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飄飄？”夏小雨并不客氣地直呼旦飄飄的姓名。“你先說說，過去五年里，人才站為什么需要你？”

“這……”旦飄飄心里想：因為他們各自有把柄在老娘手里。話到嘴邊，變成：“這一大幫人，哪個不是我照顧的？還用說嗎？”

“飯菜是我做的，家具是我扛的，電器是我修的。”武靜搶先說。

“清潔是我做的，人才站里的錢都得靠我算清楚。”仇文緊緊跟上。

“人才站的生意……業務，都是我去跑的。這個片區的老大爺老大媽，誰不認識我尼墨。”尼墨不顧虛假的“母子之情”，堅定地站在夏小雨身后。

“你們……”旦飄飄幽怨地看著舊日的伙計們，“難道我就沒有一點好么？”

“話也不是這么說……”尼墨臉色變得悲憫起來。

“尼墨，還是你知道疼我！”旦飄飄驚喜地說。

“但是想想，你好像真沒什么好的。”尼墨自顧自地搖搖頭。武靜和仇文也搖搖頭，嘆息。

“但我好歹把你們當自己人啊！你們跟著夏總……啊不是，夏小雨，人家只會把你們當賺錢工具，不會真心相待的。”旦飄飄不甘心，努力爭辯著。

“我們出來打工，當然是跟你講工資，誰跟你講真心。”武靜嫌棄地說。

眾人七嘴八舌地數落著旦飄飄，旦飄飄一擺手：“好了！我懂了！那從今往后，我來做戰略規劃。這個你們總該沒有意見了吧？”

夏小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來聽聽。”

旦飄飄昂起頭，驕傲地說：“我早有打算。前五年我們開疆拓土，深耕社區，已經打下了深厚的社區基礎。從今年開始，我們應該轉向開發高端定制的增值服務。口號就是：有錢你就沒煩惱，充錢什么都解決！”

“什么叫增值服務？”武靜不明所以。

“就是充錢的意思。”仇文頭也不回地解釋。

“就是我平時打游戲說的氪金。”尼墨也解釋說，“我還不知道人才站有什么可增值的。”

夏小雨贊賞地點點頭：“可以，繼續往下說。”

旦飄飄笑著說：“高端定制的意思，就是面向有錢人設計一套全方位解決煩惱方案。以后我們就不必再管片區里那些不充錢的人，只管服務那些愿意花大價錢消除煩惱的人。據我所知，片區里這種人不會超過7個。只要牢牢抓住這寥寥可數的人，讓他們不斷地續費，再以他們為圓心，按他們的親屬關系網去擴張我們的客源，人才站的利潤必須不斷翻倍。”

“那以后有錢人就沒有煩惱了？”武靜對此非常地懷疑，總覺得這個觀念不太符合生活的現實，但她智力有限，也說不出哪里不對。

“這只是我們的口號，和阿彌陀佛一樣的，換成什么其他的說法都行。”夏小雨沉思著說，“重要的事不是去追究如何讓有錢人真正地消除煩惱，最重要的事應該是想辦法讓有錢人相信我們的口號。”

“對，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氣。”旦飄飄甚至對夏小雨產生出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重要的是讓他們相信，我們解決了他們的煩惱。有錢人會有新的煩惱，我們就有新的成交業務。如果徹底幫有錢人解決了所有的煩惱，試問，我們還增值什么呢？”

武靜、仇文和尼墨三人聽得目瞪口呆，夏小雨連連點頭。

“現在你們可以把老張小王李大媽的電話都刪了。這些人就是來白……蹭的。”旦飄飄對老伙計們說。

“很好，旦飄飄算勉強過關。下一個，仇文。”夏小雨開始往下點名，讓仇文做一次總結匯報。

“我？”眾人的目光都看著仇文，他迫不得已地想了想，“我在人才站的價值……我就是人才嘛，干一些人才該干的事。比如說，幫鄰居們修修電箱電燈電話手機，在人才站里搞搞清潔，算算錢，做做營銷活動。”仇文苦思冥想，總也找不到自己干過驚天動地大事的記憶。

