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開死者眼皮，瞳孔已經完全擴散。
老頭死了，雖然滿身都是被灼燒的焦傷，但結局的幕布，是由自己那一針“夢巴蒂”注射落下。
李珂感覺自己仿佛被抽走力氣，整個人癱坐在沙發，臉上汗珠不停往外冒，剛才的他并不輕松。
沒想到，老頭也是病人。
在強烈的恐懼下最終變成怪物，一個渾身長滿舌頭的怪物，每個舌頭都密布猩紅線條，他似乎很憤怒，憤怒女孩兒居然想吃掉自己，更憤怒李珂為什么不幫他。
明明女孩兒也是怪物。
直到他看見李珂手中那疊相片，他理解了，隨即更多舌頭從他的皮膚里擠出來，血水流滿一地，他要把女孩兒和李珂都吃掉，知道他秘密的人都得消失……
緊接著，裝滿“蒙巴帝”的針筒扎進他的太陽穴……
一切都結束了
……
“你還好嗎？”
女孩兒靠在墻上，沒由頭問了一句。
“還行，你叫什么名字？”
“高雅琦”。
“還不錯，像一個‘病人’該有的名字。”
“為什么沒有給我來一針，我也是怪物喲。”
她戴著黑色美瞳的眼睛，望向托盤上僅存的一支夢巴蒂問道。
李珂看著地上那具已經恢復人形的尸體，若有所思。
在穿越前的世界，自己的職業是一名關乎精神及心理方面的醫生，類似的病人多的是，區別僅在于是否有可能變成怪物。
所以在他看來，“病人”之所以變成“病人”，總有自己的理由。
譬如，老頭。
當初無疑稱得上是青年才俊，結果因為母親偏向幼子，逼他為弟弟頂罪，在牢里關了五年。
前程，未來都毀了。
那顆灰暗的種子，就此埋下。
“我并不想剝奪他人生命。”
“可你已經剝奪了喲。”
“沒有辦法，我得為我自己得生命著想，第一次，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李珂很疲憊。
作為一名穿越者，對這個世界實在喜歡不起來。
每個人都是潛在的病人，確診后的人如果突破那個臨界線，就一定會變成那些惡心的怪物。
就像自己，他隱隱察覺，背骨就要要貫穿皮膚出來了。
以往每次面對不同病人，背骨都會雀躍，但并不明顯。
然而這一次兩個怪物在身邊，背骨異常興奮，跳動著掙扎著，用力撕扯自己那皮膚，灼燒感陡然而生，仿佛撕得不是皮膚，而是即將破繭重生的繭殼。
難道……
我也是病人？
可我很正常！
不對……
是這個世界有問題！
是這個世界不干凈！
是這個世界在污染每一個人，是這個世界想把所有人都變成怪物！
包括自己……
不行，絕對不行！！！
李珂渾身顫栗，忍不住從沙發跪倒在地，汗水像決堤一般涌出，那種透過心臟透過骨頭的興奮感卻又讓他狂喜。
病態狂喜。
充斥大腦。
肌肉在痙攣，骨骼關節互相掙脫。
“啊……”
李珂額頭撞地，像極了彈簧玩具。
青筋一股股冒起，皮膚與肌肉之間兩團凸起的異物在到處游走，疼痛讓心臟劇烈跳動。
終于，后背瞬間貫穿出兩條純銀白色骨鏈。
它們以李珂為支點，搖曳在空中。
白霧籠罩全身。
恍惚間，他看見了，看見了一片全是迷霧的黑色森林，到處都是流淌濃水的肉球，到處都是人骨，肉球緩慢蠕動爬向人骨，沒一會兒就變成了各式各樣的怪物，然后相互吞噬，相互廝殺，
有趣的是，沒有怪物能看見他。
而他，能看見所有。
譬如，最密集怪物群中的那個繚繞著詭異瘴氣的巨大肉球，他一步步朝肉球邁步，每靠近一米，肉球就會顫動，瘴氣也會更濃，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周圍的所有肉球、人骨、怪物都逐漸停下動作，齊齊看向李珂。
然后，疑惑。
微怒……
最終，瘋狂。
密密麻麻的肉球、人骨、怪物，向李珂涌來。
直到李珂觸摸上巨大肉球，它們瞬間停滯，而自己在吞噬巨大肉球，巨大肉球也在吞噬自己，談不上孰強孰弱。
