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一樓，羅南望著擺在這里的，各種抽象的“醫用工具”，一時間有些頭疼。

干脆就地處理，跟著房子一同賣出去？

羅南想了想，打消了這個想法，自己扮演了這么久的本地醫生，一下子把家底全賣了未免有些奇怪。

再加上貴族們對這些玩意不感興趣，本身也賣不了幾個錢。

他拿起掛在墻壁上的巨大鳥嘴面具，戴在臉上。

面具蓋住了他的整個腦袋，朝前突出的鳥喙中塞滿了艾草，被認為能夠阻擋疾病的傳播。

擺放在鳥嘴面具旁的，是一件泡過蠟的厚實亞麻制成的病疫服飾，整體呈現黑色，能夠蓋住羅南全身。

這便是這段時間在凱旋城，被無數平民恐懼厭惡，稱作“黑色死神”的醫生形象。

因為當某區域匯集大量這種打扮的醫生時，就說明那里出現了復數黑死病的感染者，附近的人都得被驅逐到城外的隔離區內。

而去了那里的結果，可想而知。

羅南搖了搖頭，摘下面具，連帶衣服收拾進箱子中。

同時招呼外面的艾德進來，一同幫他把這里的物件全都帶走。

雖說這個時代的醫生讓人難以信任，但羅南并不擔心帝國會被疾病擊垮。

超凡的存在是一方面因素，他不清楚教會的情況，但達到了騎士級的強者，是能夠靠著身體素質硬抗過去的。

這也是凱旋城秩序依舊穩固的原因，真正強大的貴族并不畏懼黑死病。

另一方面，則是帝國的人口夠多。

光是奧陶王國就有上億人口，整個帝國疆域內的加起來少說有四五億。

當疾病肆虐過后，失敗者被淘汰，群體免疫便會以最殘酷的方式被建立起來。

將一樓的所有物件整理到大型木箱當中后，艾德輕松地提了起來，跟在羅南身后走出大門。

接下來需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無論是購買封地還是賣出房子，最快的方式都是去找凱旋城的商會幫忙。

那幫商人對信息的敏銳不亞于草原覓食的鬣狗，能讓他快速匹配交易的對象。

但在此之前，羅南得先回一趟家。

自從十天前解鎖了藥劑學，他便住在了芳香街的房子中，開始大量配置藥劑。

這次回去除了需要向家里匯報教會彌撒的情況，還要解釋自己的打算，并且想辦法把免疫藥劑喂給他們。

走在街道上，羅南能夠明顯感覺到周圍的冷清。

作為城市中心地帶，相較此前，路邊不再可見熱鬧的人群，家家戶戶房門緊閉，偶有行人，也是行色匆匆，臉上掛著了凝重的表情。

只不過這種冷清的情況很快發生了變化。

羅南停下腳步，朝一處站臺望去。

那里此刻正匯聚了一大群人，熱鬧非凡，和周圍死寂的環境形成鮮明對比。

人群的最中央，是一名身著白色牧袍的教士，手持一本福音書，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向周圍人做著宣講。

“贊美我主，圣水會洗滌靈魂的污穢，帶走疾病的煩惱。”

演講之余，他還不忘拿出一個個木制的小盒，分發給周圍的聽眾。

里面裝的是用磨成粉的松果加水捏成的香皂，在這個世界價值不低。

羅南站在一旁，聽了一會，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這是圣水大主教那一派系的人，正在宣傳他們的救世理念。

所謂圣水，不是什么超凡物品，其實就是熱水，甚至再直白一點，干脆就是洗澡水。

早年前，當羅南意識到自己來到的是一個酷似中世紀的野蠻時代時，一度讓他感到絕望。

他本以為自己要生活在一個極度骯臟，每個人都散發著臭味的惡心世界，但結果遠比他想象中要好。

貴族們的生活雖說不能和現代相比，但也稱得上干凈。

平民的環境雖然糟糕，但他們并不排斥洗澡，相反前往澡堂對他們來說是每個星期難得的享受，許多工廠甚至將定期沐浴作為一個獎勵，吸引大量工人前來。

王國大大小小的城市中，隨處可見名為蒸汽浴室的公共澡堂。

就連教會最高權利機構——樞機院，其中的一位大主教都站了出來，為蒸汽浴室背書，稱其為“靈魂浴室”，能夠洗滌身心上的污穢。

不過這種情況在黑死病爆發之后發生了改變。

和醫生一樣，教會也在積極尋找著疾病的來源，并且在內部產生了意見完全相左的兩派。

其中原教旨主義認為黑死病正是因為洗澡導致的，水流在沖洗身體的同時，也帶走了人體的生機。

保持身體原本的姿態，才是對主的虔誠，是每一個信徒應當履行的義務。

他們呼吁皇帝應該立刻關停所有公共澡堂，禁止所有人洗澡。

而以圣水大主教為首的派系則認為洗澡能洗去身體的污穢，帶走疾病。

非但不應該禁止，反而需要大力推廣，各地市政廳應該撥款讓民眾免費沐浴。

身為一名現代人，羅南的立場想來不必多說。

洗澡還能有問題？

嗯，他站原教旨那派，洗澡還真有問題。

盡管理論毫無依據，但他們的結論其實沒有問題，蒸汽浴室確實應該被關閉。

羅南曾抱著好奇，去過幾次凱旋城內各個區域的蒸汽浴室，從那之后他就再也沒有踏入過那種地方。

浴室是不分男女的。

許多主教們認為男女共浴傷風敗俗，可浴室背后的老板們對此卻裝作視而不見。

而且澡堂內情色產業屢禁不止，某些城市的公共澡堂和妓院沒什么區別。

這倒還好，最糟糕的是，公共澡堂每日都有大量骯臟的人群進入，污染洗澡水和管道，然后卻幾乎沒有人清洗更換。

在加上蒸汽管道散發的熱氣會吸引鼠群聚集，經常有死老鼠被發現堵在管道口或漂浮在澡堂內。這讓浴室幾乎成為了細菌的大型溫床，每一個進入的人都有被感染的風險。

羅南干涉不了教會兩派的斗爭，讓他松了口氣的是，至少在凱旋城，所有蒸汽浴室都被暫時關停。

支持圣水大主教派系的成員多數為中小貴族和工廠商人等，在凱旋城的影響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