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卡爾讓梁玉明從街頭收了一批流浪兒童,他們都是隨父母逃難到的津門,但是父母因為各種意外失去了生命。
在過去,是沒有任何人會管他們的死活,最多是有好心人給他們施舍點吃的和錢,不過大多時候這些也會被其他成年的乞丐搶奪去。
因此梁玉明在收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大多是面黃肌瘦的,有的還有寄生蟲病,明明挺瘦的卻挺著一個大肚子。
也有一些殘疾的,有的是被那些潑皮無賴或是所謂“鮮衣怒馬”的貴公子打傷的,有的是受傷了沒有規范處理導致的畸形。
還有天生畸形被遺棄的。
而這些流浪兒童中,有相當大的一部分又是女娃,最大的不過十二歲,最小的還只有五歲,被他的哥哥帶著,兩兄妹加起來還沒有成年。
這次卡爾來,主要就是來看這些孩子一眼,當然他知道還有更多的兒童在街頭流浪,這并不是他努力去做慈善就能解決的問題。
這個錯誤的社會制造流浪兒童的速度遠超他接收的速度。
孩子們現在統一住在梁玉明安排修建的教育部學校里,這所學校就建在工人宿舍的后面,與工人們共用宿舍和操場。
在梁玉明的帶領下,卡爾走到了學校門口。
沒有圍墻,但是卻有一道門,門上掛著牌匾,上面是梁玉明親手寫下的四個大字:
“莘莘小學。”
“梁先生做的比我想象的還要好嘛。”還沒進學校,卡爾就已經聽到了學子們的朗讀聲,他們在老師的帶領下朗誦四書五經,用于明事理和陶冶情操。
“要是沒有您的支持,這所學校就建不起來,那些孤兒也沒有機會讀書。”在了解了那些孤兒悲慘的身世之后,縱使梁玉明再如何鐵石心腸也不忍動情。
“嗯,我們進去看看吧。”
走進大門就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有著一副手法稚嫩的、粉筆構成的“畫”。
“這是?”卡爾有些不明白,于是他看向身邊的梁玉明。
“這是一個孩子畫的,他說這是他娘親,每次他想娘親的時候就會躺在這里,躺在他娘親的懷里。”梁玉明小心翼翼的說道,他有些怕卡爾讓人把這幅畫給擦了。
這幅畫和這所學校實在是不搭配,但是這是很多孩子都喜歡的地方。
“嗯。”卡爾盯著這幅畫若有所思,最終什么也沒說的走向了教學樓。
“謝謝李先生!”梁玉明追著卡爾的背影,他知道李先生的心和他是一樣的。
教學樓的風格是西洋式的,一是梁玉明認為卡爾可能會更喜歡這種,另外就是這種方方正正的教學樓可以容納更多的教室,這意味著就是可以容納更多的學生。
他已經逐漸明白卡爾的用意和自身的職責了,在與那些招聘的洋人老師交流的過程中,他知道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
因此他才更加覺得卡爾的格局,是有多大,因為即使是西洋也做不到讓所有的孩童都進入學校上學,但是卡爾想要做到這件事情。
并且他正在做,把這些孤兒收攏起來,讓他們去讀書對于卡爾來說沒有任何好處,還要花更多的錢去給孤兒治病,給孤兒飯吃。
走在教學樓的走廊上,卡爾思緒良多,他想起自己曾經就讀的學校,那是在前世的時候,他們也像是這里的孩子一樣在教室里跟隨老師一起讀書。
這里是他建立的象牙塔,但是在這象牙塔的外邊,更多的是黑暗和殘酷。
“這里的孩子是未來的希望。”卡爾對梁玉明說道。
“您想讓他們去做什么?”事關學生,梁玉明覺得自己還是要問清楚的好。
“我想讓他們去做自己想走的事情。”卡爾回了一句意義不明的話,但是他自己卻相當清楚這句話的意思。
走了一會,卡爾站在一個教室的窗戶前駐足觀望,因為他發現了一個熟人。
“亞當還有時間教書的嗎?”卡爾笑著說道,“他不是總是和我說工廠的事情忙都忙不完嗎?”
“這里不是工廠的事情嗎?”梁玉明也笑著說道。
聽了這話,卡爾一愣,隨即啞然一笑,說道:“梁先生說的在理。”
不論是工廠也好,還是教育部的學校也罷,實際上都是卡爾在為未來做準備,時間還長,他還可以做很多的事。
“天氣馬上就要轉涼了,孩子們過冬的棉衣準備好了嗎?哦對了,現在應該叫做冬季校服。”卡爾想起津門屬于大陸溫帶季風氣候,十月一過天氣就立馬轉涼了。
那時候就不好過了,十攝氏度以下的氣溫可以凍死任何一個不做保暖措施的人類。
“最后一批已經讓劉老板朋友的工廠趕工在做了,其他的都已經發下去了,就是孩子們有些舍不得穿這樣的新衣服。”
“那怎么能行,衣服就是讓穿的,告訴孩子們,以后還會有更好的衣服。”卡爾皺著眉頭說道,他當然清楚孩子們是怎么想的。
他們可能活了這么多年都沒有摸過這樣好的衣服,所以舍不得穿,怕穿壞了就沒有了。
但是這不是卡爾想看到的,對他來說人比錢重要。
“還有教室里的爐子,冬天不是好過的季節,孩子們苦了這么久,是時候讓他們過一個暖和點的冬天了。”
“在學校建設的時候就規劃了每個教室兩個爐子,一前一后。工廠那邊還有燒火的發電站,已經把管道鋪過來了。”
“梁先生是上了心了,我都沒想到的你先想到了。”卡爾笑著打趣道。
倒是梁玉明搖了搖頭,說道:“這不是我想到的,是教機械課的彼得老師想到的,他以前是修理蒸汽機的工程師。”
“嗯,我們的工業區已經初步的成型了,這已經是半年多過去了,和梁先生的相遇還是恍如昨日啊。”卡爾站到窗戶邊看著窗外的景色,金黃的樹葉在秋風的吹拂下在空中起舞。
已經是深秋了,樹葉都快落沒了。
“是啊,想當初初見先生時,我實在是太丟人了,也許那就是您說的知識分子的矯情吧。”梁玉明又想起當初自己嚎啕大哭的樣子,現在只覺得滑稽。
“現在呢?”
“現如今,唯有實業救國,教育興邦而已,若是這朝廷攔路,用先生您的話來說,那就是把它們掃進歷史的垃圾堆。”說到這里,梁玉明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眼淚都出來了,仿佛先生描述的那個未來已經來到了。
卡爾也跟著一起笑了,他知道,自己的同路人又多了一個。
“笑夠了就該做事了,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新軍南下平叛已經快要回來了。”
“哦?您這是要對新軍做什么嗎?”
“那些新軍將領自作聰明,養寇自重致使南邊許多地方十室九空,也不知道這今年地里的收成還能剩到幾何。”
不用卡爾具體的描述,兩人都能想得到南方那戰亂不止,尸橫遍野的景象。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