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離開了張家莊,沿著官道來到江寧境內。
雖然飄著些蒙蒙細雨,但是兩旁的花紅柳綠,景色十分誘人,引得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唯獨黎姑娘在車中沒有看景色,而是一直在縫縫補補著什么。就在進入江寧之前,她將一件衣服遞與慕逝平,手工很是不錯,“在碰見那大惡人時,你怕那血腥味有毒,扯爛你自己的衣服,用來護住我的口鼻。是以我新做了一件衣服,算是補償。”黎姑娘嘴上雖是這么說,但眼里卻透出了一絲深情,不過也是轉瞬即逝。
未時時分,眾人來至江寧境內,將馬車慢行,略微逛了一下江寧。
江寧位于長江之南,乃是水土豐饒之地。在北宋一統全國后,文化重心繼經濟重心之后,也移到了東南。位居長江下游中心的江寧府,地位更顯重要。本地居民雖也講吳儂軟語,但與無錫等地還是有著些許差別。
城中居民近萬戶,貿易發達,百姓富庶,不過城中的水利似乎做得不是很好,積水處處。蓋因公元七十六年,也就是十六年前,王安石將城中的玄武湖填埋,作為農田開墾。這雖然解決了城中百姓的溫飽問題,可卻使得原本流經玄武湖的河道被迫更改,令江寧城不時遭受水患的威脅。
眾人稍微打聽了一下,得知從江寧到東京汴梁有水路和陸路兩種走法。水路便是從此處上船,經京杭大運河到達揚州,再由揚州經汴河即可到達東京汴梁,此道要花費五六天左右,而陸路則要比水路遠上個一兩天,是要過江經過廬州到壽州最后才到汴梁。。
天色漸晚,眾人也逛得有些累了,便找了個客棧住下。于姑娘想要趁此時賺些零用錢花花,便借口出去轉轉,跑到外面擺起了小攤,主要是卜卦、藥材以及水墨丹青。此時,天正下著雨,街上行人腳步匆匆,雖然有人問了問于姑娘的買賣,但也只是看了看便走。
于姑娘正要收攤之時,從西邊來了一位老婦人,看見招牌后,便讓于姑娘給算算她今天能不能見到她兒子。于姑娘裝模做樣了半天,告訴那老婦人向東走就可以見到她兒子,那老婦人將卦資四十兩付了,依言向東而去。
此時,客棧之中再度召開婦聯大會,慕容嫣當著慕容溫的面,給鐘靈講了一些二哥當年的往事,把個鐘靈聽得甚是入迷。聊著聊著,她們突然看見黎姑娘在院中冒雨練功,而慕逝平端了碗面在旁邊等候,待得黎姑娘練功完畢,便把那熱湯面交給了她,若不是顧忌周圍還有別人,恐怕……【諸位看官請自行想象】
就在此時,進來了兩個官差,一人說“不知道那老太太什么時候走,大人也不管不問的,她一個老人家,也不能強攆啊。”另一人道“是啊,那瘋老太太說什么他兒子是御前侍衛,纏著人帶她去東京汴梁尋找,你說,這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么!”二人邊聊邊讓小二上了些茶,隨后便一直在說這個事情。
待得于碧池返回之時,已然入夜。閑來無事,慕容嫣便與那黎姑娘小小的切磋了一下,眾人這才驚覺,黎姑娘武功很高,眾人皆不能比。
第二天一大早,眾人起床,梳洗已畢,便趕往江邊。在近處看長江甚是廣闊,江邊有許多船只,似是因此時長江漲水,不能出去捕漁。到了小渡口,問了一位船工,那人說,他的船小,只能作為打漁之用。而且在這種天氣下,小船也不敢渡江,讓他們到大渡口去問問。
眾人此時發現身后有人盯著他們,但回頭之時,卻找不到任何可疑之人。走了不遠,便到了大渡口,那里停著些大船。找了一個看起來還過得去的大船,那船家要加兩千兩銀子,才能帶人渡江,而且要待明日下午江水平靜些的時候才能夠出船。
眾人覺得兩千兩銀子,似是有些貴,便又在碼頭之中轉了轉,卻發覺那人要價已是最便宜的了。剛要離開渡口之時,蔣賢化突然難得一本正經的對眾人道:“諸位都別回頭,后面有人跟著我們,看衣著打扮,好像是個婦人。”
