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傳教之后，梁佑便在戴浩的邀請下，暫時在公爵府內(nèi)住下了。

夜晚，用過晚餐后，戴浩和霍云兒結伴來到了梁佑所住的客房中。

霍云兒向梁佑表示，自己是信仰紅月女神的，她很感激女神回應了自己的祈禱，同時向傳信的梁佑表示感謝，最后她希望能夠加入梁佑所在的教會。

梁佑聽聞后在心中發(fā)出了感嘆：這個霍云兒有點意思啊，也太會來事兒了吧！

講真，霍云兒絕對知道他在撒謊。因為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紅月女神，那么霍云兒就沒可能向紅月女神祈禱，她沒祈禱，女神又怎么會給出回應呢？所以，答案只有一個，他梁佑在撒謊。

本來梁佑已經(jīng)做好被霍云兒質(zhì)問和拆穿的準備了，他甚至準備了一套完美無缺的說辭：

霍云兒要是問她根本沒向女神祈禱過，女神是怎么知道她的處境的呢？

梁佑就回答說我只負責完成女神交派的任務，至于你有沒有跟祂說過，祂知不知道，那是你和女神的事，和我無關。

霍云兒要是問那女神還和你說了什么？

梁佑就回答說神諭是有保密性的，我不方便透露，女神和我說了什么是我和女神的事，和你無關。

簡單來說就是兩句話，關我屁事和關你屁事。

但是霍云兒非但沒有質(zhì)問和拆穿他，反而選擇主動幫他把謊言應承下來，這是梁佑沒想到的。

霍云兒看出了梁佑的疑惑，她找借口支開了丈夫，使房間里只剩下她和梁佑兩個人，霍云兒笑道：“不管怎么說，我都感謝你救了我和雨浩，是你把我們母子倆從苦難之中拯救了出來。”

梁佑好奇道：“所以你幫我保守秘密是為了報答我？”

霍云兒搖了搖頭，解釋道：“我是真的希望，女神是真實存在的，不管祂的真正面目是誰。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有時候人們最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回報。”

“老爺告訴我，你是個好人，那位女神也是位溫柔的神明，是值得信仰的。”

梁佑沉默了，他愣愣地看著那張憔悴卻溫和的面孔，發(fā)現(xiàn)對方的眼中竟有光芒閃亮。

他沒來由地想起自己前世時看過的一部電影，那位喜歡把自己打扮的跟個蝙蝠似的英雄，對著唯一知道真相的警官說道：

“你會追捕我。

你會譴責我。

你會放狗咬我。

因為這是需要發(fā)生的。

因為有時候真相還不夠好。

人們需要更多。

有時人們的信念應該得到回報。”

當時聽到這段話，梁佑哭得稀里嘩啦的，覺得那位英雄好慘，好孤獨，明明他才是正義的，反而人們心中認為是正義的那位律師墜入了邪惡，但是英雄為了保護人們的信念不讓它崩塌，為了保護人們心中的希望和美好，為了不讓自己熱愛的城市遭殃，他選擇主動站出來背鍋。

否則，真相暴露，人們會陷入絕望，罪惡會在城市中滋生，社會將陷入一片混亂。

如今，當梁佑編造出的女神形象已然成為人們心中的希望和美好時，他便有了責任傾盡全力去保護它。

此時此刻，梁佑進一步感受到了壓在那位英雄身上的重擔，為了自己所熱愛的城市，英雄愿意付出一切，城市需要他變成什么樣，英雄就變成什么樣。

血肉之軀，比肩神明，說得不僅僅是他的能力，還有他崇高的精神。

霍云兒離開了，梁佑來到窗前，抬起頭，他看著掛在夜空中的那道彎月，腦海中漸漸有了紅月女神教會的雛形。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今日所想，險些逼瘋了多少后人，那些在未來時間里繼任教皇職位的人，沒有一個是不恨他的，但也沒有一個是不欽佩他的。

……

在數(shù)千年后的某個冬日，一位年輕人把匕首送進了白發(fā)暮年的老教皇的胸口之中。

年輕人臉上始終掛著兇狠的表情，他說道：“老東西，我等不了了。”

