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說變就變。早上還陽光燦爛,酷熱難當,下午就下起了大雨。雨點不大不小卻很綿長,讓出行的人心情都不太好了。
湖心島籠罩在雨霧中,每個人都身著黑衣撐著傘,表情莊嚴肅穆,靜默吊唁。
靈堂中央擺放著三個棺位,對應著三張照片,四下都是冥紙、黃泊,陳萬明一家三口的衣冠棺非常華貴,職業哭喪人非常敬業地泣不成聲,營造著悲傷的氣氛。
陳顯光一襲黑色西服表情沉重地接受來賓問候,此刻他無比期待夫人能伴隨著他。
因為面前正對峙著一個和他父親眉眼有六分想像的男人,對方從進來后就用冰冷的目光鎖定了他,讓他壓力山大,尤其是那雙眼似乎能看穿一切。
他就是陳顯光父親陳萬明的親弟弟陳萬金,也就是他的叔叔。他身邊是陳萬明的妹妹陳萬玲,他印象中一向優雅的姑姑,此刻也一臉冰冷。
“你媳婦呢?”陳萬玲看他身后空無一人,不滿地問。
“在和姥爺談事。”陳顯光一臉心虛地回答。
“有什么事比父親的喪事更重要!!”陳萬玲大為不滿,質問。
一旁陳萬金搖了搖頭,在心底嘆了口氣拉住妹妹的手臂,拉著陳萬玲直直地走過去,見他毫無繞道的意思,陳顯光忙側身讓開。
從始至終陳萬金都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陳顯光皺了皺眉,叔叔以前看到他還算親切,今天這是?
陳顯光心中有鬼,不敢上前詢問,內心也巴不得他不要刨根問底,卻又不滿他的態度,矛盾至極。
陳萬金雖說沒有陳萬明的氣勢,卻同樣溫文爾雅,但是今天顯然克制不住自己,他站在靈臺前眼含熱淚。
當年兄弟們因為那個不潔的女人反目成仇,如今再見卻陰陽相隔。
“二哥,人死不能復生……”陳萬玲也很難過,給大哥上完香之后,看到陳萬金的表情,安慰他。
“大哥,你當初為什么不聽我們的勸阻?!給自己埋下了這么一個禍端!”陳萬金模糊的視線看著黑白鏡框里,那個曾經熟悉的面孔,哽咽難言。
“大哥,只要有兇手的線索遲早……”陳萬玲話剛到嘴邊,一旁的陳萬金再難自控,悲憤地說:“什么兇手!所謂的兇手是你親侄兒!真兇逍遙法外,現在不知道有多開心!”
陳萬玲大吃一驚,盯著陳萬金,結結巴巴地問:“什......什么?!”
陳萬金轉頭充滿仇恨目光再度投向陳顯光,陳顯光只覺得脊背發涼,轉頭看到了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恨意。
他的眼神剛要逃避,卻見陳萬金快速向他走來,讓他避無可避,只好原地等待。
陳萬玲看到哥哥突然離開忙追上去,陳萬金經過陳顯光身邊時,突然靠近他,陳顯光心里一慌,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屬于陳家的東西絕對不會讓你得到的!”陳萬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著,與他擦肩而過。
陳萬玲很費力地緊跟著他的步伐,不時回頭看陳顯光,再看看二哥陰郁的表情,兩人表情如出一轍。
腦中飄過一個念頭,瞪大眼:“難道?!”
因為太過震驚,她嘴張的大大的,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搖搖頭:“沒理由啊,他可是大哥的親兒子啊!”
“如果沒收到大哥的信,我也和你一樣覺得不可能。”前方的陳萬金飄來一句話,言語中的苦澀愈加明顯了。
“你收到大哥的信了?什么時候?”陳萬玲驚訝地追問。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去再說。”陳萬金很快走到門口:“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怎么讓老古董相信我們,才能讓陳家基業不至于落到別人手里!”