現在江寧連日下雨,只有少數家境實在困難的打漁人家才會冒雨出船,乘船渡江之人更是少之又少。眾人只得再次返回剛剛詢問過的那位船老大,船老大再次言明兩千兩渡人,若要渡車馬便要再加五百兩,若想乘船,明天下午之前來到此地便可。眾人還得知,剛才有一婦人也來詢問雇船之事。
離開碼頭,眾人駕車沿長江向西行進,以期找到別的碼頭。行進途中,于姑娘突然看見昨天來找她算命的那個老婆婆走在路上,神色匆匆的向前趕路,似乎有什么著急的事情,便將昨天那老婆婆找她算命的事情告訴了其他人。慕容嫣看那老婆婆趕路辛苦,便問她這么著急是要到哪里去?那婆婆回答說,她要到前面的一個地方。慕容嫣便讓那婆婆上車,載了那婆婆一程。
一行人又向前走了一段時間,來到一處府衙模樣的地方,那老婆婆說她到地方了,說要找人,眾人皆感大奇,但也為多想什么,便讓她下了車。剛要離開,便看見那老婆婆拉住來往行人說著什么,那行人厭惡的將她甩在一旁,她不甘心的又去找下一個人。再看衙門前的官差,一臉厭惡的表情,似乎在說,這老太太怎么又來了。
書中代言,此地乃是江寧知府衙門,那老婆婆在十幾日前來到這府門前,逢人便求著帶她去東京汴梁找她兒子,剛開始的一兩日,衙差還不曾管。時間長了,這老婆婆天天來鬧,那衙差幾次三番的攆走,卻不得效果,也就放任不管了,只是偶爾衙門前鬧的太兇了,才會驅趕。
于姑娘想起昨天之事,心里有些不忍,便去看看那老婆婆發生了什么事。不料,那老婆婆見于姑娘走近,一把抓住她,“小姑娘,我兒子在東京汴梁,是御前侍衛,你帶我去找他吧。”邊說邊緊緊抓住于姑娘不放,說什么也要讓她帶著去東京汴梁找兒子,而且聲音越來越大,惹得周圍不少人在圍觀。
于姑娘不耐煩,輕輕掙脫了老太太的手,返回馬車。眾人剛離開衙門口沒多遠,便見到衙差在驅趕圍觀人群以及那老婆婆。眾人見那老婆婆實在可憐,便去對那老婆婆說要帶她去東京汴梁,讓她上車再談。
說話之間,慕容溫看出那老婆婆其實并不想去東京汴梁,而且似乎有所隱瞞。那老婆婆無法,只得說了實話。
原來這老婆婆的兒子就是這江寧知府,姓秦名漢。她祖籍江西,最后一次見到她的兒子乃是在六七年前,兒子進京趕考之時。秦漢上京趕考,幸而考中了進士,做了官,逢年過節也有書信前來,但是那老婆婆思兒心切,來到這府衙前好多天了,秦漢也不愿見她。
這秦漢秦大人此時正是江寧的父母官,也祖籍江西,乃是為青天大老爺,很受百姓愛戴。前兩天江寧百姓剛剛為其修了一座萬民橋,名曰秦漢橋。據府衙中人所言,秦老爺貧苦出身,科考中了進士,經過幾年的為官生活,才做到江寧知府。本人說父母雙亡,來到這江寧任上也有幾年了。
眾人問明情況后,看那老婆婆可憐,便想幫她一幫。便讓老婆婆稍等片刻,他們先去想想辦法。
慕容溫、慕容嫣、慕逝平和于碧池到府衙門前,先是問了問如何告狀,接著慕逝平對那衙差說“我乃臨安知府蘇軾的故人,想要拜會知府老爺。”衙差讓幾人靜待片刻,轉身進府衙通報。不多時,衙役出來告訴四人,老爺有請。
四人被衙差領至府衙內堂,見一穿官服者居中而坐,看來這便是秦老爺,看樣子約有四十幾歲。
“幾位才俊,有何事找本官?”不愧是知府老爺,官架十足。
“大人,我乃是臨安蘇軾的故人,見這江寧也受水患,又聽聞大人您也心系百姓,時時想著此事,便想要與大人您討論一下水利之事。”慕逝平禮答。
“作為本地父母官,為百姓辦事乃是理所應當,不足掛齒。杭州的水利之事,本官也有所耳聞。但這江寧水患與那杭州的情況還是有所不同,是以不能相提并論……”老爺答言之時,幾人感覺不愧是官場之人,喜怒不形于色。
“知府大人,恕小人直言。您也說您貴為這一方父母官,那為何您府衙門前有一老婆婆想要見您,您卻一直避而不見。”慕容溫在旁直接說出來此的目的。
“哦?竟有這等事?待我問問。阿寧,阿北,可有此事?”秦老爺轉頭問旁邊站立的侍者。
“回大人,并無什么老婦人求見。”那被叫阿北的人答道。
