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刺史眼珠睜得很大，不可置信地，然后跪倒下。

一陣薄薄的黑煙從他的胸口騰出，翻滾成一束就要飛走。高倫飛身而上，將其擊落，粉碎于地，消失不見。

底下的人一陣嘩然，刺史被殺就？這誰來承責？

高倫取劍入鞘，對底下說道：“你們受盡皮肉之苦挖巨石，不過是為了他升官有道，如今還要為一個死人拼上全家老小嗎？我乃前相國高惟溫長子，襲一品齊國公，今日殺死這個刺史，由我一人擔責。”

又指了指盧舟一：“這是我的友人盧舟一，你們詠州的望族中人。即便有過，也是連累他。你們不用半點擔憂，速去疏通河道。時不等人！”

盧舟一趕緊發動大家。

小蕊看著眾人在高倫的帶領下挖開了壩，泄了水。他甚至一起跳進了水里。

洪水過境，所有人在他的帶領下繼續冒著大雨加固堤防。

師父來是淺衣飄飄，一塵不染的。她從未見過如此臟污的師父，非但沒有狼狽不堪，更顯高岸偉大。

她看著形勢已經穩定，先回家去讓下人燒上熱水，備好飯菜。

等高倫回來時，又已經是黑夜。

小蕊親自收拾他換下來的衣物，卻發現上衣胳膊處有大塊血跡。用手指捻了捻，血呈烏黑色。

穿著褻衣的高倫回到臥室，見小蕊坐在房里，滿臉沉重。

“怎么了？”

“師父，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高倫見她已經知道，坐下來，解開衣服伸出左胳膊。上面一道深深烏黑的疤痕，血已經止住，但疤痕還很新鮮。

小蕊眼眶里的眼淚立刻打轉。

“師父，這是去千問山傷到的是不是？”

“嗯，無妨，我配了藥，已經好多了。”

“藥在哪里？我給你上。”

高倫指了指柜子里的藥盒：“藍色瓷瓶。”

小蕊借著去端藥盒，轉身抹了眼淚。

然后，給他仔細上藥，那傷口上的肉烏黑黑的往外翻的嚇人。

小蕊控制住手抖，但眼淚卻叭叭掉下，再也忍不住了。

高倫輕聲道：“這值得什么哭，你怎么還這么不經事。”

“師父，你為什么，什么都不告訴我？”

“怕你像現在這樣哭。別擔心，沒事了，不過是在堤上時觸碰到了傷口，又流了點血。”

“你又騙我！你總騙我！你去千問山已近一個月了。以你的醫術，傷口還是如此模樣，這哪里是尋常的傷！”

“再深的傷，師父也能讓它愈合，不過是多費些時間，師父什么時候騙過你？”

“你騙過！你說荷包扔了，結果你留著。”

高倫笑著：“那是逗你玩。”

“你說你沒去過妓院，結果一進門就被那個媽媽認出來了，盛盛姑娘也早認得你，你還給她寫過詩。”

高倫見她憤憤的模樣，笑道：“你還給不給我包扎？”

小蕊輕輕包上紗布。抬頭眼淚汪汪地看著高倫。

那一汪清泉蕩漾在高倫的眼里，使得他的心里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這讓他極度地不舒服。趕緊轉頭整理自己的衣袖。

“師父，那個千問山為何唯獨你進不去？”

高倫道：“我第一次來詠州城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它的獨特位置。四周皆平，唯有此處凸起一個完全規整的圓來。聽人說千年前是一座靈山，山上有座覓千閣有問必答，有求必應。后來，覓千閣一夜之間倒塌了，開始散發邪氣，凡住在近處的人皆脾氣暴躁，家運極差，所以四周皆無居民。我尋覓千閣的殘址時，發現其布有獨特的陣法，一般人進去察覺不出，但對我的反應極大，一腳踏入，防御陣法就啟動了。當時便探得那里似有惑人心神的污濁之氣，卻不知因何而起，由何而發。所以在詠州城一住就是一年，為的就是找出消解濁氣之法，但始終不得端倪，不知這濁氣要等那年才會發作，只得先廣開書院講學，以固城內人的心性。這次到這，居然恢復了覓千閣，且有了主人。那夜探千問山，我還未踏入，全山收縮一處，舉力與我對抗，進入不得。所以沒能見到里頭的千問神，只確定它與黑氣有關。”

“盧舟一進去過，他說千問神是個長相刻薄長須長面的刻薄老道人。”

“那是他的眼見所得。舟一雖資質不算上佳，但他心地純良。聽去過千問山的其他人說起，長相各有不同。”

當晚，高倫入夢，見著一個看不清面貌的不知何物體裹著濃霧出現在自己面前，定住他的身體說道：“不錯啊，能害我功虧一簣。我倒要看看你這肉身凡胎，還能拿什么跟我斗下去！”

說著那個物體忽然從濃霧中探出個頭來一口吞了他。

他從夢中驚醒，立刻披了衣服到小蕊的門房外，屏息側耳聽見里面輕微的呼吸聲，放下心來。

金刺史一死，詠州別駕王佐安暫代理職務，將金建生被殺有關情況的奏本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他考慮了很久該怎么處置高倫。最終還是采用派人盯著不讓其走出詠州城的對策。

剛入夏，詠州城的天氣已如盛夏般炎熱。王佐安也是忙的焦頭爛額。每日里，各條街道都要出現一兩起燒殺搶掠的事，他除了震驚毫無頭緒，衙役們都忙不過來。剛接手，城里一片亂，他是寢食難安，日日盼著皇上能早點下旨來個新刺史，他好從火坑里跳出來。

高倫的門生們開始在街上宣講千問山的罪惡。將這半年來產生的種種惡果，有理有據地與千問山掛鉤。特別是想通過引來洪水淹沒詠州城的恐怖勾當。

人們聽了深以為然，他們是親眼所見洪水如何奔涌而來的。若不是高倫關鍵時刻力挽狂瀾，救了全城人，恐怕詠州城已是死城一座。加上幾乎每人身邊幾乎都有鮮活例子，與這些宣講的事例對比聯系了下，覺得果真如此。這千問神是大妖孽也！

于是群情激憤。

小蕊問盧舟一去千問山的事，剛好盧舟一也拿到了千問山的牌子。但他不放心。

“妹妹，這千問山我也覺得非常蹊蹺，雖然我進出后并沒什么異象，但現在坊間都說有可能金刺史被千問神所控了。你就別去了。那里頭著實詭異，你一個女孩子，會嚇著。”

“我一定要去。”

“那跟老師說說，老師武功高強，我現在算是明白，老師心里除了裝著生民，無私無欲，所以這世間沒有老師不能辦到的事。”

“你的老師也有辦不到的事，他進不了千問山！”

“為何？”

“不知道，不過我猜想，他一身正氣擾了這千問山的邪氣。這得等我探知了才知道。他自己進不去，肯定也不讓我去，跟他說了我就去不成。你若是不愿，我找別人。”

“我去我去，我從未給老師分擔過什么，既是這樣，我陪你再去一趟。”

小蕊進了千問山，就覺得有股力量在跟著自己，纏繞著身體。雖然看不見，但她對黑氣氣息早已有所熟悉。

覓千閣直沖云霄地聳立著，巨大石門開啟，恍若地獄。

小蕊站在暗紅的大堂中，吃驚第發現，黑色帷幔上畫的符號和她肩膀印記一模一樣。這又是怎么回事？

中間的座椅上發出奇怪的笑聲：“你來了！小姑娘，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