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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 雙城紀
  • 董雪晴姑娘
  • 5267字
  • 2023-04-18 14:27:41

南宣城的碼頭,早已驚天暗地。一場血雨腥風,彌漫在江河之上,滾滾狼煙,裹起黃沙,黯淡了碧波之水。

刀光劍影,劃破千里之外的天際,夕昏之日,斑駁五色漣漪。

蒼穹撼動,浮云驚色,一場江湖搏殺,令天地變換,日月反轉,撕裂一道光,隨風卷入血海淋漓。

漕幫的人眾多,但龍爺手下的人,卻毫不遜色,更重要的,是漕幫的人,也早已被龍爺安插了眼線。

丁叔終于不敵,倒在船槳之上,他扶在其上,直喘著粗氣,劍早已抵其咽喉。

“且慢!”胡一峰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他帶著胡秋玉已匆匆趕來。

胡秋玉見漕幫的人被打翻在地,怒而不言,他從地上撿起一把劍揮出,再彈出自己的折扇,折扇飛舞在那些持著棍棒的人手中,將其一個個擊打在地。

胡少爺平素少言寡語,但做起事來干凈利落,他怒斥云府的人,

“誰敢動我胡家的人?”

漕幫的人一見胡少爺來了,立即來了精神,持起刀槍棍棒,與龍爺的人,對峙而立。

“龍爺,好久不見,你這生意什么時候做到我漕幫來了?”

“龍萬里馳騁這江海數十年,商幫之首的位子,你胡一峰可動不得!”

“你敢搶我漕幫的買賣!”

“現在,這是我龍萬里的買賣!”

龍萬里揮一揮手,手下已經將丁叔押到胡一峰面前。

碼頭開船的鳴笛聲響起,霞光掩映,原本在岸邊悠閑游曳的幾只白鷺,被這場彌漫硝煙震撼,急匆匆地向對面劃去,驚起潛伏在江河中的波瀾。

“胡爺,你的人私相授受,盜了宋府的畫,這事兒要是讓宋老爺知道,你也不好交待吧……”

“丁叔,這是怎么回事?”胡一峰面色陡沉。

丁叔有些慌張,“爺,這只是一幅畫,宋家的人自己監守自盜……”

“胡爺,你的人與宋家的姨太太勾搭在一起,那日在洋行更是幫著宋家二少爺,綁走你們家大小姐,攪起胡宋之爭。這你可怪不得旁人吧?”

龍爺一口煙霧吐出,深邃地看了一眼胡一峰。

胡一峰也驚了,怒言厲色,

“丁叔,胡小姐的事,是你做的?”

丁叔見此事無從隱瞞,于是坦然點了點頭。

“為什么?丁叔,胡家待你不薄?!”胡少爺與丁叔一直打理碼頭生意,合作密切,自然痛心疾首。

丁叔見避無可避,仰天凄笑三聲,

“胡爺確實待我不薄。我二十歲便與胡爺一起闖蕩在這片河海之上,十多年來為胡爺擋過無數刀槍,結發妻子也因此喪命。”

丁叔擼起袖子,手臂上印刻著一個個刀疤。

“可是胡爺呢?胡爺視這一切為理所當然,你在無淵城與龍爺抗衡不成,怪責于我和我的兄弟,來到南宣城,與宋家在碼頭抗衡,每次失利,都是我丁爺一人扛下……”

“丁叔是在怪我了?”

丁叔搖搖頭,

“我三十多年,全心在漕幫,為了胡爺孑然一身,好不容易遇到個紅顏知己,只能對不起胡爺了……”

“你差點害死雪晴,丁叔,你對得起漕幫嗎?”

“胡爺又對得起漕幫嗎?你借漕幫的力量,成你一己之私,這么多年為了掌控商幫的權力,胡爺煞費苦心。不過都是些爭名逐利的一丘之貉,到頭來還不是如前方這片江河之水,流向何方,又由得誰呢!”

云老板走了過來,直冷笑道,

“丁叔,我剛才就已說了,你知道的太多了,不死也得死。”

他抬起刀劍已指向丁叔。

丁叔自知必死,于是直沖向前,身體穿過刀刃,直破胸膛,一口鮮血噴薄而出。

他整個人飛出去,直撲到貨箱邊掉落的那幅畫,一起跌入汪洋江河中。

水面金色的漣漪淺蕩,閃耀出一縷凄涼的哀紅,向著這片滾滾長江的盡頭飄搖,將一場場無休無止的江湖之爭,化為一曲曲悲情挽歌。

這時,遠處匆匆跑來漕幫的人,

“胡爺,大事不好了。運到洋行的那批銀票,是假票,軍爺要問責漕幫!”

