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羲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沒有攔住齊玉獻身求雨，如果攔住了她，或許蘇姚便不是如今的模樣，她會過的很快樂，還好她遇到了阿緋，使得她并沒有追問自己一些事情，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永遠隱瞞就可以的。

齊玉算是他半個老師，在他初為山神時教他怎么去做好一個包容生靈的神，她帶著自己漫山遍野的介紹她精心照顧的花朵樹木，那些精靈小妖都很敬重她。

在他做好一切準備救她的時候，他忘了一件事情——天道。天道被其大愛感動，賜其輪回轉世，而自己卻傻傻的收走她的仙靈，以為這樣可以使她重生。

找到蘇姚的時候，她還在狐娘的腹中，出生時，他用了障眼法，讓他們以為生下了死胎，蘇姚的父母因此悲痛欲絕，離開了狐山。

白羲其實也很難，那么小的一直狐貍被他養到大，最后還要眼睜睜看著她經歷各種劫難，除了讓她修煉，他也不能再插手過多，天道，早已經發現了他。

就救蘇姚那次，他收回內丹后就被反噬的極其嚴重，所以很少出現在她們面前，直到在凡間，他本想找阿緋借點靈力，遇見了白霜，阿緋她們口中闖進祈雨山的人。

山上的結界是齊玉當年親手布下，就是為了保護山上的生靈，可有了阿緋之后，山上的妖怪活物就沒了，靈氣養分都被她汲取吸收，山外的也進不去，白霜的闖入讓他發現結界可能有漏洞，直到見到她才明白，那不是漏洞，結界怎么會攔著布下它的人呢！

撞見一次后，他查了白霜的身世，讓他不明白的是，齊玉做了好事，怎么會讓她轉世在那樣一戶人家中，不過她好像已經習慣了，或者說，已逝者，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她的兩個妹妹都很好，一個懂事一個可愛，沒有給她添過麻煩，生意上的事情有阿緋她們，也不用擔心，他就在暗處守著，希望她這一生安康喜樂。

直到她遇到了凡間女子都會煩擾的事情——成親。

白霜是一家之主，若是嫁人，那白家的生意和兩個妹妹都不好安置，若是招婿，難保不會遇到那種覬覦家產或是有其他目的的，所以她公開招婿時，他去了，只是換了個不起眼的樣貌，打算替她找到合適的人就好，畢竟人神不可戀，他不想擾亂她平靜的生活。

就在他們在祈雨山發了生那件事之后，他與蘇姚也算是徹底斷了關系，他換了身份介入白霜的生活，看著她冷靜的處理完一件件事情，一個人的時候卻是那般孤寂，白露有時候會到前院給她送些自己做的吃食，兩人淡淡的聊著天。

“小露，你相信這世間有妖嗎？”她看著白露用手娟擦拭著手中的玉鐲，那是母親留給她的。

“姐姐既然問起，必定是與之有關了?！彼难壑幸鐫M柔情，她很心疼這位姐姐，她在外面對著風雨，將兩個妹妹護在自己單薄的羽翼下，卻不曾讓她們受過半點傷害，她的話，自己都是信的。

“我……”她想說，自己遇到了一個很好的妖，可是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沒有停留多久，便不在了，自己最依賴的師傅，竟也是異族，連帶著突然幫過自己的師兄都變成了她再不可依附之人。白霜從那時候起，就發覺了自己的渺小，作為一個凡人，在神魔之前的脆弱。

她想問問白露，這個自小便聰慧無比的妹妹，是否人就不該與異類有所交集，可她的所見所聞，卻也讓她問不出口。

“無論姐姐想問什么，我只能說，有些事情，上天早已注定，姐姐不必為此過多憂慮，為了白家和我們，你已經很累了，何必再給自己增添負擔？”

“你說的，我也明白，但做起來，就沒有說的那么簡單了?！?

