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州市某電子廠。

傍晚，剛從流水線下來，趕往宿舍的功夫，孫然已經迫不及待的打開手機，找到禹州市一中的“七日動員大會”節目視頻。

孫然今年二十四歲，這本該是年輕人最該綻放的年紀。

但如果條件允許，誰又想來電子廠上班呢……

當初他也是一名聲樂系的藝考生，就因為家里窮，供不起他上大學，他毅然放棄藝考來到電子廠打工，一打就是整整兩年。

孫然經常在夜晚夢到自己在藝考的舞臺上大發神威，成為全場最耀眼的巨星，但夢醒，耳邊卻只有室友的呼嚕聲，眼前只有臟亂的宿舍，還有狹小的，連天空都看不見的窗口。

但他從來沒舍棄過對音樂的熱愛。

任何有關于音樂的節目，他都會關注，每天都要戴著耳機聽歌。

如果不是音樂，他早就變得麻木了，流水線上日復一日，不斷重復的機械動作，真的會讓人發瘋的……

……回到宿舍，孫然認真看著節目視頻，仔細聽著每一首歌，在內心做出評價。

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過去，節目過去了一半。

他突然摘下耳機，抬頭看了看都躺在床上早已沉睡的室友們，咂了咂嘴。

以往他看這種節目的時候，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都是一口氣看完。

現在，他竟然有種看不下去的感覺。

說實在的，孫然覺得這些歌曲的質量一年不如一年，當初他那一屆的時候，整個高中大大小小的活動，當真是百花齊放、神仙打架。

現在，卻索然無味。

他拉開節目表，想看看前兩年嗓音很驚艷的那個，叫呂楓的小學弟唱了什么歌。

但找了一圈卻沒發現對方的名字，這才想起，那個學弟好像因為一場演出事故，再也不能表演了。

嘆息著搖了搖頭，正要關掉手機，卻看到節目列表最下面的兩個標題。

【好聽哭了……壓軸曲目《童年》，

帶你回到當初的夏天，傾聽過去的時光……】

【動感洗腦舞曲！聽明星張郁可一首《小蘋果》嗨翻全場……】

孫然情不自禁的點進《童年》。

……幾分鐘后，他抹了抹臉上的淚水。

默默發了條評論：

“感謝母校，聽到這首歌，我想起了童年的快樂回憶……”

因為他選擇的是剪切過的單個視頻，所以沒有中間的互動環節，直接就進入了下一個節目視頻：《小蘋果》。

這個時候，他剛剛編輯完評論。

孫然知道張郁可，但是他不粉對方，也不愛聽對方的歌。

他也沒想過聽《小蘋果》，畢竟這歌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歌。

但，前奏已經開始播放……

……

幾分鐘后。

原本安靜的宿舍突然就響起一嗓子：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么愛你都不嫌多！”

這一嗓子直接把室友吵醒。

“孫然你神經病啊！大半夜的唱tm什么歌！”

“……紅紅的小臉溫暖，我的心窩！點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嗎的非要讓我們下去收拾你一頓是不是……”

幾個室友怒氣沖沖的下床，把孫然摁在床上，拔下了他的耳機。

但掙扎之下，手機上的接口也被拔了下來。

魔性的歌聲公放了出來。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

這一晚，整個宿舍都失眠了……

……

類似的一幕，發生在各個地方。

以至于半夜時分，“小蘋果”這三個字悄然出現在了熱搜榜上……

——

第二天早上，呂楓是被電話吵醒的。

一接聽，就是劉康那大嗓門：“火了！呂楓！你的《小蘋果》火了！”

呂楓皺了皺眉，有些無奈的說道：“劉哥，我是一個藝考生，很需要充足的睡眠……”

電話那邊沉默了幾秒，傳來劉康帶著歉意的聲音：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不過，你的歌真的火了，張郁可帶著你這首歌打了個翻身仗，狠狠打了公司那群人的臉！”

“……”

呂楓沒有回答。

他看了一眼任務進度，《小蘋果》的聽眾人數已經達到了六萬五千多，而這個數字還在飛快的上漲著！

劉康那邊說了一通，也平靜下來：

“我打電話就是和你說一聲，《小蘋果》分成可能要一段時間才能下來，但這邊可以先給你一萬塊的創作酬勞……”

“……恩，我知道了，謝謝劉哥。”

