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一間十多平米，只容得下一張床的房間里。

費云站在一面鏡子面前自言自語。

“費云，你行的！”

“你一定會出頭的！”

“連患病的師弟都沒放棄夢想，你怎么能放棄，你得振作起來！”

“昨天的拜訪相當成功，相信有許多老師都已經聽到了你的聲音。今天很可能就會有老師叫你去試音，你的機會馬上就要來了，你必須以最飽滿的狀態去迎接它。”

說著，費云挺胸，抬頭，收顎，然后對著鏡中的自己握拳：“加油費云！”

一番自我催眠，把精神狀態調到最佳之后，費云出門了。

二十分鐘的走路，五十分鐘的地鐵，到公司的時候，才剛過七點。

藝人部里，只有寥寥幾人。

費云笑著打完招呼，然后找了個偏一點的地方，開始熱身。

幾套動作做完，微微出了些汗，感覺身體活躍起來后，費云開始吊嗓。

“咪咪咪~~嘛嘛嘛~~~”

“咪咪咪~~~嘛嘛嘛~~~~”

費云專注而用心，認真的練習著。

這樣的練習，從上大學開始，從未間斷，已經五年了。

“喲，這么早就跑這練音來了，你可真勤奮啊。”

邊上傳來一陣陰陽怪氣的聲音，費云不用轉頭也知道是誰，他沒有搭理。

“我說費云，你每天這樣堅持著，就算把嗓子調得再好，沒有歌給你唱，那又有什么用？”

這句話說到了費云的痛點，他忍不住回過頭去，瞪了那人一眼。

來人叫肖坤，是晚費云一年進組的練習生，之前跟他曾有過一段摩擦。

肖坤被瞪了一眼，并沒有慫，反而挑釁的道：

“你瞪我沒用，又不是我讓你沒法出道的，有本事你繼續去找李指導啊，他才是罪魁禍首。”

費云聽到“李指導”三個字，眼中閃過怒火。

不過，似是想到什么，費云又把這股怒火給壓了下去。他深吸口氣，沒再搭理肖坤，繼續練習。

肖坤見狀，繼續挑釁道：

“組里上下誰不知道，你得罪了李指導。他曾放話：只要有他在星河的一天，你就別想得到出道的機會。

李指導在組里手眼通天，你斗不過他的。

若你真想出道，我勸你還是去跟道個歉，不就是磕幾個頭么，沒什么大不了的。”

肖坤前面的話語，費云尚能心平氣和的聽著。但聽到“道歉下跪”這幾個字，費云卻是忍不住了。

他轉過身來，惡狠狠的盯著肖坤：

“李有德那種人渣，想跪你自己去跪，別他么打擾我練習。

這藝人部他李有德還做不到一手遮天，就算他萬般阻擾，我也能出道。”

費云眼神兇狠，肖坤被嚇得退了好幾步：“哎呀呀，急了！急了！費云你急了！”

站定之后，肖坤繼續挑釁：

“李指導確實不能一手遮天，不過，對某個新人的成績動動手腳還是可以的。

去年跟你同批進來的那些人中，你的實力，至少能排進前五，可是出道的人中，并沒有你，這就是李指導的杰作。

你看著吧，今天要公布的新一批出道名單，一定也沒有你。

李指導這個人，睚眥必報，他不會讓你有出道的機會，更不會讓你被淘汰，他會把你一直留在新人組，慢慢折磨。

你若不去向他下跪道歉，就一輩子待在這里當練習生吧，哈哈哈……”