因為，自己和它。
根本就在相互融合。
……
“李醫生……你也是怪物喲，嘿嘿嘿……”
李珂清醒過，虛弱無力。
顯然自己的所有變化，盡入她眼。
如果不是兩條骨鏈還在背上搖曳，剛剛的一切權當是一場夢。
原以為別人是“病人”。
結果自己也是“病人”。
他不禁莞爾。
難道說，要給自己來一針？
畢竟自己的作用，不就是清除這個世界上，所有潛在和非潛在的怪物嗎？
誠然，他還做不到自我了斷。
他現在更多思考的是，變成怪物之后，那個滿是迷霧的森林，那些肉球，那些怪物，那些人骨，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最后被肉球包裹又是怎么回事？
高雅琦湊近李珂耳畔，怪笑著說：“李醫生，你不給自己也扎一針嗎？”
對啊！
自己才不要變成怪物，自己是正常人，自己是醫生啊！
現在這個身體，
要扎一針嗎？
在骨鏈上扎入半劑量的夢巴蒂，既能壓住怪物的部分，又不至于殞命。
對吧？
“幫我扎半針吧。”
李珂端著托盤，走到對方身前，兩條骨鏈似乎能感覺到惡意，快速搖曳。
“勞煩了，高雅琦。”
“真的要來一針嗎？嘿嘿嘿。”
高雅琦接過托盤，單手夾住針筒在空中認真端詳，表情異常興奮。
“李醫生，真的要來一針呢？”
“來吧。”
說完，李珂直接轉身背對高雅琦，兩條骨鏈感知危險，開始瘋狂收縮，瘋狂向他體內鉆去。
高雅琦并沒有給它們機會，她突然攥緊骨鏈，狠狠朝其扎上去。
下一刻，鉆心的痛覺涌來。
天旋地轉。
雙眼發暈。
他聽見了，聽見了骨鏈在哭，傷心哭泣。
仿佛在哭訴……
又仿佛在低吟……
為什么！
為什么！
主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為什么要傷害我。
隨后，李珂又聽見一道算不上美妙的聲音……
【遭遇死亡危險】
【強行進入幼體期培養巢穴】
【紊亂，紊亂】
【培養巢被污染】
【無法修正，無法修正】
【強制開啟兼容模式】
“轟”
以李珂身體為中心，瞬間爆發出一股強氣流。
高雅琦被氣流裹挾，觸發危險自動變成怪物體，受傷嚴重。
“那個肉球。”
“那個巨大肉球。”
“真的和我融合了，不是夢，是真的。”
【生命即將萎縮】
【營養】
【需要營養】
李珂口吐鮮血。
他很餓，不是肚子，是自己的背好餓。
【已死怪物：舌頭怪】
【可供營養吸收】
【吸收】
兩條骨鏈再次貫穿皮膚，瞬間拉長扎進老頭身體，貪婪吸食著美味佳肴。
奇怪的飽腹感。
奇怪的幸福感。
說不清楚是什么味道，就是超級好吃，超級香——源于背部反饋。
【特殊怪物：無法接受欺騙的女人鬼】
【可供營養吸收】
【可簽訂契約】
“營養？”
“還是契約？”
李珂表情變幻不定，兩句話卻是不同聲音。
那具尸體皺縮得像個干癟的茄子，骨鏈意猶未盡。
高雅琦奄奄一息，她明白自己將是李珂下一個目標。
她還不想死，她被欺騙了一輩子，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這個該死的老頭，所有人都在欺騙她……至少……
至少能有一個人不再欺騙自己……再……死……
“我選契約，李醫生。”
李珂跪地呈現一副弓形姿勢，與巨大肉球融合之后，思維顯然受到影響，他秉持著不隨意剝奪“病人”生命的理念，跟另一個并不屬于自己的意識抗爭著。
此消彼長。
拉鋸戰。
直到高雅琦的話傳入耳中，第三方意識加入，他知道他贏了。
隨后，骨鏈纏繞高雅琦，在小腿部位刺刻上第一個符號，屬于李珂所擁怪物的符號——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