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巷東邊會離76號近點，但也更加混亂，都是些有病的人，他們在晚上更瘋狂，如果不是先生在這，我們最好的選擇還是從西邊進去，盡管會多繞點路，可至少安全。”

黑狐想起了白天的那只貓，說到后面也沒那么肯定了。

月亮和星星同時隱沒了蹤跡，這兒黑的就跟墨水似的，唯一的光源就是黑狐手提的馬燈，照亮的范圍不過三兩步的距離，這樣的照明范圍只能說聊勝于無。

黑狐打開燈罩，吹熄了火苗，黑色立刻吞沒了他們。

“很抱歉，接下來我們只能摸黑走了，誰敢打燈走在這兒，那跟靶子沒什么區別，你永遠不會知道在哪個角落里會蹦出一顆要人命的子彈。”

穿堂風很大，刮過黑水巷的風朝他們迎面吹來，不僅有風本來的“呼呼”響聲，還有鉆進孔洞，或是狹窄縫隙里帶出的尖銳嘶鳴。

黑狐的聲音在鬼叫般的風里聽起來陰森森的，尤其是在眼睛還未習慣黑暗，完全看不到的時候，對于恐怖事物的想象力會被無限放大。

好像有無數個鬼魂在圍繞他們跳舞。

過了好久，席林才勉強恢復了一些視力，那些暗色的，或是更深的顏色，像鬼怪一樣矗立在他的前面，它們輪廓巨大，形狀千奇百怪，張牙舞爪的發出警告。

等眼睛真正適應了黑暗，席林才看清那些高大黑影的真面目，全是些殘破的廢棄建筑，在黑夜中飄搖，等待腐爛。

腐爛……席林的確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是甜膩的味道，起初并不太在意，可慢慢的，這味道變得不好聞了，像是發酵過了頭，接近于腐肉的味道。

他們在黑暗中前行，總能聽到悉悉索索的響動，偶爾從漆黑的建筑里閃出一簇火光，真像鬼怪眼中跳動的磷火，一閃即滅，難以分辨那究竟是不是幻覺。

黑狐說的沒錯，這兒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樣死氣沉沉，在目光穿不透的陰暗角落里，還有病人生活在那，他們習慣了黑夜，將之當成保護色，肆無忌憚的躲在其中。

席林看不見他們，但說不準，他們都在暗中窺視著他。

這樣的想法和雞皮疙瘩同時冒了出來，他知道這是在自己嚇自己，更何況在他身后就是狄波拉，完全沒必要感到害怕。

他們走的不快，巷道里總有些雜物需要規避，再加上時刻得防備突發狀況，但總算一路有驚無險，黑狐將之歸功于好運，以及對危險氣息的敏銳嗅覺……一路上至少有三次，他感到了不那么安全，提前拐入了岔路，躲避了風險，這就是經驗。

黑狐暗暗估算了距離，在通過一處拐角的時候說道，“我們大概走了一半，還要20分鐘的時間，就能……”

這才過了20分鐘？席林點點頭，時間過得真慢，他覺得像是走了兩三個小時。

“席林……”

席林看向他，那被曬成黝黑色澤的皮膚與周遭的黑暗完美融合，席林只能辨識出他的臉部輪廓，看不清表情，但能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來，黑狐此刻的情緒一定是受到了某種刺激，他的聲音很冷，冷的席林止不住打了個哆嗦。

“那位先生呢？”

那位先生？是指狄波拉嗎？不就在后面嗎？席林真想這樣回答他。

黑狐看不見他嗎？這怎么可能呢？狄波拉雖然是個真正的黑種人，可他穿著的針織罩袍是淺色的，他至少也應該能看見衣服啊！

還是說……

一想到這種可能，席林就覺得自己的大腦被凍住了，那種寒意透過皮膚，似乎連血液都快被凍僵！

轉過頭……

“人呢？”

后面除了黑暗只有黑暗，哪來的淺色衣服？狄波拉竟在兩人毫無所知的情況下，突然離開了？

席林與黑狐四目相對，他們的呼吸一下子變得很輕很緩，似乎稍重一些，就會引起暗處不知名生物的注意……

是啊，為什么他們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席林陡然察覺到了異樣，那股從他們進來為止始終沒斷過的穿堂風怎么停了？！

