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讓我擠在墻角保持沉默，常以一種獨善其身的姿態打量著皮糙肉厚的同學們。所以當目光越過玻璃窗外的石榴樹時，我毫無意外的瞥見了她，那個側對門坐著的女孩，讓我第一眼便覺得有些驚訝，她的小臉晶瑩剔透，像一塊曝露在陽光下的冰，能在我還算清亮的眸子里映出一個夢幻多彩的世界，于是歡喜便在心里生根發芽，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我會垂著頭聽班長帶著嬉笑叫她成娃，暗自猜想這種親昵叫法由來，幻想她長大的村落是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她會赤著腳在光滑的鵝卵石上慢走，任憑風揚起她的發絲，從日中到日落，再到村落里炊煙四起，她的母親會站在一個高高的土堆上輕聲喚上一句。于是同行的孩子們把這份不帶有任何隔閡寵溺帶進了班級，讓它在我的耳邊響起。誰都不會知道我的渴望，那個擠在墻角的男孩兒多希望自己也能學著班長的模樣喚她一聲，就在她寫完一行字出一口長氣的檔口，看著她茫然的轉過頭，目光由空洞漸漸變的清明。那是他最享受的時刻，映在她眸子里的人影變成了騎著高頭大馬的狀元，俯下身，緩緩牽起她的小手。

我記得她撩起耳邊發絲的模樣，輕柔的像捧起一朵潔白的云，她認真專注，一心只把眼睛埋在書本里，心無旁騖的把整個世界拋之腦后，就連我那炙熱的目光也被她毫無差別的忽略，我索性把頭枕在課桌上看她，看她帶著溫柔嫵媚的長睫毛在一開一合中跳舞，看她揉揉發酸的手腕，看她突然噗嗤一笑，拉著同桌講起前不久才發生的趣事。她成了我的太陽，在整個漫長的初中時代，她一直是我克服寒冷早起的良藥，我會頂著清晨五點的涼氣奔向教室，只為在新的一天成為第一個與她相遇的人。

她披著陽光姍姍來遲，我的期望也自然付之一空，在長達兩個小時的等待中，我慢慢明白，這份歡喜是自甘墮落的卑微，像活在露水中的蟲子，昨夜星辰之下的思念被她的目光蒸發，只記得月光如水，光華如練，我蹲在自家門口的浪漫被自己消磨殆盡，只有蠢蠢欲動的心一直在有氣無力的活著，黑夜轉至白晝，希望變成失望，失望在一次遺忘中變成絕望。我哭過，在一個溫暖的冬日午后，她漸行漸遠的背影自我家門前經過，從那條發過洪水的石溝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