幾番話語，費云被肖坤刺激得雙眼通紅，眼看著他就要控制不住情緒，肖坤趕緊溜走。

費云喘著氣，強制自己深呼吸，好半天才緩過來。

冷靜下來之后，他想到自己剛才的狀態，不有露出一絲苦笑。

肖坤口中的李指導，叫李有德，是星河娛樂藝人部的新人指導員，負責新人的訓練指導工作。

李有德為人比較好色，喜歡借用指導員的身份，調戲新人。

當初費云初入星河藝人部不久，就見到李有德對著幾個同期的女練習生毛手毛腳。

費云那時剛剛從魔音畢業，心頭熱血未涼，于是出頭維護。

那一次，他讓李有德下不來臺，丟了很大的面子。

從那以后，李有德就經常針對費云，對他各種挑刺。

除了平日的針對，李有德還在費云訓練成績上做手腳，讓他始終徘徊在二十名開外。

這個成績，想要出道，卻是差了一點；想要放棄，卻又不是那么甘心。

不上不下，費云就這么的被吊著。

一年多過去，跟他同期一批的新人，要么已經出道，要么被淘汰。

而他，依然是個新人。

這就是李有德的杰作。

費云也不是沒有過反抗，但他每一次投訴都石沉大海。

李有德除了新人指導員這層身份外，還是藝人部某副總監的小舅子。

費云一個毫無根基的新人，想扳倒他，根本就沒有可能。

費云也想過放棄。

但是，每次誕生這個想法的時候，他就會想到自己的夢想。

他喜歡唱歌！

他喜歡在閃耀的燈光下唱歌。

他喜歡被一群人山呼海嘯圍著，盡情的嘶喊。

他喜歡那種感覺。

每當想到夢想，他就會忘記身周的種種不適。

所以他一次次的堅持了過來。

“我一定會出道的！”

“我一定會出道的！”

“一定！”

費云來來回回重復了好幾遍，終于徹底平靜下來。

他深吸口氣，繼續練習。

上午十點鐘，新一輪出道的名單出來了。

費云第一時間去圍觀。

意料之中的，沒有他。

反而剛才挑釁他的肖坤卻出現在了名單上。

盡管有心理準備，但費云還是忍不住失望。

在內心的最底層，他還是抱著期望的。

他期望著，會出現奇跡——

李有德這一次不會阻撓他。

或是他被藝人部更高級別的管理者看中。

更夸張一點，工作人員在提交名單時弄錯了，把他的名字寫了上去。

他都幻想過。

他太想出道了。

“我還有機會！”

“我還有機會！”

費云在心中反復告訴自己，千萬不要絕望。

這半個月，他拜訪了所有作曲部的老師，并留下了聲音小樣。

費云相信，一定有老師聽過他的聲音。

無論是音準，氣息，還是音域，音色，他都是中上之選。

費云相信，一定會有老師喜歡他的聲音的。

也許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接到電話……

“我還有機會！”

所有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有等待了。

十點，十一點，十二點……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萬般煎熬中，時間到了下午四點，費云終于接到了第一個電話。

“費云，房租都欠了三個月了，再不交的話，我只能換鎖了。”

這是催房租的。

晚上七點，費云接到了第二個電話，是前女友打來的。

“你還在堅持嗎？放棄吧……我碰到了一個人，他能夠給我安全感，也許，咱們這段感情，真的該結束了，祝你以后能找到一個支持你的女孩……”

這是斬情絲的。

晚上八點，費云接到了第三個電話，是母親打來的。

“就算是要追尋夢想，你也要先養活自己……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懂事了……我和你爸年齡越來越大，以后還需要你來養老，你現在這樣，拿什么養我們？萬一我們生病了，你能拿出錢給我們治病嗎？……回來吧，回來找一個安穩的工作，等你有實力了，再追尋夢想也不遲……”

這是催他回家的。

三個電話，沒有一個是費云期待的。

幻想逐個幻滅，殘忍的現實面前，夢想是那么的無力。

他買了瓶啤酒，邊走邊喝。

不知不覺間，他來到了一處天橋上。

坐在天橋上，看著滔滔江水，奔涌向前，思緒萬千。

他想到了自己這一年多的生涯。

自己的努力，李有德的刁難，同事們的冷漠，還有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

費云拿出手機，打開【12307】APP，查詢魔都到家鄉次日高鐵。

輸入一半，費云又停了下來。

退出，手機鎖屏。

過了一會，他又拿出手機，打開APP。

很快的，他又退了出來。

打開！

退出！

打開！

退出！

反復之間，費云停留在APP的時間越來越長，每次退出后又打開的時間越來越短，越來越短……

叮咚。

一條短信提示音響起。

費云飛速退出APP，點擊查看。

【師兄，麻煩明早10點來配樂部五組一趟，有一首歌需要你試音——丁秋。】

費云來回的把短信看了五遍。

又用力的給了自己一巴掌。

然后，兩行熱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他站起來。

鼓掌，

歡呼，

繼而嚎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