白露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幫白霜分擔生意上的事情，可她知道，白霜只想讓她們干干凈凈的成長，一旦女子手握名利，會有多少污水潑過來白霜是體驗過的，所以除了家務事，她不會讓兩個妹妹拋頭露面。

白羲在暗處聽的認真，聽著兩人說著不為外人道的過去、現在、未來。

“姐姐打算招婿的事情，我也知道的，姐姐想怎么做，我和小雪都會支持?！卑茁稜科鸢姿氖?，將擦拭干凈的玉鐲輕柔的戴在白霜的玉腕上。“母親和父親走的時候，將這鐲子放到了我的手里，我以為還有機會給她戴回去，可他們再沒有回來，姐姐，其實你的心中，一直帶著慶幸，對嗎？”慶幸那不關注她的人再也不用出現在自己眼前。

“小露——”白霜神色略有不安。

“那也是他們欠你的，你的想法，不算不孝?！蹦菚r候她已經記事了，記得母親怎么叮囑自己要乖乖的，忽視了一邊捏著一角一言不發的白霜?！斑@些日子，姐姐就準備招婿的事情吧，生意上我找了心腹先接管幾日，怎么也不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

“小露，謝謝你，還得麻煩你照顧好小雪?！卑籽┦且粡埌准?，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們二人都希望她能一直這樣不知所謂的快樂著。

白羲聽到這兒便離開了，想著要用什么辦法靠近白霜，而且她見過自己，肯定不能再用原貌在她面前，白霜命人張貼告示：白家大小姐擇日招婿，凡是想要參加的英雄好漢都可以去白家門口領拜帖，期限十日內。這是第一關，外貌條件，不可能招個歪瓜裂棗做白家的男主人。

白羲搖身一變，偏偏少年郎，為了給人親切感，他特意練了幾天笑臉，第一關倒是簡單，拜帖就那么拿到手。

十日后，白家院落里不是風度翩翩的少年公子，便是意氣風發的書生，還有少數神行粗獷的好漢，這也是白霜自己選的，這幾日的閑言碎語不少，說她借著招婿的名頭，實際上是想光明正大的找小白臉，白霜聽這種話早已見怪不怪。

“這白家大小姐雖不知是否貞潔，單憑白家的財產，娶一個貌美如花的又能干的妻子，也不虧。”幾個男子圍在一起，低聲議論。

“可不是，這里這么多人，有多少人是沖著這白家財產來的大家心里跟個明鏡似的?！?

“那也不一定，娶了白霜也可以見到另外兩位小姐，說不定……”說這話的人眼神中充斥著淫色，后邊說的更是不堪入耳。

一直坐在他們身后飲茶的白羲一拍桌子，“幾位要是想去青樓，出門左拐，南街那邊有的是紅館妓院?！彼恢毕氡３中σ獾模瑓s還是沒忍住對著幾人冷了臉。

看這人面生，幾人估摸著是外地來的，也不怕，其中一人斜拉這嘴角道：“你哪兒冒出來的，本公子想去哪兒去哪兒，你管得著嗎？”

“單憑今日是白大小姐招婿的好日子，我就管得著?！卑佐宿D著手上的銀色戒指，那是為了讓他維持凡人之軀的法器，只是施法變化還是會被天道發現，再被反噬，他就再也來不了人間。

“呵！不就是個女的，這白家藥商做的不錯，誰知道白大小姐在外頭用了什么下作——”他還沒說完，白羲便一拳上去，看他還想說，便又是一拳，那人身邊的人反應過來正想還手，卻被一手抓住，使不上力氣。

“周公子，你們是來參加招婿么？不知道周大人知不知道？”他們身后的人松開手露出了面容。

“杜，杜公子？”被打的嘴角紅腫的周源揉了揉嘴角，“這事兒你要插手？”他還沒這么被人打過呢。

“在下并不想多事，但是周大人若是知道你想入贅白家，怕是又得跪祠堂了?！甭勓阅侵芄幽樕话祝抑屑{了兩名妾室都是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老爹同意的，若是被他知道自降身份來這兒，怕是又要請家法，周公子看了看杜公子又轉頭惡狠狠的瞪了眼白羲，帶著另外兩人才捂著嘴角離開。

一邊看戲的對著杜公子拱手示意，他只是微微頷首，轉頭看著白羲道，“怕是周立不會這么輕易放過你的，他爹是厥桑城的府尹，雖說周大人是明事理之人，但也怕不會輕易放過傷他兒子的人?！?

