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街的今日,竟比往常熱鬧許多,人來貨往的,有供應洋行的貨品、有挨家挨戶地徹查、有圍觀群眾被好奇心驅使而進,有各金融商戶的錢財核對與談判…
空氣中原本的清新雅致,添了幾分市井煙火,夾雜著萬人覬覦的金錢味道。
芳兒在錢莊與王管家對賬,那一抹算盤的撥弄,騰挪輕盈,珠隨手轉,百珠落盤下,是一代巨商與蠢蠢欲動的小商戶之間的斡旋。
風,輕柔地,將緊閉的錢莊大門呼呼地吹開,仿佛要將外界對利益的予取予奪感染到錢莊每一處角落,更將現世人情吹到宋曉芳心里。
她正對著賬,從外面走來一群人,卻是漕幫的搬運工人。后面跟著二人,氣質自與工人不同,正是漕幫的胡少爺,而另一個,則令宋曉芳驚詫不已,云巧月跟了進來,一手挽著胡少爺,對胡少爺滿是溫柔之色。
芳兒一臉驚喜,跑過去拉著她的手,“巧月,你怎么來了?”
誰知巧月竟頗有些冷漠地松開她的手,“今天,我是以洋行總管的身份來的。漕幫與洋行已經達成一致,洋行的客人,在漕運碼頭的貨物,都會優先運送。”
她的聲音帶了幾分高傲,與往日的平易親和判若兩人。面上竟也抹了妝容,素顏的唇也秀出濃烈的紅。
“巧月,你…你怎么這樣?”芳兒愣住了。
誰知巧月竟親昵地挽起胡少爺的臂膀,
“胡少爺,咱可是說好了。宋家錢莊現在內亂不明,漕幫暫停與錢莊的合作。你快告訴芳兒啊。”
面對巧月的慫恿,胡秋玉一臉無奈,他望向芳兒,見她楚楚可人的面龐淚眼汪汪,心中便軟了下來,
“宋小姐,洋行如今在城中當家做主,漕幫亦有難言之處,還望宋小姐見諒。”
說罷,他挪了挪身子,松開巧月的手。
巧月見胡少爺對芳兒的模樣,心中添了幾分恨意,繼續緊逼,
“胡少爺既然與宋家言明,那便與他們對好這最后一批訂單,簽了字,咱們就走吧。”
芳兒深眸凝視著巧月,轉頭對王管家說,
“你和胡少爺定一下,我跟巧月單獨說幾句話。”
說罷,她帶著巧月來到后院。
芳兒拾起風剛吹落的一片殘葉,
“這大好春日,原本該萬物萌發,卻沒想到南宣城被一個洋行弄得烏煙瘴氣,而我青梅竹馬的姐妹,卻也落井下石。”
“你到底要說什么?”
“難道你我從小到大的情誼,竟還不如這盤根錯節的枝葉,緊緊相連,根濃于地?”
芳兒眸中一滴悲涼的淚緩落而下。
“芳兒,還記得我問過你嗎,若我二人喜歡上同一個人,你當如何?”巧月深邃地看了一眼她。
“喜歡?你是說子暉?你知子暉生性自由,對女孩子一向憐香惜玉,況且,我說過,不會因為這些,影響你我的感情!包括我們兩家的生意!”
宋曉芳斬釘截鐵地回答。
“可是如今不一樣!我曾經那么喜歡子暉,我帶著你一起,與子暉歡笑玩耍,可我在他心里,沒有半點分量。我爹原本希望我和你家大少爺在一起,卻被你家拒之門外,如今…巧月喜歡上了胡家少爺,可萬萬沒想到,胡家少爺心里卻裝著別的人,那個人竟是我真心相待的…最好的…姐妹…”
巧月說著,兩行清淚也已無助地流淌。對于一個女子來說,多少有些尊嚴掃地,巧月自然視為恥辱。
兩個曾經手拉手的閨蜜,如今對面而立,仿佛隔了一道無法撼動的墻,永世難移。
芳兒錯愕了,她滿心滿眼都是葉子暉,哪想到胡家少爺會對她鐘情,更想不到巧月的絕情是源于此,
“你…你是因為這個…不是我們兩家的恩怨?…”
“生意場上的事兒,巧月本無心參與。但巧月容不得自己鐘意的男人,一個個被自己最親密的人勾去了心…”
“芳兒無意胡公子,你是知道的。”
“但他心里卻裝著你!”
巧月毫不留情地反駁宋曉芳,她從袖中取出一幅畫,正是從前葉子暉為她二人的畫像。
她一抹紅唇揚起冷酷的笑容,伸出手輕輕將紙撕碎兩半,
“你我姐妹情誼,從此恩斷義絕。以前愛子暉時,巧月不跟你爭,如今,巧月不會再讓了。洋行的生意,我的婚姻大事,你宋曉芳若橫加干預,我絕不留情!”
紙屑碎滿一地,包裹著兩個女孩的青蔥歲月,卻被無情的風吹得四散游蕩,現實的面紗不留余地的揭開,二人的友誼終究抵不過人性的貪嗔癡念。
情,分道揚鑣。
人,無問西東。
南宣城四月的春,早已掛滿嶄新的綠,期待著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本該生機盎然的季節,南宣城的商界江湖,卻掀起了彌漫的硝煙。
鴻運飯莊又一次門庭若市,商界大佬再次齊聚,只是這一次,主事兒的,變成了云老板。
宋禮仁在南宣城的老板商會中,二十余載從未缺席,而這一次,卻不得不例外了。
坊間的閑客已經開始唏噓,
“聽說宋大少爺失蹤,宋老板因此一病不起,宋氏錢莊不會因此倒臺吧?”
“那得看看宋家新認回的那姑娘實力如何了?你看今天的報紙,說得明明白白,五姑娘是無淵城的商界女王,如今要力撐宋氏錢莊。”
“呸呸呸!有聽說女子當家做主的嗎?宋家那二少爺能同意嗎?這場商會宋家的代表可是二少爺,這明眼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哎,大家都在賭洋行和錢莊之爭,走,咱們也去隔壁老王家參上一賭,不知道今天賠率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