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

“好冷啊，老頭子！”老婦人搓著手，靠著火盆。

對面坐在看書的白發(fā)人，瞥了眼老婦人，淡淡道：“你這是心冷。”

“唉，若是咱們有個孩子，圍著火爐跑鬧，那該有多好！”老婦人嘆了口氣。

冷清的院子里白雪積堆，寒風(fēng)呼嘯凌厲，窗子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咦！老頭子！小孩的哭聲！”婦人側(cè)耳傾聽，突然站了起來。

火盆被撞了一下，木炭噴出一團黃色的火苗。

撩起的火苗，嚇的白發(fā)老者抬起頭連連后仰，呵斥道：“快坐下，凈胡說八道！”

但是很快他便收起怒意，側(cè)著耳朵，認真的聽起來。

是個嬰兒的哭聲，在寒風(fēng)中搖搖欲墜。

兩人急忙起身，打開門，趟過積著厚雪的院子。打開大門，一個裹著棉衣的嬰兒放聲大哭。

“哎喲，可憐的娃！”老婦人連忙抱起嬰兒，雖然沒有過孩子，卻是輕車熟路。

白發(fā)老者左顧右盼，白雪夜里隱隱的光芒，天地間沒有多余的一個活物。

嬰兒很快便安靜了下來，變得安靜，閉著眼緩緩睡去。

“你看！”老婦人用指頭撥開嬰兒的手，一張紙符，上面寫著兩個字。

“這是他的名字？”白發(fā)老者端詳著，只見忽然一陣風(fēng)，把紙符吹到空中，消失不見。

“符塵，是個好名字。”老婦人露出笑顏。老者又一次環(huán)顧四周，輕輕地關(guān)上了門。

這一天，院里多了一個嬰兒，而隔壁多了一個喜歡咳嗽的劍客。

——

符塵就這么成長著，一家三口平平淡淡。

直到五年后，清兒剛出生，老員外老來得子，便把符塵安排到了偏房住。

對此符塵沒有心懷怨恨，人不能斗米恩，升米仇。

他自己也試著承擔(dān)一部分家務(wù)，當(dāng)然最讓他毫無怨言的是，在偏房可以偷看隔壁劍客舞劍。

劍客是個孤僻的的中年人，一副短而亂的胡茬，面色嚴肅，似乎沒見過他笑。

常年黑衣，不論春夏秋冬，且經(jīng)常失蹤。

孤僻的人是不受待見的，所以甚至沒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村里人談起他來，就叫他劍客劍客。

調(diào)皮一點的小孩，就叫他劍人劍人。

符塵也是個孤僻的人，相同性格的人未必喜歡和相同性格的人交往。

就像兩個脾氣暴躁的人一起，那就是火藥桶。

所以也沒跟劍客有什么交集。

符塵五歲偷學(xué)，自從學(xué)完第一套劍法，在院里耍了一番后。被老員外訓(xùn)斥一頓，而后改成在偏房偷偷學(xué)。

或許自己天生喜歡劍吧，或者孤僻的人都喜歡自己練劍？符塵沒有答案，他的生活就這個小院子。直到后來后山來了熊大，他才多了一些樂趣。

老員外一家給了自己一絲溫暖，像是寒冬點起的火堆，雪中送炭雖然單薄，卻在冬日里暖暖地?zé)?

這雜役秦明當(dāng)?shù)淖缘闷錁罚m然沒有情同一家人，卻也同處屋檐下，也算和諧和睦。

而今卻全都過往云煙，符塵抱著劍走過熟悉的路。

回到家，推開門，一片死寂，只有講座沉默不語的新墳。

往日這般時候，秦明會給老員外一家做午飯。

炊煙裊裊，飛鳥匆匆。

老員外在正屋一邊等一邊讀書，高聲讀經(jīng)，抑揚頓挫。子曰：“山者，昆侖也，西萬里……”

大娘和紅兒則是在大堂的圣人像下繡花，有兔子，有鳥兒，有牡丹。

每次繡好了，紅兒會一蹦一跳地拿到灶臺前，炫耀自己的杰作。

“符塵，快看！”紅兒一臉傲嬌，陽光照紅她的小臉，連鼻梁上淡淡的痣都帶著一股子驕傲與炫耀。

“我看看。”符塵會湊過去，一臉驚訝，夸道：“真漂亮，是你繡的，清兒真是的心靈手巧的人！”