說到后來，仇文甚至羞愧地想不領工資，跟著夏小雨干活，學本領。

“進來人才站之后，你做過什么事，是你最難忘的呢？”夏小雨頗有玩味地看著仇文。

“嗯……最難忘的？”仇文皺著眉頭，“最難忘的，應該是去幫尼墨開家長會吧。尼墨成績太丟人了，總是被科任老師單獨留下來談心。老板娘覺得太難堪，不肯去，后來就都換成我去開。哈哈他班主任還以為我是他親爹呢！”

夏小雨不可置否地，過了片刻才說：“這可是私人事情。旦飄飄總讓你幫忙做私事嗎？你也沒意見？”

“我能有什么意見？”仇文樂呵呵地說：“她經常喊我做私事，我辦不好，但我能辦壞啊。我去開了幾次尼墨家長會，現在老師已經徹底放棄尼墨了。”

夏小雨努起嘴，“或者，你可以從信息化的角度，來說說你的工作計劃。”

“信息化？”幸好仇文是個重度網癮患者，不然，一棵異度空間來的上古神樹，怎么會去想信息化這種問題，可能連信息化這三個字都聽不懂。

仇文眼珠子轉了一圈，“信息化就是為了提高效率和減少人為失誤。人才站作為服務性行業……”

“啊？”武靜尼墨旦飄飄聽了，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老家伙果然網絡混的太多了，還能在夏小雨面前開車呢？

“服務性質的行業，”仇文白了她們三一眼，“看你們人模人樣的，想到哪里去了。既然是服務性質的行業，就應該有二十四小時人工客服咨詢，順暢的、說服力非常強的報名系統，還要做一個界面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門戶網站，讓客戶一看就喜歡我們。夏總，您看，這個主意怎么樣？”

“一般。”夏小雨嘆了口氣，“還沒說到點子上。我問你，剛剛旦飄飄說了，我們人才站的口號是什么？”

“有錢你就沒煩惱，充錢什么都解決。”仇文記憶力非常好。換作是武靜，早就反問：“什么口號？”

“對。我們一切工作，出發點都要緊密建立在我們的宗旨之上。”夏小雨不到十八歲，對總裁的話術運用得十分嫻熟。

“啥意思？”還沒等仇文提問，武靜就先問了。她懷疑下一個匯報的人就是她，所以十分關注夏小雨的意見，提前準備答案。

畢竟尼墨是夏小雨的同班同學，而且在人才站里并沒有具體的崗位，在外人看來，他只是旦飄飄的“拖油瓶”。

“意思就是，你的信息化，也應該用來解決那些有錢人的煩惱，不要分散精力去考慮什么提高效率、降低失誤。”夏小雨提示，諄諄善誘。

這幾個人比她想象中的更不開竅，不過，以她多年的管理經驗，只有舍得成本、耐心啟發，才能練出一支好的團隊。

當然，這幾個人也是有資本讓她付出時間和金錢來栽培的。他們身上都有一些秘密。即便他們不肯說，但是只要他們愿意利用這些秘密來服務，夏小雨總有突破他們秘密的機會。

到那一天，他們身上的秘密，都將成為夏小雨的秘密武器，俗稱殺手锏。

“我可以用信息化手段，去發現有錢人。”仇文在夏小雨的點撥下開竅了。以前對有錢人和他們的煩心事都了如指掌，但是從來沒想過利用這些信息來賺錢。因為在旦飄飄的領導之下，無論你是首富還是街邊乞丐，都要排隊。人才站的人力有限，生產力有限，天天處理一些四舍五入零酬勞的雜事，難怪效益提升不了。

“沒錯。你悟了。”夏小雨象征性地拍拍手掌，以示對仇文的認可，“這是大數據的時代。數據誰都能拿到，但是最優良、最真實的數據，是稀缺資源。其中總有一些掌握了渠道的人，裝虛作假，拿假數據糊弄那些不懂行的冤大頭。哪怕是電信詐騙，罪犯手里數據的準確率，也直接影響他們的成功率。”