“那就到時候再說吧，也還多謝杜公子出手相助?！彪m說他倒是不怕，但現在的身份還是少招惹禍端的好。

“杜公子！你也來參加招婿？”旁邊的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舉著折扇高聲插話。

“非也，只是有生意上的事兒要和白姑娘商議?！倍偶铱删退粋€兒子，家世也不錯，怎會允許他入贅別家，當然，白家大小姐他也很欣賞，她也是坐下來喝過酒的朋友。

“杜公子是杜家長子杜巳珩？”白羲想起厥桑城的藥商，和白霜有過交集的所有人和事，想起這么個人，人品倒是不錯，正好也都是藥商，若是促成……明明準備好了，可是想到要給她搭紅線便心如刀絞。

“正是……哎！白姑娘！”他點點頭，視線望向了白羲身后，那群人讓了條路，女子身穿一襲月白長裙，頭上沒有過多的裝飾，只別著一支白玉簪子，烏黑亮麗的秀發垂在兩肩，只見她微微頷首，微抿嬌唇。

“杜公子來得早，談生意的話還請移步書房，小卉給杜公子帶路?！睆钠碛晟交貋砗?，她好像變了個人，不再像從前冷漠寡言，“請杜公子稍候，我先處理完這兒?！?

“當然，終身大事最為重要。”

“杜公子，請隨奴婢移步?！痹谕馊嗣媲?，下人還是得有下人的樣子，小卉低著頭，將杜巳珩帶到前院一邊的書房，倒了茶端上點心，便候在門口，看到不遠處突然過來的白露，只能帶著疑惑。

“二小姐，您怎么來了？”

“姐姐如今要準備的事情很多忙不過來，我代她和杜公子談事情?！卑茁锻χ馗?，此時收起了在親人面前的溫柔倒是有些嚴厲。

“可小姐她并沒有吩咐——”小卉有些猶豫，畢竟白霜從未讓兩位小姐插手過經商之事。

“怎么，我的話，你還能不聽？”

別人不知道，小卉是知道的，白霜很是在乎兩位妹妹，平日里將她們護的極好，甚至坊間都沒有她們的畫像，只能緩緩地低語回了一聲“是”，讓了開來。

前廳里，站滿了人，白羲混在其中，看著白霜坐在上邊在一群人身上來回打量，“那位公子，我聽到有人鬧事，可是你？”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鬧事的，已經走了，在下是真心參與招婿，不想讓人在言語上中傷姑娘?！卑佐丝粗菑埫嫒荩瑤еσ猓拖颀R玉看著做錯事的自己。

“不知公子哪里人，瞧著面生?！卑姿似鸩栾嬃艘豢?，她也知道是那周家公子惹事了，明明沒有給他拜帖，卻還是混了進來，還欺負外地人，可她，還真幫不了什么，民……不與官斗?。?

“剛搬家到此，沒有親人，因祖上留有點資產，所以想做點小買賣，想著若是不能被選中，能和白小姐合作做生意也不錯?！?

“你倒是想的挺好?！卑姿戳丝幢娙?，覺得這里邊實在是沒什么她看得上眼的，但是總得選幾個意思一下，不能讓人家白跑一趟，而且杜巳珩還等著呢。

“各位公子，等會兒白莊念到名字的可以先留下，其他人可以去門口領二兩銀子自行離去?！苯o了白莊一個名單，她便遮著面龐打了個哈欠起身離去。

白莊念了三四個名字，其余人便零零散散的散去，白羲和剩下的三四個人站在一起。

“這位公子，不知怎么稱呼？”白莊看人數和名單對不上，打算讓他離開。

“白羲?！?

“抱歉，名單上沒有公子的名字，您可以離開了?！?

