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閣會結束后,甘淵神君瀾玄按照慣例,前往魔域開壇講學。一千年前,珞離繼承了魔主之位,當時的她正面臨一個彼此攻伐、混戰不休的魔域,很多人不服她的魔主之位,暗地里結盟試圖推翻她,珞離在齊羽的竭力相助下,才統一了魔域,而且大權在握。她閑下來后,正好聽聞瀾玄在仙宮合閣會上講學,便親自在瀾玄返回甘淵的路上攔住了他,邀請他也去魔域講學。瀾玄見珞離根基已穩,本不欲前往,但珞離不讓他走,嫌他偏心,認為他作為神,天下蒼生都是他的子民,魔徒也是生命,不能厚此薄彼。珞離又說,魔域之人也不愿為惡,希望他能講學感化他們,換來仙魔兩界的和平。瀾玄覺得若能勸導魔徒少干壞事,于三界有利,便欣然應允。從那時起,瀾玄便答應珞離,每次合閣會結束后,他都要來魔域開壇講學,感化眾魔。
此刻,瀾玄御劍來到魔域的城門口。
大將軍齊羽已經在城墻上恭候多時了。齊羽向瀾玄行過禮,揮手示意,城墻上立馬放起煙火,夜空中綻放出一朵朵五彩煙花,匯聚成花的海洋。
魔主珞離見煙火升起,立馬率侍衛前來迎接瀾玄。瀾玄正背著手仰望著夜空中的煙花,它們雖然轉瞬即逝,但卻活得絢爛,自己活得長久,但卻碌碌無為,若不是有伏羲讖言,這漫漫三萬年,真是不知道怎么熬得過去。
珞離遠遠望著瀾玄的俊逸孤寂的背影,內心泛起陣陣漣漪。一千年前,她娘重傷在身,帶著她翻山越嶺去甘淵找瀾玄,途中遇到四處流浪的齊羽,三人歷經千辛萬苦,終于見到瀾玄。她娘臨死前托孤,瀾玄帶她回魔域繼承她娘的魔主之位,讓那些躍躍欲試想篡位的人死心。她坐穩魔主之位后,心中特別思念瀾玄,才親自去攔住他,各種勸說耍賴把他又請到魔域,還定下每五百年要赴魔域講學的承諾。說到底,她喜歡瀾玄,想能見到他,想找機會和他相處,也許,也許有天他也會喜歡上她呢。
聽得身后腳步聲,瀾玄轉過身,朝著珞離淡淡一笑,“你來了?!边@一聲輕喚,柔柔地,拂過她悸動的心房。
“神君,好久不見!”
話分兩頭?,樼鹣蓪m的兩組人同時出發了。
無涯他們決定先去正東極視察牢獄,逸云他們則前往正西極尋找天蠶絲。
九嬰提議時辰也不早了,不如先去念恩鎮休整一晚。大家紛紛贊同,決定還是去上次的客棧住宿。
大家御劍落在念恩鎮外,卻發現鎮子正門口搭起一片白色帳篷,整個鎮子的外圍都有士兵值守,士兵們圍著鎮子的邊界線一字排開,刻著“念恩鎮”的界碑斷成三段,硬生生把這三個字拆分開了。因為逸云他們均是仙體,所以可用肉眼看到十里遠的地方,他們憑借這個優勢在鎮子外面轉了一圈,想尋找一個防守薄弱的地方進去,盡量避開這些士兵,畢竟此番前來主要目的是尋找天蠶絲,最好不要節外生枝。
大家這么一轉,發現不對勁,整個鎮被夷為平地,四周遍布頹垣斷壁,茂盛野草更襯托出這片死寂。正當眾人暗暗吃驚時,九嬰突然“啊”了一聲,“你們看!”隨著九嬰手指的方向,大家看到不遠處的榕樹上掛著十余具尸體,有的衣衫襤褸,有的已經肢體不全。因為這里場景特別滲人,所以沒有一個士兵敢在這里值守,他們便徑直朝榕樹走去,沿途發現更多或躺或臥的尸體,大都表情驚恐或者痛苦,地上的血跡已經被雜草遮掩,但半塌的墻面上的斑斑血跡,依然讓人觸目驚心。
“這是怎么回事?誰這么殘忍,屠殺了整個村子!”九嬰既害怕,又憤怒。
“看著樣子,應該是魔族干的?!币菰颇樕幊?。
“這些村民,臨死前沒有一絲反抗,臉上還帶著驚恐之色,想必是殺手來得突然又下手極狠極快,讓人來不及反應。能毫不猶豫屠村,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只有魔界了。”羯蘭對村民的死很是哀惋。
“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那根哥珍娘是不是也……?”九嬰不敢再說下去。
“去看看!”羯蘭提議。
來到根哥夫婦的住處,眾人大驚失色。根哥和珍娘呈“大”字形被釘死在屋外墻壁上,兩個人的頭部和四肢均被釘著短劍,劍身插過他們的軀體而穿透墻壁,只剩劍柄露在外面。
逸云走上前,伸手合上兩人死不瞑目的眼睛,“他們應該先被釘住四肢,待血快流干、奄奄一息時,再被一劍射進頭部而死?!?