“別人?”陳萬玲聽得云里霧里,卻從陳萬金的神態里看出了事態嚴重,趕忙跟著上車離去。
此刻在別墅五樓書房里,關遠山父女倆正在反復觀看墻上的投影。
這是一段剪輯過的錄影帶,從御風出現在別墅區、出了別墅區、上環衛車、公交車內的視頻均連貫播放。
關慧娟鄙夷地說:“這小子居然會去吃人家吃剩的東西?!”平常一副鼻孔朝天的高傲德性,讓他幫忙撿個東西都不樂意去做。
再說了,家里吃飯大家都是公筷、公勺,衛生習慣良好。他居然吃人家的口水。
她一臉嫌棄:“這么多年的教養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言語中充滿怨氣,最近這個命大的小鬼讓她受盡煎熬。
“不......”頭發花白的關遠山盯著畫面中的陳御風最后消失在巷子里,目光犀利而冰冷:“恰恰相反,這小鬼讓我大為意外,能屈能伸,就怕將來是個禍害!”
兩人對視一眼,眸光陰郁,都不再言語,盯著畫面。
他們看著御風穿梭在商業街各大早餐店,手腳愈發利索,很快就收集了一大袋食物。
“最后的影像是陽光大道南大路......你看他的眼神......”御風很前衛的“辮子”出現在鏡頭前,他的眼睛充滿警惕性,四下張望,很快就消失在鏡頭前。
“他似乎一夜成長了......”關遠山眼神凝重地看著畫面定格后的那雙眼眸,一種難言的感覺襲上心頭,那雙眼:成熟、理性、冷靜、睿智......不論哪點都和他認識的陳御風判若兩人。
“確實很奇怪,他一點不像我印象中的那個皮猴子。”父親的感慨讓關慧娟也認真地觀察起來,嘴里說著:“那小子目中無人,目無尊長,每天都是一副輕蔑的表情,我看了都煩。”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畫面中的那雙眼,困惑了:“奇怪,為什么我沒從這雙眼中讀到這些討厭的感覺。”
“有意思,看來在生命面前人的潛能可以無限激發。”關遠山也想不通這點,故而搖搖頭找了個合理的解釋來說服自己。
“爹地你放心,我的人早就在全國各地布下了天羅地網,只要他出現在任何一個安檢口、國道、高速檢票口,都會被抓個正著。”關慧娟抱著關遠山的胳膊撒嬌著。
“他有沒可能潛回來?”關遠山眸光一閃:“假設你們是他,要替你老爸我報仇,會怎么做?”
“回來?”關慧娟一愣,繼而蹙眉,毫不猶豫地回答:“我一定會想辦法回去找線索,找到真兇,為爹地報仇!”
關遠山看著女兒斬釘截鐵的話語,拍了拍她的手背,露出欣慰的笑容。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了,關慧娟馬上開心地跳起來:“一定是阿光上來了。”
關遠山在她身后無奈地搖搖頭,這個女婿他是一點都看不上,女兒喜歡沒辦法了。
“老婆,叔叔來了,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來意不善的感覺。”陳顯光一進門就拉著關慧娟急切地說。
“他說了什么嗎?”
“他說,屬于陳家的東西絕對不會讓我得到的!”一想到這句話,陳顯光憤憤不平地說:“我也是陳家人,憑什么我不能得到?!”
關遠山和關慧娟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驚。
關慧娟眼中更多的是不安,關遠山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
“打開監控視頻我看看。”關遠山命令陳顯光,后者乖乖地招辦,心里卻有了一絲微妙的感覺,剛剛自己的妻子和父親之間的互動他盡收眼底,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嗎?
被瞞著的感覺讓他莫名不爽。
關遠山父女倆根本無暇顧及他的感受,他們盯著畫面上的陳萬金,準確的說是他的口型……
過了片刻,兩人都凝重,表情沉重到了讓整個書房氣氛都變得怪怪的。
關遠山拿起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馬上攔截陳萬金兄妹倆……必要時……”
“爸爸,您這是……?”陳顯光大吃一驚,再怎樣對方也是他的長輩,而且無冤無仇他并不想再造孽。
“你知道什么?給我閉嘴!”關遠山第一次氣急敗壞地說話。
陳顯光愣住了,就在這一剎,他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的鄙夷,毫不掩飾的嫌棄,失望的眼神是他從自己的父親和岳父眼中經常獲取的,但,從沒見過這種……他心中一把火燒了,將視線轉向了妻子,后者第一次……避開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