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悔剛烈歃血寄哀思 曝丑陋死身結(jié)遺案
- 桃都
- 沈寓顰
- 3107字
- 2021-10-16 00:00:00
轉(zhuǎn)眼已是一月。
楊柳拖著病體放跑了林子錯,自覺無顏再見大小姐,便在牢里服毒自盡了。林子錯占據(jù)了平陵關口,曾趁夜?jié)摶亓旨遥霂ё吲畠河褓t,不料被云飛當場射傷,還害玉賢從高墻上掉下來差點摔死。維寧砍傷了看守的人,跟著父親跑了。這邊無痕犯了心悸,一群丫頭婆子圍著,那邊玉賢受驚發(fā)了高燒,奶她的衛(wèi)嬤嬤因年紀老了頗有一些見識,一看便知是姐兒的魂嚇掉了,要請人叫去呢。眾人忙得七葷八素,好歹天亮以后玉賢的燒退掉了。衛(wèi)嬤嬤笑道:“魂兒回來了,魂兒回來了,這下全好了?!?
一大家子人聽她這樣說,大夫也說沒事,這才放下心來。未遲忙命若萍去告訴奶奶,叫奶奶不要擔心,又把這里面的事情全部交給玲瓏。玲瓏應下,自然妥帖。未遲與云飛商議一回,正要回去,忽然見無痕打發(fā)人來說:“奶奶不好,爺快去瞧瞧罷?!?
未遲聽說,忙問叫大夫沒有,又問奶奶看著怎么樣,又問是不是吃壞東西了,又問是誰說了不該說的話不是,又問誰在服侍,只恨不能一步走到。無痕在屋子里就聽見外頭吵吵嚷嚷的,忙迎出來,未遲一見了她就問:“你怎么樣?那里不舒服?大夫來了沒?”一面往她臉上身上仔仔細細地瞧。無痕不禁臉一紅,推他道:“我沒事,你進來,我有話和你說。”未遲還不放心,問道:“真的沒事?”無痕嗔道:“多話。跟我來就是了。”說著打簾進屋。
未遲忙跟上,怪道:“你也是,幸而我白擔一場心,這事豈可胡說的?縱沒事,也沾晦氣。”無痕笑道:“不如此,你那能這么快脫身過來?不許說我了,我有一件要緊事告訴你,你來。”未遲一面問“什么事?”一面在炕上坐下。無痕道:“可先說好了,你不許急?!蔽催t答應,心內(nèi)奇怪更甚。
無痕貼在他耳邊說道:“玉賢剛剛說漏嘴,原來楊柳把阿信的尸骨葬在了南山坡?!蔽催t聞言倏地站起來,一聲不吭往外走。無痕在后面叫他,他也不回頭。云飛問他那里去,他也不答。無痕追出來,讓云飛快去南山坡,千萬勸未遲別做傻事。云飛忙應下,一徑去了。無痕扶著門喘嗽了幾聲,若萍過來扶她進屋。
南丘上無風,倒是一方凈土。林家人說,竹溪隨阿信去了。那個夜晚沒有月亮,竹溪用一柄劍抹斷了脖子。未遲不知她這等剛烈,自悔當初言行。本靜靜看著滿山坡的勿忘我,忽然咬破手指把血滴在了腳下。云飛見狀走過來,也咬破手指把血滴在了腳下。想起自己很小的時候就被家里送進軍營,戰(zhàn)場上刀劍無情,若非阿信,他根本活不到現(xiàn)在。于是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眼角干澀得流不出一滴眼淚。
他們沒有動阿信的尸骨,也沒有替阿信立碑,本是不愿攪他安寧,也不想叫旁人擾了他的清凈。未遲蹲下身抓起一把土,輕輕說道:“好兄弟,我來遲了?!痹骑w默默站在一邊。忽然一個兵騎馬趕來,一面大喘氣一面擦汗一面還要講話,云飛命他緩口氣,他連連搖頭。未遲見勢不對,拂袖站起來冷冷命道:“深呼吸?!蹦潜兆?。未遲問:“你急什么?”兵道:“林淆寒帶人偷襲了林宅,擄走了奶奶和大姐兒?!痹骑w聞言一驚,罵道:“你們都是死人嗎!光天化日……”未遲抬手止道:“不要說了。馬上集結(jié)人馬,開往平陵關?!北娙嗣笆恰薄?
