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無論是藥品還是食品,都出現了很多仿名牌。
比如,金六福和全六福,念慈菴和念慈堂。
商標僅有一字之差,包裝也大同小異,所以有時候不仔細看很難區別。
有一天,店里來了個買枇杷膏的顧客,講價講到口沫亂飛。
旁邊有個顧客也看不下去了:“藥無價,藥無價呢,怎么買藥還討價還價?”
我接過他手里的藥盒仔細一看,原來是仿的念慈菴。
當然,
和農貿大集上的討價還價一樣,來槐玉藥房買藥的顧客,有時也會討價還價。
烈雖然買藥不講價,但他每次來買藥,都是指名要那種廉價的止痛藥。
我就跟他講:“止痛藥長期用會有副作用,有些用久了還傷胃傷肝又傷腎……”
但無論如何勸他也不聽,看他一次次甩手離去的身影,我也只能是搖頭作罷。
烈在村子里是有名的倔脾氣,一旦自己決定了的事,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那種。
所以有時候難免會跟人爭競一番,但頂多就是臉紅著嗆幾聲,不會跟人鬧得太僵。
然后就是默不作聲,自己該干啥干啥去。
烈的婆娘很瘦弱,說起話來拉著唱腔略顯有氣無力的樣子。
有一次,聽說他婆娘跟他鬧掰了。
大概是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生活瑣事,烈的手粗了一下,然后兩個人就“蹦梨”了。
等到吵完了鬧完了,烈也冷靜下來了,可總感覺心里有什么不對,就打發兒子秋去找。
于是秋去某地他認為可能的地方找了一趟,回來說沒找到。
烈不相信,說秋跟他撒謊,爺倆因這事竟然杠杠起來了。
脾氣暴躁的烈去廚房拿了一把菜刀沖著秋狂吼:“不去把你娘找來,你就不是我的種!”
情急之下,秋也拿起一把菜刀防衛,但畢竟是自己的老子,他還是讓了烈三分。
哪曾想,烈卻不依不饒地動了真格。
“啊……”
一聲慘叫過后,左鄰右舍都圍了過來,只見秋臉色慘白,鮮血已經順著衣角流到地上。
盡管鄰里之間平時有些雞毛蒜皮的小別扭,但到了關鍵事上,誰都不會放任這種事不管。
于是,幾個長輩七手八腳把秋抬到了車上,并把他送到了醫院里。
秋的傷好后就去外地打工了,從此以后,烈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
但是,關于烈的緋聞在這個不大的村子里不脛而走。
有的說,秋不是他親生的,也有的說,烈的老婆改嫁了。
但家務事又有誰能說的請呢?無論如何,對這個曾經溫暖的家庭來說都是一件不幸的事。
烈這個人雖然脾氣有點倔,但他屬于那種很勤懇的倔。
他跟著村里的建筑隊干活,沒有特殊情況從不誤工,所以許多人還是比較同情他。
幾年過去了,也不見秋回家。
問起來的時候,烈說是秋讓他去給自己看門,他不想去。
看起來爺倆還是和好了,但由于彼此誤會太深,一時半會還沒發走到一起。
又有很長時間不見烈來買止痛藥了,我就納悶,烈怎么不來了呢?
“趕快過來把你烈爺扶下來”
說曹操曹操到,就在我納悶的時候,德爺騎著電動三輪子拉著烈來了。
我就更納悶了,德爺本身身體不好,心臟還按了支架。
平時我跟德爺說話都不敢動靜大了,怕驚嚇到他,烈能叫德爺把他拉來,看起來身子弱得很。
可是他原先身體好壯好壯的,怎么會呢?
今春天栽樹的時候,別人家挖樹坑都是雇了挖掘機。
烈愣是用鐵鍬挖完了,還施了土雜糞,所以他栽的樹不僅都活了,還比別人家的長得都好。
所以說,他的突然病重有點讓人不解。
我和德爺小心地把烈駕到屋里,就問他怎么了。
只聽得烈嗚咽嗚咽在嗓子眼里說了幾句沒聽清的話。
說話時,他那三顆劣質假牙也在忽閃忽閃地動,就跟要掉下來似的。
于是,我把耳朵湊到他嘴邊去,他也吃力地用手護住了要掉的假牙說:
“漏風,用手擋著還好點,去,給我拿鈣片去,要最好的,多買,多買……”
真是反常啊!
平時他連止痛藥都是要最便宜的,怎么突然就想開了要最好的呢?
總之,他的反常舉動讓人感覺不對勁。
還記得我爺爺病危前的幾天,奶奶曾講過的話:“你爺爺可能不好,開始‘護食’了”。
接下來,德爺的話更加堅定了我的判斷。
德爺說,烈這幾日感覺兩腿發涼,木大有知覺。
經盤問這才知道,烈去了一家私人診所做“牽引”了。
他也是慕名而去的,但聽說診所這人“很能”,去過的人基本都治好了,屋子里掛滿了錦旗。
聽到這里,我就招呼烈:
“烈爺,你咋不去正規醫院呢?”
“現在醫院條件可好了,全天候的暖氣開放,還報銷老多,花不了幾個錢,你可別被那藥幌子騙了哈”
烈不以為然:
“別人的都治好了呢,我也是幸虧讓他治了,不然早死了”
”原先腿麻的受不了,他給我按了按說是腰間盤突出壓迫神經,打自在他那做了“牽引”之后腿不麻了”
“嗨,也是虧了他了,就是從那以后腿發涼,不大聽使喚,他給我開了好多藥,應該吃吃就好了。”
見他如此說,德爺避開烈的耳目悄悄地跟我說:
“他這個發涼,估計不是好現象”
走的時候,我和德爺再次把烈扶上了三輪子。
于是烈沖我笑笑,但見他原本晦暗的臉上泛起了紅潤的光澤。
這難道就是醫書上說的假神樣的殘燈復明?
德爺發動三輪子欲將離去,我忍不住喊了一聲:
“德爺……”
還沒等我話說出口,德爺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思,沖著我擺擺手說:
“不礙的,有的是能醫生”
烈走以后,我的心里久久難以平靜,甚至是有一點自責,怎么就沒再勸勸他去醫院呢。
又過了大概不足一周的樣子,聽村子里的人說,烈走了。
走了好幾天才被人在屋里發現的,據說還留下了好多錢。
村人都嘆息:“嗨,樹活了,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