“哈哈哈。”她笑得像只開心的百靈鳥，這是秦明日子里溫暖的畫面。

如今只剩下漆黑的磚瓦，一座矮矮的的墳頭，和一個渺茫的消息。

符塵把家里一切歸舊收拾好，這樣如果自己遭遇不測，清兒自己回來，也不陌生。

抱著長劍，符塵關(guān)上門，轉(zhuǎn)身。

村子已經(jīng)空空如也，征稅的官兵已經(jīng)收拾好了一切，等待下一批流民接過村莊。

希望他們不要破壞了這個院子，符塵暗暗想，邁開腳步向前走。

一路無喜無悲，就像平時出門打兔子一般，踏上前往幽州城的路。

上路，與其說上路，不如說是上船。

幽州是澤國，到處沼澤湖泊，符塵所在的村莊也是在一個偏遠小島。

少數(shù)陸地，是星羅棋布的小島，船上放眼都是水，各種各樣的水，和各種各樣長在水里的草木。

自己搖著小船，不多時，已到另一處小島。

符塵停泊在一處小碼頭，棄船上岸。岸上已經(jīng)聚集了數(shù)十人人，都是等待大船的旅人。去幽州風(fēng)浪非同尋常，得乘大船。

一艘大木船停泊，眾人一擁而上。

付了錢，符塵跟常人一般跳上船。找個座位坐下來，身旁是爺爺帶著孫女。

女孩兒小小個子，羊角辮，大眼睛水汪汪轱轆轱轆轉(zhuǎn)。對周圍一切充滿好奇，纏著爺爺問東問西。

大人們則沉默不語，對周圍滿是戒備。

“爺爺，幽州有很多好吃的嗎？”

“對的呢，幽州好幾百萬人，什么吃的都有”

“那我要吃十種糖葫蘆！”

……

符塵抱著長劍，靠船艙坐著，由于年紀和個頭不大，長劍顯得格外顯眼。

“小哥哥，你是劍客嗎？”小女孩糾纏了爺爺許久，見爺爺敷衍起來。于是轉(zhuǎn)過頭問秦明，伸手就摸符塵的長劍。

符塵還在思考如何能進到清蓮門，滿頭愁緒，本不想理會這個話癆女孩。

轉(zhuǎn)頭看去，天真的大眼水汪汪，他突然想到了紅兒，心里一軟，擠出一個笑臉。

符塵搖了搖頭，他只不過是偷師，學(xué)到什么地步，他自己都不清楚。

“小哥哥，那你為什么背著劍呢？”話癆女孩窮追不舍。

“因為劍比較好殺人呀，小妹妹。”符塵突然玩心大發(fā)，逗逗她。

不過現(xiàn)實的確如此，他第一次摸這把長劍，就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

瞬間船艙安靜了下來，眾人紛紛看向背劍少年。表情各異，或疑惑，或輕蔑，或鄙夷。

“你騙人，你這么小怎么殺過人！”話癆女孩覺得受到了輕視，氣嘟嘟地轉(zhuǎn)過頭，不理符塵了。

符塵樂得其見，繼續(xù)琢磨，湖水嘩啦啦作響，搖晃中符塵突然靈光一閃，不如嘗試加入他們？

正所謂打不過不如加入，自己可以拜師，然后慢慢調(diào)查？一邊也順便找個安身之所，順便偷學(xué)點東西，可謂一舉兩得。

想到這里，符塵豁然開朗，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午后，自己光顧著趕路，肚子已經(jīng)餓的咕咕叫了。

“小哥哥你要不要吃這個？”小女孩舉著雙手，遞過來一個燒餅。

防人之心不可無，但是符塵還是不自主地接過了飯團，女孩爺爺微笑的看著，符塵朝他點了點頭。

三兩下吃完了燒餅，秦明開始審視船里的人。

大多都是些平民百姓，卻有那么一群人，布衣草帽，神色不耐煩，歪七豎八地坐著，有的不住地打著呵欠。

他們穿著卻出奇地一致，顯然是一伙兒的，其中一名光頭大漢明顯是他們的頭兒，坐在符塵對面閉目養(yǎng)神。

符塵旁坐著小女孩的爺爺，小女孩在爺爺懷里，隔著他們的是一個陰冷沉默的男子。

有種不祥的預(yù)感，怎么突然上了賊船，符塵后知后覺，不禁有些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