胡一峰面色一凌,看向云老板,

“云爺,這是怎么回事?”

云老板若無其事,

“胡爺,走吧,回洋行自知分曉。”

……

碼頭人群退散,寒風將一場刀光劍影吹散,空留下對人間悲歡的扼腕,與燕雀爭食的悲嘆。

龍爺揚起手,身側那艘五尺多長的貨船冉冉揚帆,載起官商陽謀,浮于水面,在一場浩蕩無邊的民國變局中,隱隱愈發,掀起燎原的波瀾……

丁叔的尸身浮在岸邊,龍爺走到他身邊,拿起濕淋淋的畫卷。

一個女子的聲音從后面傳來,蒼涼而通透于世,

“諸行無常,一切皆苦。諸法無我,寂滅為樂……善哉善哉……”

宋府宅邸。

經胡少爺一鬧,宋禮仁的病又重了幾分,他躺在房內,昏昏欲睡,忽覺周圍猝然寂靜。

“來人那!來人那!”他強撐著口氣,有氣無力的呼喊。

一陣蕭瑟的風傳來,將房間的大門吹開,一個高大而熟悉的身影,陰森森地走了進來。

“誰呀?……書涵?是你呀……這外面怎么那么靜啊?葉先生呢?”

“葉先生已經走了,府內的人也已經被我摒退了。”

宋書涵悠閑地坐在椅子上,拿起宋老爺房間的茶壺,竟沏起茶來,茶湯里泛起他冷酷得意的笑容。

“書涵,你這是要做什么?”

宋老爺不明所以,但也感覺到,這二兒子似乎心中藏著些事情。

“爹,從小你就偏幫大哥,咱家從北平被貶到這塊窮鄉僻壤,你便把大哥送走去留學,大哥開開心心地留洋,再回來順理成章繼承家業。宋書涵在你心中,算什么?”

“你這孩子,從小就貪玩,你大哥不在的期間,你幫爹做過什么?整日花天酒地,還到處惹事,這偌大的錢莊,你以為誰都可以管的了?”

“在爹的眼里,大哥才是你的兒子,你可以傾覆心血為其栽培,宋書涵在爹的眼里,只怕永遠是個只會玩樂的少爺!”

宋書涵將茶杯重重摔在桌上,飛出幾滴晶瑩水露。

“書涵,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是來告訴爹,想靠我大哥撐起錢莊,是絕無可能。現在錢莊能否安穩地度過這次紛爭,還得靠我宋書涵……”

宋禮仁一驚,蒼白的眼眸緊緊盯著宋書涵,

“別告訴我,你與洋行的人串通一氣……”

宋書涵也緊盯著宋禮仁,露出一抹陰邪的笑容,

“事到如今,爹,我就告訴你吧。是我故意擄了胡小姐,原本只是想給這個妞點顏色,誰曾想,正好引得胡家與大哥、洋行與漕幫幾方混戰。這場好戲,還算不錯吧?”

“你!宋書涵,你可知道,現在錢莊危及重重,你還敢給我惹事?你這混賬,誰給你的膽子!”

這時,房間的門又打開了,二姨太太裊娜著身姿,翩然走進。

那半老徐娘的身子,裹著半身的戲服,倒添了幾分韻味。

“老爺,我們母子倆在宋府這宅子內受了那么多氣,如今也該輪到我們出頭了吧!”

她水袖一甩,輕撫著宋書涵一頭短發,盡是愛憐的神色。

“這么說,我宋禮仁,倒是委屈你們娘倆了?”

二姨太太輕掩著嘴,發出一陣戲腔式的笑聲,婉轉低徊,凄然一聲,

“論身份,書涵才是你明媒正娶的我的兒子,你宋家的嫡長子,可是,你卻把一個私生的宋書文,作為宋家長子,予以重任。此話若傳揚出去,宋家顏面何存?”

“我說過,書文的身世,誰也不能亂說。宋書文是我的兒子,我與他娘清清白白,光明正大,你若再提及書文的娘親,我就不客氣了!”