望著他們身下曾被鮮血染紅、現已風化成褐紅色的斑駁墻壁,羯蘭內心感到一陣悲涼,不知將來氐人族會不會也有這種悲慘的結局,“他們豈不是一邊忍著苦痛,一邊看著族人們被殺?”
“他們夫妻應該是屠村的原因?!币菰菩目谝痪o,接著說,“魔界強抓村民去梟族故地尋找修復之法,不料根哥一脈早就手握線索,《神舞紀》被我們奪得,魔界必然懷恨在心,所以第一個要殺的就是根哥夫妻,進而屠村泄憤?!?
“這太殘忍了。”九嬰眼眶都濕了,她還記得根哥憨態可掬的笑容,粗獷中莫名有一絲可愛,讓人不自覺對他有種信任感;珍娘臨死時還穿著上次見她的那身衣服,雖然粗布粗麻,但襯托地她更加溫婉嫻靜,是個有情有義的女子?;盍藥装倌?,這是九嬰第一次看到殺戮的場景,雖然在古籍中讀過許多驚心動魄的戰爭歷史,也讓她哀嘆戰亂下的顛沛流離,但直面殘酷的屠殺,她依然觸目驚心。
“讓他們入土為安吧。”羯蘭于心不忍。
“師姐,先等等。人界派了這么多人在鎮外值守,卻不進來,連這些村民的尸體都不曾移動,看上去是在保護現場,估計是在等什么人來核查。我們先找個地方落腳,再等等看?!?
羯蘭和云羨覺得有道理,大家在鎮外一間破廟休息。這座廟宇離鎮門十里,百年來香火鼎盛,十里八鄉甚至外地的人都慕名前來進香,祈福保平安,盼望一年風調雨順。昨是今非,如今廟內布滿蛛絲塵網,蛇蟲鼠蟻到處亂竄,神像支離破碎地散落在四周,引得眾人心里一陣嘆息。羯蘭施法將大雄寶殿清理干凈,又在殿中生起火,好讓眾人取暖休息。云羨帶著九嬰出去抓了四只山雞,簡單為眾人做了頓晚飯。今天的事情讓大家內心沉重,早早吃了幾口便合衣睡了。
半睡半醒之間,遠處似乎傳來飛疾的馬蹄聲,九嬰迷迷糊糊睡著,不知過了多久,才被一陣低語聲吵醒,此刻天已經蒙蒙亮了。羯蘭、逸云和云羨站在半掩的窗戶旁,一邊向外張望、一邊小聲交談。九嬰好奇地順著他們目光望去,發現鎮門口人影憧憧,不像昨日那般死寂。
難道人界要等的人已經來了?九嬰正要開口詢問,逸云提議自己先去探探,他朝鎮子大門走去。兩名守衛遠遠看到逸云的身影,早已騎馬朝他飛馳而來,大聲喝道:“來者何人?”
“瑯琊山逸云。”待兩人近了,逸云才不慌不忙回答。
“來此何為?”一名守衛問。
“訪友?!币菰普f。
馬背上的守衛狐疑地打量著他,一人道:“跟我們走!”逸云在前頭不慌不忙的走,兩人騎馬跟在后面。
走到鎮門口,兩名守衛下馬,其中一名向站在不遠處的戎裝男子稟告發現了逸云。男子轉頭過來看著逸云,然后大步走了過來,“來者可是瑯琊宮仙師?”