夏小雨顯然深度研究過電信詐騙，興在頭上，停不下來：“我一年要接五十次詐騙電話。有假扮警察局，騙我去附近派出所領取文件，實際上只是為了最終操控我去打錢，被我掛了電話，騙子還敢回撥恐嚇我說我掛警察的電話是拒絕調查，是犯罪，然而警察局局長是我叔叔，他們卻不知道；有假扮出入境、銀行、檢察院，騙我說我賬戶異常、涉嫌洗錢，要打款過去恢復賬戶正常狀態，然而我從不開銀行賬戶，他們卻不知道；有假扮網友，唬我說手上有我特殊視頻聊天的資料，要我給封口費的，不然就把視頻發給我妻子，然而我真實性別他們都沒掌握，因為我從來不泄露自己全套的真實信息，如果姓名是真的，那么學校就是假的，性別是假的，證件號和手機都是不匹配的。”

“所以，還有那種說我上學時辦理過貸款的詐騙電話，一個自稱大象金融客服，問我是不是XX職業技術學院的夏桑菊先生，曾經貸過款。這個騙局槽點太多了，我都不知道從何處開始反駁呢。最后我告訴他，人家另一個騙子團伙自稱強東金融客服的，好歹還知道我是個上高中的女性，我還多聽了幾句。你們公司掌握的信息可太low了。”

“這就是數據精確度的差異，仇文，你以后的任務就是提供一手、海量、精準的客戶數據。”夏小雨終于吐槽完電信詐騙，簡單扼要地總結了仇文的工作任務。

“你們這只是發現了有錢人，那要怎么從數據里得知他們的煩惱是什么呢？”武靜不懂就問，不知道何時在手里準備了紙筆，在認真地做筆記。

“是人就會有煩惱。”旦飄飄補了一句，“你又不識字，做什么筆記呢？”

除了夏小雨之外，眾人都伸長脖子去看武靜的筆記本。

只見上面畫了一堆圈圈叉叉。尼墨指著一個特別大的叉，問：“這是什么意思？”

武靜認真地說：“聽到不懂的，就畫了個叉。”

尼墨追問：“那你怎么能記得住，這個叉代表哪些不懂的內容呢？”

武靜耿直地回答：“當你我不小心又想起它，就在記憶里畫一個叉。不懂的，就沒必要記住啦，叉出去就行了。”

“武靜，到你了。”夏小雨抬起下巴示意武靜開始匯報。

“我忘了什么主題來著？夏總還請給卑職一個明示。”武靜大咧咧地說。

夏小雨無奈地說：“直接說你之后的工作計劃吧。”

“工作計劃？我工作都沒有計劃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武靜手舞足蹈地，“沒有人比我更懂得如何保護夏總。夏總就是人才站最珍貴的財產，我就是不可缺少的一員，是夏總之外最重要的人才。”

“你怎么沒保護一下我？除了揍我就是揍我的伙計揍我的拖油瓶……哦不，我的兒子。”旦飄飄受到了刺激。

“好說。只要錢到位，玻璃也干碎。”武靜大言不慚。

“聽著也挺合理。”夏小雨就這樣放過了武靜，她打量著尼墨。

尼墨被她盯得很不自在，“干嘛？我是旦飄飄的兒子，我還在上學呢，你可不能使用童工。”

“你都十六七歲了吧，勉強也可以用。”夏小雨挑剔的眼神像刮骨鋼刀一樣，把尼墨從上到下刮了一遍，“你在人才站享受員工的待遇，同吃同住，還能兼職賺外快。所以，你也必須給個待在人才站的理由。”

尼墨想了想，如果不依夏小雨，恐怕要被當成員工家屬，和旦飄飄擠在一個房間里。他就開口：“我可以讓人才站里的員工都專心工作。首先，我熟悉世上一切的摸魚技巧，沒有人劃水技術能超出我的認知。其次，我熱衷且擅長于破壞所有員工的桃花運，讓他們永遠當一條單身狗，好好上班，好好加班，沒有人約就不會分心，沒有更多的消費需求自然也不會要求加薪。”

“你好毒！”旦飄飄幾人瞪著尼墨。

“也算是個用處。”夏小雨聽完所有人的匯報，宣布賢余人才站從今日開始正式轉型。

“轉型要不要改個名？重新出發？”仇文對賢余這個名字毫無好感，躍躍欲試，想趁機慫恿夏小雨把名字改了。

“賢余，是有些費解。”夏小雨琢磨著。

“改成咸魚，就好懂了！還好吃！”武靜吸溜了一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