“老爺,太晚了。現在宋府由不得你做主。洋行與漕幫都有我們的人,若老爺再橫加阻止,錢莊將毀于一旦。”

“孽障!是你二人從中作梗,阻礙錢莊的生意?真是反了!”

宋禮仁怒拍桌案,氣得轉了兩圈,才找到家杖,便要朝宋書涵抽去。

誰知,宋書涵竟將他推到在地,以成王之姿俯瞰著宋禮仁,

“爹,你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別以為我真的不敢反抗你。現在你最愛的《富春山居圖》已經被我送上碼頭,這圖果然價值連城,就算沒有錢莊,這些銀子,也夠我在洋行翻牌了!”

“果然是你!你這個孽障!”

宋禮仁氣得便欲起身,但已力不從心。

二姨太太柳眉倒豎,妖嬈的聲音盡是威脅之意,

“老爺,江山易主,時移世易,這道理你不會不明白。洋行已經坐穩南宣城,書涵得云老板親點,你若想保住錢莊,是不答應也得答應!”

這最后一句戲腔,陰柔狠厲,絕情刺骨。

宋禮仁胸口中惡氣翻滾,如冰火兩重天在心脈交織,涌出于口的漿血汩汩流淌,仿佛將宋禮仁跌宕起伏的一生,埋葬其中。

正在宋書涵與二姨太太得意之時,門外一具身體摔落在地,仿佛僵死一般。

二姨太太嚇了一跳,覺得有點面熟,便跑出去一看,直嚇得趔趄一下,坐在地上。

“不可能……怎么是你?……”她嚇得直搖頭。

那慘烈的尸身,正是丁叔。

“丁爺,你怎么了?你怎么會這樣?”

二姨太太直沖到他身側,抬起水袖輕輕為他擦拭面上的血痕,一行惆悵悲鳴的淚清涕而淌。

她使勁搖晃著丁叔的尸身,直嘶喊了起來,蒼漠的凄鳴,直顫抖著身子。

丁叔尚有存息,在二姨太太的悲痛搖晃中,閃過眸底一絲黯淡的柔光,

“今生,我們無緣再在一起共度每一場風花雪月了。”

“為什么?不……上次的《香妃醉酒》我們才唱了一半,我還想看你青衣段的霸王,還有鳳還巢……”

丁叔用奄奄一息地手輕撫二姨太太,一段婉轉低徊,聲聲入心,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雅不逝……”

唱罷,他在二姨太太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倒在血泊之中。

二姨太太怔在當場,她小心翼翼地伏在丁叔的胸前,感受著他傳遞的暖流與愛,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成敗興亡一剎那……”

眸中寂寞的淚水,如冰山之泉,孤冷地、遺世獨立地,將深宅府院的寂寞、孤獨無依,化為無盡的凄涼淚。

“你……你竟跟這個男人?”宋禮仁走出,一臉驚愕,渾身顫抖起來。

這時,一個神秘的女子,從后院繁茂葉叢中走出,她滄桑的臉孔,眉目間巧盼清幽,若空谷中淡雅芬芳的白色雅蘭。

“是……是你……”宋禮仁見到她震在當場,悲喜交加。

那女子正是云燭散人,她一臉平靜地走到宋禮仁身邊,撫著宋禮仁半生滄桑的面孔,凄冷的淚含在瞳孔中,

“這些年,你還好嗎?”

“我以為你香消玉殞,日日為你哀悼,沒找到你還活著?……”

宋禮仁再也難抑住心中的悲涼與傷痛,淚掛滿慘白的面孔。

二姨太太忽然瘋狂地跑過來,緊緊拽住云燭散人,發髻散落,她血目圓睜,

“是你?你回來干什么?是不是你害死了丁叔?!……”

她沖云燭散人瘋狂地嘶喊,哀默如心死。

宋禮仁盛怒至極,一把手杖頂住二姨太太,將其推打出去,二姨太太幾個趔趄,竟摔到在丁叔身上,他身上的劍刃直破其胸口,一縷繾綣纏綿的鮮血,流淌于地,告別一場愛恨悲歡。

宋禮仁連番打擊,再也支撐不住,昏然摔到于地。

“爹!”宋書文等人才從外面趕回,見到這凄寒慘幕,都怔在當場……

宋書文連忙俯身,扶起他爹宋禮仁,躺在他懷中。宋禮仁顫抖著手,指向前方,盈滿的淚已模糊了視線,

“柔兒,你沒死……書文,快看,你娘回來了……”

