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晚上下一場大雪，把整個莊子壓得更為安寧。第二日上午，小蕊正帶著小綴，在園子里，墊著腳選幾束梅花插瓶。衣服前襟蹭的一片白色。發(fā)絲上也點綴著雪片。

她看中了一棵形態(tài)也特別好的，花骨朵也飽滿，可怎么都夠不著，跳起來想抓住。

正在這時，樹枝忽然矮了下來，一只手從后面伸過來，將枝頭抓住，伸到她面前。當下，她就像被雷劈中了一般，不用回頭，那只手，她知道是誰的。

眼淚模糊了雙眼。她好似被人點了穴，動彈不得。等到費盡全部的力氣，轉過身，見到那張面容在滿含熱淚的眼光里模糊著，她想大聲哭出來，想抱上去。但終究只是轉回身，任由眼淚滑落。

高倫將她身子掰回來：“怎么不理師父了？”

小蕊哭得再也止不住了。她甩開高倫的手就往院子里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哭泣。

小綴來敲門，不開。

小蕊哭到昏沉沉睡了過去。醒來時候不知今夕何夕。打開門，高倫還立于門外。

“師父！”她的心瞬間軟化，上前拉住高倫的衣袖。

高倫伸出手，輕輕拍著她的頭：“別哭了，師父回來了。”

這個他小時候撿來的女嬰，如今快有他的肩頭這么高了。

這個除夕夜，是小蕊最開心的一年除夕夜。小綴、修月、英子、生子、邱興、長民都在，更重要的是師父也在。這么些天，元和還是沒有出現(xiàn)。要不是隔三差五收到他的書信，還讓人給她送來過年的焰火，小蕊就該擔心他的安危了。

大年初一，小蕊興沖沖地起床，跑去找?guī)煾敢獨q錢。高倫搖搖頭：“你不是小孩了，沒有。”

“師父真小氣，元和哥哥每年都給的?！?

高倫看著她嘟起的嘴，仍舊不打算有所表示。

小蕊發(fā)現(xiàn)高倫換了個荷包，但不是自己給他繡的那個，應該是修月昨日給的。

她想肯定是嫌棄自己繡的丑。雖然不夠精致，但也是她繡的第一個荷包，扎了四次手呢。早知道，就送給元和了，元和指定高興壞了。

她越想越氣，伸出手來：“還給我?！?

高倫有點莫名：“什么？”

“荷包。我給你的那個丑八怪荷包?！?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你是不是丟了？”

“沒有?！?

“那你干嘛不戴？”

“那上面的蘭草有片葉子有些歪，等你女紅做的再好些，再給我我一個，我一定戴?！?

小蕊氣壞了，跺腳道：“我就是給那院外池塘的烏龜，二門外的大黃狗，我也再不給你?！闭f罷，轉身氣鼓鼓地甩袖要走。

正這時，長民和修月一起來給高倫、小蕊拜年。兩人跪拜之后，高倫給了他們每人一個紅色小袋，里面裝著四個銀錁。長民吭吭哧哧的：“大公子，我有一個請愿。”

“說吧?！?

“我和修月兩情相悅，我們想請您個準，讓我們成親?！?

小蕊先驚訝轉驚喜，看了他們兩個，又看了高倫。

高倫道：“你們兩照顧小蕊多年，勞苦功高，能結合在一起，甚好。你們的身契我已經(jīng)從府里拿出來了，所以，不必告訴府里。你們都無父母，直接就在園子里把婚事辦了吧?！?

小蕊開心合掌：“真好，真好。就這樣！”

長民有些為難：“這不好，這園子是公子您的。我們豈能在這?！?

“無妨?！闭f罷，算了算：“這個元宵節(jié)的日子就很不錯。你們自去準備吧。要多少銀子，自己支取。”

兩人千恩萬謝的退下。

小蕊顧不得生氣，趴在桌子上：“師父，長風和修月一對，長民和修云一對。這可真好?！?

“恩。”

“師父，是人人都要成親嗎？”

“恩，多數(shù)。”

“師父，那你什么時候成親？”

“我不成親。”

“為何？”

“沒有為何?！?

“那我也不成親。”

“你還小。”

“我可不小，元和的大妹妹比我小一歲都嫁人了。不過，我不成親?！?

“為何？”

“修云成親就走了，只回來了一次。元和的妹妹結婚了，元和一年也只見她兩三次。要是我結婚了，我就不能和師父在一起了?！?

高倫看著她：“沒有誰能和誰日日在一起的?！?

小蕊心里想著這句話，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師父，你又要走？”

高倫身子一僵，將手抽出來：“不走。”

“那我能陪師父一日，就是一日?！?

“你方才不是和我生氣嗎？”

小蕊愣住了，方才生啥氣來著，想了半日：“哦，是的！哼！”轉過身去：“方才長民和修云都有。偏我沒有！”

高倫從懷里拿出一個玉墜：“脖子伸過來?！?

小蕊轉過身，大喜，直接就將脖子伸出來，高倫小心將她的系好。

“這是什么？”

“前年，我去辛鳴山，得了我這無華劍，劍上還帶著塊小玉石，晶瑩這樣的光彩世間沒有。前些日子閑著無事，畫了圖紙。上次出門時，遇上一個制玉大師，讓他幫我刻了。”

小蕊拿起來看，這粉玉從中間裂開一絲，恰似一個蓮子。晶瑩剔透，無一絲雜質，往上迎著光一看，瑩光靈動。

蓮瓣上刻著蘭花和桂樹，蘭花在左下，和自己給高倫繡的香囊上的花樣很像，只是飽滿好看上許多。繁茂的桂樹在右邊，桂花低垂處正對著仰頭的蘭花，似是合圍、呵護之意。蘭桂互為呼應。

這么小的玉上刻這么多圖畫，還是多么難得的制玉師傅。

小蕊看著愛不釋手：“師父，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禮物?！?

“你喜歡就好?！?

小蕊又看了一會，將領子掀開，些，想自己戴上。

高倫不經(jīng)意瞟了一眼，忽地一怔，一把拿開小蕊的手，自己伸手將她的衣領掀開更大，有個小小的半截黑色的印記。

這半截黑色的印記似是一個重錘擊在高倫心間。

約莫兩個黃豆大小的圖紋長在鎖骨下一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