老教皇吐出的鮮血濺到年輕人臉上，這位面容和藹的老者在面對死亡和背叛時竟是露出了笑容，他說道：“我知道，看來你已經(jīng)準備好接受教皇密諭了。”

年輕人冷哼道：“我早就準備好了，十年了，是您一直舍不得離開這教皇的寶座，是您一直舍不得開尊口，怎么，現(xiàn)在要死了，反而想開了？”

老教皇無奈地笑道：“之所以不傳位給你，是因為你心性尚不成熟，處事風格急躁暴戾，有些事過早的告訴你，我怕你接受不了。”

年輕人露出不屑的冷笑：“死到臨頭還要嘴硬嗎？”

老教皇搖了搖頭，突然，他臉色一正，蒼白的面容上涌現(xiàn)出一抹紅光，這是回光返照的跡象。

老教皇的氣勢頓時變了，那屬于教皇的莊嚴、肅穆和神圣流露而出，他對年輕人說道：“大主教韓雨軒聽令，今日我傳你教皇密諭，從此刻開始，你就是紅月女神教會的新任教皇。”

“你要謹記，教皇密諭的內(nèi)容不可傳給除了你的接班人以外的任何人，否則，你的教皇職位會被立刻罷免，你會被紅月女神教會全體視為叛徒，人人得而誅之。”

“下面就是教皇密諭的內(nèi)容，你要謹記在心，在將來以口頭的形式傳給你的接班人。”

“教皇密諭只有一句話，那就是：紅月女神并不存在，教皇就是女神本人，教皇的意志就是女神的意志。”

轟！聽到教皇密諭的內(nèi)容后，年輕人如遭五雷轟頂，他喃喃道：“不……不可能，女神……女神竟然是不存在的，女神怎么可能會是不存在的呢？老頭子你騙我，你為什么要騙我？”

他的信念在這一刻崩塌了，三十多年來，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在追隨女神的腳步，遵循女神的意志去解救和保護無辜的人，維護公正，向罪惡者施以制裁。

但現(xiàn)在老教皇竟然告訴他，女神就是教皇，教皇就是女神，他不相信，偉大的女神怎么可能會是凡人呢？

看到他的反應后，老教皇露出了舒爽的表情，想當年，他接受教皇密諭時也是這個反應，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緩過來，或者說，除了制定教皇密諭的第二代教皇以外，剩下的每一任教皇在接受教皇密諭時都是這個反應。

老教皇說道：“教皇密諭是第二代教皇留下來的，一直口口相傳至今，臭小子，這是一份責任，你給我記好了，女神的形象已經(jīng)深入人心，祂是人們心中的希望和美好，你切記不可毀了它，不然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年輕人迷茫道：“教皇密諭是第二代教皇留下來的？那第一代教皇呢？”

老教皇的回光返照時間已經(jīng)結束了，他無力地癱倒在椅子上，虛弱地說道：“根本就沒有什么第一代教皇，和女神一樣，他也是第二代教皇編造出來的。”

年輕人驚愕地看著老教皇，他根本無法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老教皇笑了笑，繼續(xù)說道：“第二代教皇的名字也是假的，所有人都以為他病死了，其實是他偷偷帶著第一代圣女離開了，后來人們才發(fā)現(xiàn)他的身份也是偽造的。”

年輕人：“……”

老教皇看著他，眼皮漸漸感覺到了沉重，臨死前，老教皇說出了最后一段話：

“第二代教皇曾說，女神是人們心中的希望，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在背后默默守護這份希望，女神不可以錯，女神不可以被打倒，女神不可以是不完美的。如果出了問題，那教皇就要挺身而出，代替女神承擔責任，仔細想想，歷代之中沒挨過罵的教皇能有幾個？所以我才說，教皇不僅是一種權力，還是一份重擔，臭小子，你能力出眾，就……就是那一身……臭脾氣，記得……收……收斂……”

老教皇去了，年輕人耳邊卻還在回響著他剛才說的那番話，還是和以前一樣，老教皇對他說話時，語氣中總是帶著一絲不放心，怕他沖動，怕他急躁，從年輕人六歲的時候開始，到如今他三十六歲了，一直如此。

良久之后，年輕人流下了悔恨的淚水，嘴里輕喃道：“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