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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漕運火耗

天色漸暗,一只只紅色花燈浮動在船頭,映照著紅樟木大船燈火通明。

人影浮動,人心也浮動。

紅橋快要氣炸了,雙手叉腰,幾乎想要學(xué)著潑婦罵街了,罵哭咄咄逼人的壽寧公主。

她在府里對待自己人是刀子嘴豆腐心,一副軟心腸,對待外人就不同了,曾經(jīng)的長平公主貼身女官紅橋在宮里出了名的刀子嘴,不曾有半點豆腐心。

長平公主輕輕搖頭,示意紅橋不用說話,這點委屈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駙馬沒被所謂的才子們刁難,暫且忍了。

在長平公主看來,兩人的關(guān)系不過是六禮第一步的納采,實情上終究是成了親的一家人,不允許外人欺負(fù)駙馬。

紅橋悶悶不樂了,扭頭看向了岸邊,突然瞪圓了眼眸。

姑爺居然與孫公袁公兩人坐在一起高談闊論,孫公袁公兩人時不時捋須點頭,面帶笑意,相處的很是融洽。

談笑風(fēng)生的樣子,不像是點頭之交,更像是京城里的世交長輩,見到了從地方來的世侄。

作為官場上的長輩,聽著世侄談?wù)撟约簩τ诔r局的看法,很合官場長輩的心意,大為滿意的含笑點頭。

紅橋的心情又好了,冷哼了一聲。

哼,你上趕著巴結(jié)的孫公,只是與孫公有一點關(guān)系的孫易發(fā),得到了你這位如今的嫡長公主看中,殊不知,孫公袁公兩人早就與我家姑爺相談甚歡。

李冕清晨起來,進行了日常的騎馬射箭以后,來到銀錠橋附近,要上了一碗鮮嫩可口的槐汁冷淘。

還沒吃上幾口,撞見了同樣過來吃冷淘的孫公袁公兩人,拉著他不讓走了。

尤其是孫公,非得要他說出廢漕改海的詳細說辭,不然舉薦他去遼東當(dāng)個監(jiān)糧官。

李冕聽到孫公威脅的話,無奈的搖了搖頭,不得不承認(rèn)孫公對把握人心著實有一手。

邊軍的監(jiān)糧官可不是一個好差事,通常是由太監(jiān)擔(dān)任了,以孫公的名望和地位倒是能夠舉薦一位駙馬擔(dān)任監(jiān)糧官。

監(jiān)糧官常年往來于邊關(guān)和京城,身體上忙的四腳朝天,精力上還要整天處理各種冗雜的公務(wù),一般的能臣干吏都吃不了監(jiān)糧官的苦,何況是只想悠閑度日的他了。

李冕只能動動嘴皮子,把孫公應(yīng)付過去:“漕運的弊病,說白了就是漕運火耗的增加,也就是運糧的耗費。漕糧的征收和運送屬于兩套班子,嗯……也就是兩套官署衙門,負(fù)責(zé)收稅的衙門是地方府縣,負(fù)責(zé)運送的衙門是漕運總督,以及依附在漕運衙門上的太監(jiān)、漕丁、漕工等等牟利朋黨。老百姓在繳納漕糧的時候,還要在額外繳納一筆銀子,也就是火耗,用于漕運過程中各種人吃馬嚼的耗費,以及用來給予百萬漕工的所謂工銀。”

孫公聽到這里,放下了手里的松花釉蓋碗,不再喝茶了,看向李冕的眼神尤為的認(rèn)真。

今天借著監(jiān)糧官的借口,逼一逼李冕,只是想聽到年輕人對于漕運的突發(fā)奇想。

至于有多少真知灼見,孫公袁公兩人心里沒抱多大期望,畢竟見識這個東西,不是單靠突發(fā)奇想就能想得到。

需要長年累月的做官,在官位上積攢多年的經(jīng)歷,才能摸到一些內(nèi)情,還是在擁有很高天分的情況下。

通常來說,沒有長輩的提點,年輕官員開悟不了官場上的內(nèi)在規(guī)矩。

李冕的這一番話,當(dāng)真是真知灼見了,把漕運看的極為通透,條理清晰的全都剖析了出來。

孫公袁公兩人如果不是知道他是駙馬,甚至懷疑李冕是漕監(jiān)太監(jiān)了。

李冕只說了一半,閉住了嘴,不再繼續(xù)往下說了。

袁公招了招手,示意跟在身邊的門生給李冕倒了一杯茶,捋著胡須說道:“吊人胃口,可不是君子所為。”

李冕接過來松花釉蓋碗,喝了一大口,指了指旁邊的青花釉大碗說道:“倒不是晚輩吊胃口,吃了一大碗冷淘,還沒顧得上喝水,就被孫公拉著說了一堆話,著實是口渴了。”

孫公啞然失笑,直接把松花釉茶壺放在了李冕面前,意思是這一壺上好的松蘿茶都給他了。

貢茶難得,在府里也難能喝上幾回貢茶。

嗯。

以后應(yīng)該可以經(jīng)常喝到了,府里的大伴馬云擔(dān)任了崇文門的稅監(jiān)太監(jiān),兩淮鹽商、徽商等富商往后都會送上一份孝敬了。

李敏收回思緒,接著沒有說完的話茬繼續(xù)說了起來:“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火耗不夠用了,負(fù)責(zé)運送漕糧的漕運總督不可能自掏腰包,只能向府縣施壓,索要更多的火耗。府縣同樣不可能自掏腰包,只能把增收的火耗放在老百姓頭上,經(jīng)過兩套衙門的層層加碼,老百姓的賦稅變得越來越沉重。”

李冕說這些話的時候,從始至終沒有提到官紳兩個字,始終圍繞著老百姓來談。

占據(jù)了天底下絕大部分土地的官紳,有著優(yōu)免的恩典,繳納的賦稅很少。

擁有少量土地的老百姓,反而需要繳納大量的沉重賦稅,時間久了,老百姓不堪重負(fù)。

有些府縣官員為了搜刮銀子,把火耗征收的很高,甚至是比正稅還要高。

老百姓不堪重負(fù),只能選擇成為逃戶和隱戶,做出了投獻的行為。

孫公袁公兩人輕輕點頭,深知漕運火耗的弊病,以他們兩人的名望和地位,面對火耗兩個字依舊是有心無力。

漕運經(jīng)過這些年的發(fā)展,早就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牟利朋黨,牽一發(fā)動全身,誰敢冒著大不韙去觸碰,就會遭到群起而攻。

很多官員對于漕運甚至是談之色變,談都不敢談及漕運弊病。

今天難得有個年輕后輩敢于談起這件事,孫公也就來了興致:“你可知道投獻。”

李冕沒有因為忌諱閉口不談,毫無顧忌的說了出來:“投獻涉及了逃戶和隱戶,所謂的逃戶是老百姓不堪重負(fù)直接拋荒了土地,不種地了,去其他地方尋個營生找條活路,征收上來的漕糧也就減少了。隱戶就涉及到了漕糧的逐年遞減,老百姓把土地掛在能夠免稅的官紳名下,只需要給官紳一份銀子,不需要擔(dān)心官府各種層層加碼的火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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