞，事情越快辦完，他就要越早失去這具身軀。

可不可以不管阿豪？把莫鶴揚的尸體送還后，躲起來不讓連卓卿找到？

阿瀧對自己這一閃而過的念頭感到羞愧，他覺得臉都燒起來了，把玻璃搖下來一些，讓風給自己幾個耳刮子。

車沒有繼續往HZ市區里開，而是駛離主干道，進了一個村子，道路兩旁是外形各異的村民自建房，燈光稀疏。

車子冷不丁拐彎，進了一條被兩面院墻圍著的狹窄道路，冷藏車比小轎車稍寬，車窗外的院墻離阿瀧的臉也就半米，從墻頭垂下的樹杈呼啦啦拍打車窗，枝葉從窗縫掃進來，阿瀧本能地向后躲了躲。

往里開了差不多二百多米，冷藏車開進了一個院子里，沒有看到院門。

筀將軍熄火，扭頭用三只眼看著阿瀧，點了下頭。

“到了瀧兒，我們且在此休息，等天亮就去聯系莫家人?！?

阿瀧開門下車，院子里是農村常見的水泥硬化地面，遍布裂縫，縫隙中探出頑強的雜草，有兩個圓花壇種著樹，樹下的雜草也已淌到花壇外。院里是一棟平平無奇的三層自建小樓，外墻和門窗老舊破敗，沒有住人的氣息，回頭看來路，確實沒有院門。

阿瀧再把臉轉回來，差點嚇得元神出竅。

一個人站在離他只一步的跟前，夜幕中，兩人四目相對。

阿瀧“啊”的一聲后退半步，后背撞在冷藏車上。

那人朝著阿瀧飄了過來，是的，腳沒動，整個人飄過來的。籍著車燈的光亮，阿瀧看清了此人的長相。

莫鶴揚。應該躺在冷藏車里的死尸莫鶴揚。

看清長相之后，阿瀧反而不害怕了，他第一次見到老祖，便是莫鶴揚的模樣，與桂姑娘生死相搏之時，他還不顧安危保護莫鶴揚的尸身。潛意識里，莫鶴揚是老祖的分身，是不會傷害他的。

“老祖。”阿瀧不由自主喚了一聲。

“我在這?！?

阿瀧扭頭一看，老祖的靈體在自己右肩上。

“蜃爺，我尋到阿瀧了。”老祖這句話是對著面前的莫鶴揚說的。

莫鶴揚模樣的蜃爺對著老祖微微點頭，目光移到阿瀧臉上，再移到阿瀧左胸，然后左肋。

“一、二、三、四……四只妖靈?！彬谞數淖靹恿?，但聲音不像是嘴里發出來的，仿佛人蹲在大水缸里頭講話，聲音帶著混響嗡嗡嗡地飄出來。

阿瀧一愣。

“有一只，像是在睡，又沒有在睡?！?

“瀧兒，把衣服掀起來吧。”老祖在阿瀧耳邊說。

阿瀧手摸到T恤下擺，稍稍猶豫。

“你可以相信蜃爺?！?

阿瀧把T恤撩到胸口，夜幕里，他并不能看清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嗯……是鳴蛇。”

“鳴蛇？”老祖也有些驚訝，“五百年來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阿瀧想起來了，連卓卿放出來的，咖啡杯化成的小蛇，會發出似石頭撞擊的聲音。

蜃爺的表情沒有變化，阿瀧有些緊張起來，他連忙拉開車門，點亮駕駛室燈光，調整后視鏡，索性把T恤呲溜一下全脫了。

光著上身的阿瀧在后視鏡里看到，自己左肋多了一條蛇的紋身，帶鳥翅膀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