逸云道:“在下瑯琊山逸云。”
“仙師有禮,我叫榮格,聽我家主子提過在念恩鎮得仙師們所救之事,若是知道您來了,必然欣喜?!闭f罷,榮格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著逸云朝鎮內走去。沿著鎮上的大道一路而行,碎石路的兩邊長滿了膝蓋高的雜草。
逸云老遠就看到一名身著紫色長袍的人正附身檢查尸體,絲毫不介意衣角蹭到了這些帶血的尸體,這些尸體剛從榕樹上取下來。人王歸桑果然如人間所傳的那樣,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帝王,逸云心嘆。
“主子,瑯琊山逸云仙師來訪?!比盅b男子躬身道。
歸桑正在觀察傷口,聞言立馬起身,滿臉驚喜之色:“仙師,沒想到還能在這里遇到您!您來得正好!”
“人王客氣了,您叫我逸云吧。您覺得這是何人所為?”逸云說。
“能做屠村這么干凈利索又如此殘忍的,必是魔界!歸桑恨恨地說,“仙界找到修復之法,想來魔界肯定知道了,所以殺人泄憤,實在可惡!”
“是我們連累了這些無辜的村民!”逸云心中愧疚。
“別這么說,魔界為禍人間多年,若能幫助仙界盡快修復神器,盡早鏟除魔界,以后才能避免更多的人受到虐殺。他們都是英雄,值得永遠銘記!”
逸云沉默,向歸桑鄭重行了一個拱手禮。歸桑問,“不知您怎么會來這里?”
“我和師姐、云羨兄妹途徑此地,他們正在鎮外十里的寺廟之中。”既然是舊相識,逸云便坦然相告了。
“果真?榮格,你趕快請他們過來!”歸桑特別高興。
逸云陪歸??睖y完現場,守衛們便將村民的尸體收在一起,集中埋葬在榕樹旁。此時,羯蘭她們也到了,眾人與人王寒暄了幾句,一名侍衛拿著一塊3尺長的木塊走了過來,半跪著報告:“主子,墓碑已刻好?!?
羯蘭于心不忍,道:“人王,我們跟鎮民也算舊識,這塊碑不妨讓我們立吧?!?
歸桑點點頭。
羯蘭施法將鎮口斷成三段的界碑移了過來,將之復原,并在碑后刻上兩句話:念有施之恩、復神舞之魂。在界碑正面,她在碑上刻著的“念恩鎮”三個字后面加上“之墓”,“念恩鎮之墓”是對他們曾經活著的最好注解。所有人立在墓前,向這些死去的人們恭恭敬敬鞠了三個躬。
眾人回帳中休息。
賬內,羯蘭居左上首,逸云居左下首,云羨居右上首,九嬰居右下首。待歸桑坐定,守衛立刻端上佳肴美酒。歸桑道:“此處難覓佳肴,招待不周之處,多多包涵。”
羯蘭作為二師姐,輩分在眾人中最大,她代表眾人回禮道:“人王太客氣了,是我們叨擾了。不知您為何來此?”
“十幾天前,念恩鎮附近驛站的官員上書,說是與鎮民多日聯系不上,派人查看發現全鎮被屠,不知何人所為,已派兵駐守現場。我擔心是魔界報復,怕會牽連周邊村鎮,所以星夜兼程率兵趕來,今早才到,正巧碰到各位?!?
“我們途徑此地,本想在鎮上落腳一晚?!?
“哼,魔界越來越過分了,遲早要與他們決一死戰!”歸桑恨恨地說,“若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開口?!?
“多謝人王,仙界自古以保護天下蒼生為己任,人界有難,我們必會鼎力相助?!濒商m說。
聽羯蘭這么說,歸桑舉杯以示謝意,眾人一飲而盡。
“此地事了,不知眾仙家意欲何往,我是否出得上力?”
聽歸桑這么問,羯蘭和逸云眼神交換后,坦然道:“實不相瞞,我們打算去正西極的鐘山尋找天蠶絲?!?
“神舞本是人界所造,人王是人界之首,有您相助,自是更好。”逸云補充道。
“承蒙各位仙師信任,我義不容辭!”
不久,一行人來到了鐘山山腳。歸桑將在念恩鎮駐守的士兵都帶了過來,讓他們在山腳駐營,自己帶著榮格跟眾仙家一起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