平陵關乃南楚與康城往來之咽喉,未遲駐軍三天,毫無辦法。正一籌莫展之際,維寧來了。未遲把信遞給云飛,只問維寧道:“你姑媽好不好?”維寧道:“就是有點嗽,玉妹妹每天陪著?!蔽催t道:“她起夜怕黑,晚上也有人陪著嗎?”維寧道:“是。姑媽和玉妹妹一桌吃,一床睡?!蔽催t點頭。
云飛合信道:“他要你只身凈身去見他?!蔽催t道:“好。帶路?!焙竺娴脑捠菍S寧說的。云飛聞言忙起身,勸道:“他現(xiàn)在就是一條喪家狗,你不要沖動?!蔽催t道:“放開?!痹骑w被他的冷氣一逼,唬了一跳,只好放手。未遲一徑出去了。
維寧卻不動,冷冷看著云飛。云飛被他盯得心里發(fā)毛,便問:“作什么?”維寧道:“請你向我的父親道歉?!痹骑w自然不肯。誰知這維寧天生成一股剛強氣質(zhì),竟也不肯罷休,未遲在外面久等他不來,遂打簾進來,見到這般形景,并不言語。云飛自在心內(nèi)權衡一番,嘆道:“方才是我失言。不過你父親敗勢已成,你若能勸得他回頭,我會向陛下求情饒他性命的。”維寧咧嘴笑了笑,轉(zhuǎn)身走了。未遲向云飛作揖,畢,跟了出去。云飛看著他的背影,長長嘆了一口氣。
話說維寧二人一路來到城墻上,子錯已等候多時。維寧路過未遲身邊的時候,未遲聽見他低聲說了一句:“保重?!辈唤⑽⒁恍?。子錯抱著貓兒,命把人帶上來。于是未遲看見無痕蒙著眼睛絞著手被人從下面推搡著往這邊走,忍不住攥緊了拳頭。忽然耳畔傳來一陣異響,未遲心弦一顫,來不及反應,一支箭便擦著他的臉呼嘯而去,直直釘在了無痕肩上。
無痕慘叫一聲,摔在地上。未遲則右肩中箭,觸動了舊傷,疼得他抓著肩膀跪在了地上。眼睛被刀光一閃,未遲瞥見五個大漢提刀殺過來,忙拔劍迎戰(zhàn)。刀劍碰撞之間,未遲不知被誰撞了一下,臉砸在城墻壁上,右肩上的箭也叫人推進了骨頭里,又從前面穿出來,一下子疼昏了過去。
子錯命人用冷水潑醒他。未遲倒抽一口涼氣驚醒,右半邊身子已經(jīng)痛麻,便強撐著靠城墻坐好,對子錯輕蔑一笑。子錯回了一個微笑,忽然眼神一凜,抓住懷里貓兒的脖子把貓兒拋了出去。貓兒怪叫一聲,張牙舞爪地掉在了無痕身上。無痕招架不住,被貓兒鋒利的爪子抓花了冰肌雪膚。
凄厲的哀嚎聲撕碎了玉賢的心。玉賢跪倒在父親身邊,磕頭求他“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子錯卻命人拖走了她。
未遲把腿抓出了五條血痕,又咬碎了滿口牙齒,含血說道:“求你住手!你要什么,我都給你。”子錯笑道:“你?你能給的,我都不要。”說著一步步踱向蜷成一團渾身亂顫的無痕,拔劍挑斷了她的頭發(fā)。眼瞅著刀鋒逼向她雪白的脖頸,未遲徹底慌了,忙伸手喝道:“住手!”
“憑什么?”子錯冷笑一聲。未遲道:“只要你不傷她,就是我的命也只管拿去好了?!弊渝e把玩著手里的劍,淡淡說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不但你,我也要姐姐好好活著,我要你們好好聽,聽世人到底用什么樣骯臟下流的話罵你們。我也想要看,一向鐵面無私的史官會怎么寫你們的故事。”未遲雖不知他話意所指,心內(nèi)已隱隱然不安,料他一定知道什么,便沉聲問道:“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弊渝e一面說,一面用劍刃挑起了無痕的下巴,微微一笑,啐了一口。未遲喝道:“你!”子錯搖頭笑道:“大哥哥還和小時候一樣,沖動易怒。”未遲聞言如聞晴天霹靂,一時怔在了原地,竟連痛也忘了。子錯道:“你們離開這里兩年,當真以為我會坐以待斃?哼,一山不容二虎,兩虎相斗,必有一傷,我還由著你們吃了我不成!別忘了,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是我拿命掙下的,你們誰有我熟悉?我憑什么拱手讓人?若非你們卑鄙,向皇帝告黑狀,今兒我能容你們站在這里和我說話?還有,害死媽的那筆賬,我還沒找你們算呢。今兒你們落在我手里,看我輕饒了你們!”忽而轉(zhuǎn)怒為喜,拍手笑道:“好哇,老天爺開眼了,親妹妹嫁給親哥哥,親哥哥迎娶親妹妹,古今第一奇事!第一荒唐事!雷公電母再不劈你們?!?
說著一把拽住無痕的頭發(fā)把她從地下拖起來,又用刀鋒挑破她胸口的衣服,露出雪白的肌膚,白刃壓上去,向未遲笑道:“大哥哥,難道你從來不疑心你胸口的胭脂??”未遲聞言一愣,下意識捂住了胸口。子錯笑道:“你們毀謗我不是靖王子嗣,沒想到自己才可笑。染指親妹妹,說出去,我倒要看看你們怎么活!”未遲呆呆的不說話。無痕捂著臉像蟲子一樣蠕動。
忽然子錯將身后一個女子推了出去,并喊道:“我這就把你的二奶奶還給你!”未遲迷迷糊糊的沒太聽清楚,只看見一個人向自己撲來,便伸手去接,電光火石間乍乍的清醒過來,忙抓起劍橫在身前,女子手上的刀就這樣擦著他的劍過去了。與此同時,那邊城墻上有一個人被林子錯推了下去。未遲知道是無痕,一下子整個人失掉了精氣,被女子從后面一刀刺入了胸膛。鮮血在空中噴濺,染成末世之花。絢爛過后,永墮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