“幾位少俠,正如阿北所言,本官并未得知有什么老婦人要見我。”雖然如此說,但秦大人聽到老婆婆的事情時,幾人還是能看見他眼中有一絲的慌張與迷茫,顯是他知道此事。
慕容嫣見狀,不慌不忙的說“大人莫要如此說,待得聽完我講的一樁坊間故事,再說此話也不遲。”
“哦?姑娘請說。”
“相傳春秋戰國時期,有一巧匠,名曰公輸般,一直獨身一人。后來,這巧匠收了一徒弟,他這徒弟很是勤勞,跟著他日夜學習,學了一身的好本事。可是誰能想到,這徒弟將手藝學成之后,竟然嫌師傅老邁,棄師傅而去。這徒弟自立作坊幾年之后,突然想起他的師父,便回到師傅的住處,見師傅屋外有一木人。這木人的做工十分精致,而且手腳靈便,四肢有如常人一般。”慕容嫣停了一停,接著道。
“那徒弟見此木人,心感大奇。便到屋中去問他師傅,為何不教他制作木人的方法。師傅回答說‘這制作方法其實我以前已經教過你了,不信你將那木人拆了,一瞧便知。’那徒弟依言,將木人拆散,卻怎么也想不明白。半日過去,這徒弟毫無辦法,只得厚著臉皮去問師傅,只聽得師傅回答說‘徒弟呀徒弟,你雖然量了那木人全身的機關,卻未曾量過它的心吶。’”
“老爺,不知這個故事您聽著可還滿意?”說完,慕容嫣盯著老爺,看他是何反應。【想必讀者看完這個故事,瞬時便知這乃是慕容嫣暗罵老爺是個無心之人】顯然,秦大人聽出慕容嫣話中深意,表情有一絲凝固。
他讓屋中的閑雜人等退下,只留下慕容嫣等人。秦老爺思索片刻后,才緩緩開口道:“府外那名婦人來到之時,我便已知曉,但有些事情不足為外人道,你們不知當中的是非曲直,還是不要妄加猜測才是。”
“有什么事情能讓你狠下心來不認自己的親身母親?”眾人皆感大奇。
“多余的我就不跟你們說了,這樣吧,我拜托你們給那老婦人帶些話。其一,有些時候相見不如不見;其二,有些話說出來不如放在心里的好~!還有這件東西,請一并交與那老婦人。”秦大人說這話時,臉上稍微有些感傷,但還有些恨意,同時秦大人交給眾人一個香囊樣的東西。
“大人,您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了?”眾人不甘心,再次發問。
“不了,我意已決。幾位也不必多說了,勞煩幾位少俠了。為了感謝你們的心意,請到賬房拿一千兩銀子便走吧。恕本官不遠送,來人,送客!”隨后,秦老爺便起身離開到后堂去了。
眾人離開府衙,返回到馬車之上。那老婦人見他們回來了,滿懷希望的看著他們。“幾位少俠,怎么樣?我兒子見不見我?”
“…………”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作答。
老婦人見到此景,登時明白,神情黯然,喃喃自語道:“我早就知道是這樣,他不見我也情有可原。謝謝幾位的幫助了,我這就回江西。”說完,她便要下車離開。
此時,慕容溫突然說,“方才見知府大人時,已聽知府大人說過當年之事。”
那老婦人一聽,眼淚止不住的掉下來,并且很是傷心的說“我的確不應該來的,來了就是給他添麻煩。當年的事確實是我對不起他,他對我有恨意,不見我也是應該。”
“老婆婆,您能跟我們說說他到底為什么不愿見您么?”于姑娘問了問,但老婆婆就是不愿再多說什么,而是一直在重復意思差不多自責的話。
“這位婆婆,雖然知府老爺跟我們說了當年的情形,但我們從老爺的眼中卻看得出他不是完全那么絕情。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們幫您把當年之事分析分析,說不定能從中找出轉機。”慕逝平煞有其事的說。
老婆婆聽完,嘆了口氣,說道“好吧,那我就把當年的事情說與幾位聽聽。當年我們家乃是個小本買賣人家,但是小本買賣難活,我丈夫一著急上火,便撒手人寰,只留下我們孤兒寡母。”