“你剛剛也聽到了，我說過，就算沒選中，我也打算和你們小姐合作，你可以帶我去見你們家大小姐。”

“這——”白霜剛剛沒應答也沒拒絕，白莊也不知道她怎么想，但是就那樣把人拒之門外好像也不合適，他招了招手，讓別的小廝帶著剛剛的幾人去了前院客房，自己則帶著白羲去書房。

“小卉？”白霜剛還沒走到書房，先看見她的小卉幾步跑了過來，“怎么了？”

“小姐，二小姐她……她在和杜公子談生意。”她倒也不是告狀，只是白霜向來都不怎么允許她們見外男，怕有損姑娘家的清譽。

“小露？她不是一直不愿經商？無礙，你先在外頭等著吧?！卑茁对敢饨浬淌呛檬?，只要有自己，她也不需要拋頭露面。

“杜公子，此事只有姐姐比較清楚，等她來了再說吧。”白露話音剛落，敲門聲響起，“進。”

“小露，杜公子，看來你們談的還不錯。”白霜帶著笑意。

“姐姐，杜公子正在問藥源的問題?！卑茁兜哪樕想y得露出了紅暈。

杜巳珩目光清明，現在是真心覺得白霜確實不容易，一人撐起生意，還將妹妹保護的極好，白露這般就算是在國都，也不必世家女子差。

“杜公子是想增加藥量？”話題回到生意上，白霜問道。

“白家的藥材品質賣相都不錯，上次運去別的州縣的藥不出半月就售賣一空，是以……”

“這個，我也得問過給我提供貨源的老板才行，杜公子且等候兩日吧。”

“小姐?！遍T外適時響起白莊的聲音，接著他將那人帶了進來。

“你怎么還在？”白霜不明所以，難不成還真想做生意？

“剛剛不就說了，就算看不上鄙人，也可以合作嘛?！卑佐瞬粫胚^這個機會，若是這次搭不上關系，日后再見可就難了。

“白家的藥品還真是受歡迎，這新的合作商馬上就有了?！倍潘如駥τ诙嘁粋€分羹的倒是無所謂，但前提是不能影響到杜家的產業。

“杜公子放心，都是老朋友了，不會因為其他家耽誤了您的。”白霜帶著八分肯定，兩分打趣，“公子怎么稱呼？”

“白羲。”

“白莊，給白公子也找間客房，要是沒了，就去和別的公子擠擠，相比公子也不會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

白羲就這么在白家住下，看著白霜一挑再挑，從剩下的幾人中選了個名叫薛奇的，確實是平平無奇，不過薛奇也會偶爾給白霜倒個茶，端個水的，還真像是入贅的。

他是看不過去，難道真讓她嫁那么個人？可那個杜巳珩，好像對白露更有心些，白霜也在撮合，總不能讓她去搶自己的妹夫，就這樣胡思亂想了幾日，白霜已經幫他找到了鋪面，不大，但是賣藥足夠了，接著，那晚她說的話，讓他不知是驚是喜。

“白羲，我這兒什么都給你安排好了，你看拿什么報答我。”白霜飲著酒，要不是知道她酒量不差，他會以為這都是醉話。

“你不是會收鋪子一半的利潤？”

“我，不喜歡賺錢，我……”其實她只想做一個普通人，被父母寵著，每天什么都不操心，多好，可她現在不僅要管白家，還得管兩個妹妹，自己的婚姻大事還擔心著找到的不是良人會禍害白家，她真的，好累！

“知道的?！彼裁炊贾?，作為齊玉，她守護著祈雨山，作為白霜，她守護著白家，好像生生都是個操心的命。本來在蘇姚體內仙靈，也因為她的出現，顯得不再重要，也不再執著。

“白羲，我們成親吧，你有錢，肯定也看不上白家的產業，我們可以定下約定，若是一方有一日想離開，可以毫無顧忌的離開。”她就那么看著他，靜靜地，白羲都快以為她知道什么了。

“我……”他其實，可以一直帶著法器，陪她過完一生，可以的吧？神，更應該隨心呢，“好?。　睂τ谒?，在狐山消失幾十年陪著自己最重要的人，值得。

這一生之后，他會放下執念，好好地做一個神，承受自己該受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