“好，那錢我中午的時候打給你。”

掛掉電話。

劉康揉了揉臉。

哎，真是丟臉，自己竟然還沒有一個年輕人有定力。

——

又賺了一萬塊的呂楓心思并沒有什么波動，他步履平穩的來到學校。

剛一進班級，就聽見有人在討論《小蘋果》。

“我就納悶了，這歌到底是怎么火的呢？”

“旋律簡單、歌詞簡單、整首歌反復就一個調，沒有層次，沒有遞進。”

“咱也不知道咋回事，咱也不敢說，咱也不敢問。”

“我昨晚橫豎睡不著，聽了幾十遍，聽到半夜，從歌詞里聽出來兩個字：資本……”

“我覺得也是，估計是張郁可背后有人捧。”

……

呂楓一路聽著這些言論回到座位，心頭覺得好笑。

昨天不知道誰，在觀眾席上都要跳起舞來了。

喊的聲音比誰都大。

現在又裝做一副正經的樣子。

不過，呂楓有點疑惑。

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完全不知道這首歌是自己寫的？

自己昨晚提交上去了啊。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走進教室喊道：“呂楓！老師喊你去辦公室。”

呂楓一看，喊自己的是創作班的班長，一個戴眼鏡的女生。

他揉了揉太陽穴，心頭暗道，估計就是為《小蘋果》的事了。

應了一聲，便起身走出教室。

……

他來到徐大寶的辦公室，敲了敲門。

“進來。”

呂楓推門進去。

一眼就看見徐大寶低頭寫著什么。

當他抬頭看到進來的是呂楓后，臉色頓時變得不太好看。

呂楓沒有多想。

但徐大寶的話卻讓他愣住了。

“你每天都要去張蕓那里補課？”

“額，對啊……”

呂楓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回答完才反應過來。

“你還‘對啊’？”

徐大寶一臉不滿：“你是不是忘了你現在的身份了？你已經轉到創作班了，張蕓能教你創作嗎？”

“……”

呂楓默然。

徐大寶打量了他兩眼，低頭繼續寫著什么，說道：

“行了，我也不跟你多說，今天晚上，就去我那補課，還有五天時間，雖然來不及了，但怎么說也能提個幾十分……”

他抬頭一看呂楓還沒走，揮手道：

“行了，沒什么事你回去吧，晚上放學別走，我讓他們幾個帶你過去。”

……呂楓半天沒說話，其實是在等對方說《小蘋果》的事，然而對方愣是一個字都沒提到。

似乎根本不知道這回事。

他心中隱隱猜到，對方可能根本沒有看自己的作品，也沒把作品提交上去……

呂楓嘆了口氣道：“老師，還是算了吧，我不需要補課。”

徐大寶聞言一愣，還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反應過來后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老師讓你補課，是為了你好，你這就有點不知好歹了吧？”

“……真的嗎？我不信。”

徐大寶聞言臉色一沉，眼睛逐漸瞇起：“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誰說話？恩？”

他的話語變得激進、尖銳：

“你以為你現在對學校還有什么用嗎？一個表演都表演不了的廢物！還敢跟我吊兒郎當的……知不知道，我能讓你進來，也能讓你滾蛋！”

呂楓沒再說話。

徐大寶以為他怕了。

警告了一句：

“我不管你需不需要補課，總之，別讓我再知道你去張蕓那里！”

“趕緊滾蛋。”

“……”

呂楓臉色復雜，站在原地沒動。

一個老師竟然展露出這樣的嘴臉……

想想倒也不難理解。

在原主的記憶力，聲樂和創作分屬臺前和幕后，本就屬于競爭關系。

創作班的地位本就低一些，上面又派下來張蕓這種特級聲樂教師。

明擺著是要把更多的資源投入到臺前專業，對幕后專業并不看重。

所以徐大寶這幅態度就有理由了。

純粹就是不平衡。

呂楓都能猜到對方的想法。

憑什么創作班就是不如聲樂班？

憑什么張蕓補課有那么多人去，我補課沒人來？

我兢兢業業當了這么多年老師，還比不上一個剛調來的小姑娘？

對此，呂楓只想說，活該。

張蕓是一心一意為了學生，而面前的徐大寶，只想著怎么讓自己獲利。

聯想之前種種，呂楓心中對徐大寶再沒有一絲尊重。

“呵呵，放學之后的事，就不勞您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