被風聲掩蓋住的所有聲音，都被放出來了！

席林的聽覺變得異常敏銳，像是在彌補黑暗中視力的不足，可這未免太敏銳了，或是說周圍的聲音本就這么的豐富？

他聽到了淅淅索索的聲響，很近，像是蛇蟲鼠蟻爬過地面留下的響動。

“哆哆哆哆……”，這次是硬物敲擊墻面的聲音，聽位置就在隔壁破樓的二層。

“啪嗒”枯樹枝斷裂聲，帶著回音，距離不會太近。

“呼……”這是他們兩人的呼吸聲，盡可能的放輕，不去攪亂這兒原有的節奏。

“啪嗒”又是樹枝斷裂聲，聲響凝實了很多，好像……在接近他們。

黑狐忽然抓過席林的手臂，也不說原有，直接帶著他在黑夜中狂奔起來。

這一次要比剛才慢悠悠的走快太多了，但黑狐不是疲于奔命，他沒有失去方向感，反而很冷靜，幾分鐘后，他們在一處還算合適的破樓里停了下來。

席林大口喘氣，但馬上意識到這樣呼吸聲音太重，于是拿衣袖稍稍掩住口鼻作為緩沖。

黑狐卻連呼吸也沒亂，他松開席林第一時間查看了一圈破樓，而后謹慎的往外面走去，很快又重新返回，他這才松了口氣。

兩人蹲在角落，黑狐拿出一盒火柴，點燃了一根。

他們需要光明，哪怕只有一點點，也能有極大的安撫效果。

“嚓！”

指甲大小的火苗將二人的臉映的發黃，他們驚色未消。

“剛才的是什么？”黑狐顯然是聽到兩次愈發接近的樹枝折斷聲，才會突然帶著他逃命，如果不弄清楚里面的緣由，席林估計自己永遠靜不下來。

“不知道，”黑狐搖搖頭，“興許是老鼠。”

老鼠會有這么不小心連續踩斷兩次樹枝？如果真是這樣，那估計它們早就給貓吃完了。

“這兒以前不是這樣，”黑狐把說話聲壓的很輕，連近在咫尺的席林都只能隱約聽到，“幾年前，黑水巷曾發生過一場鼠災，自此之后，就全變了。”

鼠災？

席林心頭一跳，他模糊的記得，大概在七八歲的時候，約姆也發生過一場鼠災，據說波及范圍很大，但席林的印象卻不深，不光是年紀小的原因。

當時老喬尼聽說有鼠災后，特意購進了大量鼠藥放置在莊園內，可奇怪的是，鎮子上鼠患成災，莊園里卻連一只老鼠都沒有，那段時間風平浪靜，甚至連鼠患何時消失的也不得而知，這樣的發展自然也無法給他留下深刻印象。

“嚓！”

火柴漸漸熄滅，黑狐又點燃一根。

“后來鼠患消失了，不過像老鼠這種玩意兒，稍不注意就會繁衍成堆，”黑狐解釋道，“剛才應該就是老鼠。”

黑狐只是稍稍提及了鼠患，他不能在此狀況下描述的太過詳細，否則，不僅席林會害怕，連他自己也會多想。

那剛才的東西究竟是什么呢？該死的，是老鼠，還是那只黑貓？又或者是其他詭異的東西？不行了，沒有了手段非凡的狄波拉，他們不能再繼續呆下去。

“席林，我們得回去，光憑我們兩個絕對走不到76號的，”黑狐神情凝重，掃視了一圈周圍，“這兒太邪門。”

他從未在晚上來過這兒，一想到這里曾經遍布尸骸，他的手腳就止不住的發冷，他聽聞過甚至經歷過一些鬼怪故事，往往都發生在這種地方。

“我知道那是什么。”席林忽然說道。

“什么？”

火柴的光芒下，黑狐清楚的發現席林的目光看向的是他身后，他的另一只手握住了槍柄。

“是蜘蛛。”

“是什么？豬？”

亞特蘭德蜘蛛與豬諧音，但席林真沒想到，黑狐竟然會在這種時候開玩笑，他急的幾乎要大叫。

黑狐嘴角泛起冷笑，倏然轉身，手槍已然在握，向著他早已算好的方向，也就是席林目光匯聚處，扣動了扳機。

撞針擊打子彈，火藥引燃，強光爆閃，陋室大亮！

瞧見那東西真面目的瞬間，黑狐與席林的臉色同時驚變，幾乎異口同聲的叫道。

“什么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