“我娘?”宋書文頓如五雷轟頂,驚喜難言。

云燭散人一身道袍,難掩其超然物外、出世靜謐。

她俯身在宋書文面前,那份淡然于世的情懷,也有些恍惚。

她蒼白的手,布著些許繭皺,輕撫宋書文的臉龐,

“沒想到,書文都長成大人了……”

“娘?你是我娘?……”

宋書文的淚水亦激動橫流,母子二人相擁而泣。

宋禮仁心中驚喜交集,更催動了心脈,鮮血自嘴角汩汩而下,他凄涼一笑,

“柔兒,你瞞得我好苦……”

“柔兒此生,早已決定伴青燈古佛一生,洗盡鉛華。緣起緣滅,自在清靜……”

宋禮仁的臉龐,已滿盡蒼涼,他仰天長笑,道不盡一世沉浮,

“我宋禮仁半生起落,半生流離,半生官商,半生從善……今日如此,也算圓了遺憾……”

他緊緊拉住宋書文母子的手,相視而笑,淚水婆娑,撼動天云。

天已陰,云緊蹙,一場風雨變色,浮世于空,人的命運輪回,在一次次飄搖中,化作風,化作雨,化作霜,化作雪……

“老爺……老爺去世了……”

宋禮仁在歷史變遷中,將一生的跌宕起伏,在煙沙四溢的紅塵中,落入春泥落入海,滋養起下一代的青蔥年華……

“來人,告訴所有人,宋老爺……沒了……”

宋禮仁的一生,為官時參與變法被唾棄,為商,從善如流,卻終于落得個悲涼收場。

功名利祿,抵不過浮云變遷,滄海震動,三界蒼生,輪回無可休止,人的命最后只能歸于塵世。

宋書文收起悲痛的淚水,忽然一拳直搗宋書涵的心口,

“你竟然出賣爹,出賣錢莊,出賣宋家!宋書涵,你于心何安?”

宋書涵一個趔趄,才穩住身子,他抹下唇角的血痕,露出猙獰的笑容,

“宋書文,這些年來,你在宋家,要風得風,爹什么都向著你。如今怎樣?還不是把錢莊弄的一敗涂地?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

宋書文怒極,又是一拳,被宋書涵回懟了過來,二人廝打在一起。

宋書文全失了往日的風度與溫言,如發了瘋一般,雙眼通紅。

五姑娘與芳兒連忙跑上前阻攔,芳兒直拽住宋書涵的衣袖,

“二哥,別再打了。爹爹尸骨未寒,你真的要讓他不得安息嗎?”

五姑娘也把宋書文拉到一邊,柔聲輕勸,

“大哥,如今宋家內憂外患,搖搖欲墜,絕不是自己打自己的時候。二哥是做的不對,但現在重要的,是錢莊與洋行,不是嗎?”

“可是他竟然傷害爹!如此膽大妄為,宋家豈能容他?”

宋家的家丁,在大少爺的召喚下,已全部拿了武器,卻不知該把矛頭指向誰,大家面面相覷,都猶豫起來。

“都退下!”五姑娘一聲令下,“今日宋家之事,不許對任何人宣揚。二少爺縱然有過,但終究是宋家的少爺,此事休要再提。”

芳兒也流出晶瑩的淚,如粉黛頓失了顏色,

“大哥,你不在的時候,二哥對芳兒一直不錯,為什么現在會變成這樣?……”

宋書文看著芳兒嬌滴滴的悲傷勁兒,才平復了心情,

“看在芳兒的份上,便放過你這一次。宋書涵,你捫心自問,這樣傷害宋家,對你有何好處?”

宋書涵瞪著眼睛對宋書文,神情中全是狂傲與輕蔑。一道驚雷忽現,細雨綿綿自昏暗的蒼穹凄然而下,為宋府內這場意外的慘禍而悲憫,更是在扼腕這滾滾紅塵中恩怨情深。

宋書涵一聲慘笑,笑聲中滿是桀驁、蒼涼、忿恨難平。

他還是那般強霸地推開宋書文,抱起二姨太太的尸骸,昂著首走出宋家大門,對宋書文視若無睹。

細雨迷蒙在宋家府院的空氣中,如煙鎖重樓,霧鎖長空,為一場愛恨悲歡,憑欄而嘆。細雨輕訴,泣不自聲。

五姑娘單薄的衣襟略已浸濕,有人從她身后披起一件外衣,她回頭一看,正是葉子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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