“我兒子他從小便聰明,過目不忘。我便送他去上學,好讓他將來可以有個功名,光大門楣。但是我們家窮啊,我又不會操持生意,僅靠他爹留下的那些銀子根本就不夠活。在將家中能當的都當了以后,我不得已將自己也賣入了青樓,以便有銀子供他繼續讀書。因為這個,他在上學的時候,沒少被同學笑話。”
老婆婆說的時候,仍然是聲淚俱下,讓人看了好不傷心。“終于有一天,我兒子長大了,進京趕考,還考上了進士,但是他也從此不愿見我了。不過我兒子心里還是想著我的,每年都給我送來銀子,讓我能夠生活。”
“前幾年啊,他做官的地方都不在這,我也知道他不想見我。我也不想給他添麻煩,畢竟官場不是那么好待的。但是我老了,沒有幾年好活了,便想在入土之前再見見他。兩年多前他到江寧任知府,我見他心切,不得已才到這來。但是卻被衙差攔住不讓見他,還說大人說他父母雙亡了,我一聽便知,他心里還恨著我。”接著便哽咽的說不出話來,止不住的擦眼淚。
慕逝平此時又將秦大人給的那個錦囊交與老婦人,老婦人一見這錦囊更是泣不成聲。“這是當年他進京趕考的時候,我交給他的平安符,是我們家家傳的。”
此時已是辰時時分,天業已經黑了。眾人正在想辦法讓這老婦人與那秦大人母子相見,卻聽得車外有一人在府衙前大喊,“娘啊,娘,您在哪呢?”看來是來找這老婦人的。這老婦人聽到這個聲音,便從車上叫那人“小六子,我在這呢”。只見一大漢從府衙那邊奔了過來“娘啊,你可讓兒好找。”只見此人身背單刀,武功看起來似是不錯。
“我這不是想著來這,說不定能夠見見他么。”
“這種禽獸不如的東西,您還想著他干嘛,娘您歇會,我這就宰了他去。”
“萬萬不可這樣。”老婦人一聽此言,大驚失色,忙出聲阻攔。
此人隨后向眾人自我介紹,他名叫祁六,眾人一聽,才知此人乃是江湖上小有名氣的快刀祁六。是這名老婦人剛認的義子干兒,對老太太的照顧是無微不至。
見天色已晚,眾人便在附近找了個客棧住下。眾人先讓老婆婆到房中休息,他們與祁六一起商量怎么辦。慕容溫出了個主意,他讓于姑娘準備輕量的蒙汗藥讓老婦人昏睡過去,好讓他們能夠帶她進入府衙之中;讓祁六引開府衙中的衙役兵丁,引開的越多越好;其他人則護送著老太太進入府中,若有人阻攔,就將阻攔之人引開。
眾人依計而行,待老婦人喝下“蒙汗湯”睡著之后,即刻開始行動。
只見祁六先于眾人出發進入府衙,沒過一炷香的功夫,就聽得府衙內有人喊“來人吶,火起啦!有刺客!”只見從府衙內飄出陣陣濃煙,聽得腳步聲音大亂。眾人趁亂進入府衙之中,果見衙內的大部分衙役都被引走。
大家帶著老婦人在衙內轉了半柱香的時間,才找到一個燈亮的房間。剛要進去,忽聽得腳步聲起,幾人之中有那眼尖之人,看見秦老爺正在返回,果然此處是秦老爺的臥房。
慕容溫急忙將背上的老太太放在座椅上,飛身上梁。慕容嫣情急之下撞破窗子,飛了出去。慕逝平見無處可躲,竟坦坦坐在另一把椅子上。于姑娘見機不妙,干脆就沒有進屋。
秦大人進屋見此情景,竟然沒有聲張,而是靜靜的將門窗關好。“這位少俠,請問這是怎么回事?”慕逝平恭恭敬敬將此事的前因后果都說與那秦大人聽,并且將慕容溫自房梁之上交了下來。秦大人聽完,先讓慕逝平將老太太弄醒,并且還有些著急。
慕逝平一碗清水將老太太噴醒,見了秦老爺煞是激動,眼淚止不住的向下落。秦老爺在沒見老娘時,嘴上說的很是無情,但現時已然說不出此話,便認了娘。‘
但秦老爺說,娘他認了,但是他們的性命也堪憂。慕逝平與慕容溫立時承諾將此事爛在肚中,趁著他們母子二人相認之時,正要偷偷溜走,老太太讓他們稍等一下,將家傳錦囊交與慕逝平,作為幫助他們母子的謝禮。
幾人再次潛身離開府衙后,對那祁六說,老太太已與秦大人母子相認,但為了秦大人一家的性命,不能透露與外人知道,祁六一口答應。并且祁六為了感謝眾人的大力幫忙,教了幾人每人一招快刀功夫。
欲知后事如何,靜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