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外，風雨飄搖。

長長的廊橋上，燈光忽地全都亮了起來。

謝斐然與顧寒一人倚靠一個角落，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五彩斑斕的光暈穿過重重雨幕，透過眼前狹小的窗戶映照在顧寒眼眸中，為他平添了幾分光亮。

謝斐然更不自在了。

雨越下越大，電閃雷鳴接踵而至。

他們進來之前已經被淋濕不少，雨水順著顧寒的頭發滴下。謝斐然從挎著的小包里拿出紙巾遞給他，“這里的雨都是陣雨，一會兒就停了。”

顧寒接過紙，先將新買的書擦干放在一角的一張小桌子上，又把頭發上、臉上的雨水擦干。

謝斐然拿起表面的一本書，翻開。

“太陽照常升起，一切都沒有改變。”

——塞繆爾·貝克特

那晚的雨有沒有停謝斐然不知道，第二天的太陽倒是照舊升了起來。

國慶假期在每次的太陽升起中接近尾聲。

林陽call謝斐然一起回去的時候，她已經踏上了返程的高鐵。

因為越來越莫名其妙的夢境，謝斐然陷入自我懷疑。

或許，顧寒對她終歸是特殊的吧！

她努力往前走，心大的能裝下任何東西，又仿佛什么也裝不下。看似長大了、成熟了，其實心里一直住著那個十六歲的少女。

十六歲的謝斐然喜歡十六歲的顧寒，二十六歲的謝斐然還喜歡二十六歲的顧寒嗎？

陸星航值了六天班，最后一天終于放了個假。李知曉和他二人抓著假期的尾巴去了附近的一個古鎮游玩。

謝斐然回到出租屋里，小顧寒近在咫尺的臉毫無章程隨時隨地浮現，攪得她心煩意亂。

李知曉從古鎮回來，屋子里回蕩著空靈的禪音，謝斐然躺在沙發上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她輕手輕腳進門，關了音樂。與此同時，原本安安靜靜躺著的人詐尸般猛地坐了起來。

李知曉一驚，手機掉落，砸的謝斐然“哎喲”一聲。

“罪魁禍首”李知曉毫無歉意，甚至大笑著說：“沒事少裝死嚇人，你這是自食惡果。”

謝斐然情緒不怎么高漲，怏怏的說：“你可算回來了。”

李知曉察覺情況不太對，止住了笑聲。

她認識謝斐然這么久，從沒見過這人這么惆悵。

一個什么事都不往心里放的人，突然開始滿腹心事。

她禁不住好奇地問：“怎么了親愛的？”

“我生病了，很嚴重的的病。”

謝斐然語氣輕輕的，認真極了，李知曉心里突的一下，淚水瞬間涌了上來，她坐到謝斐然旁邊，握住她的手，帶著哭腔道：“不怕，咱不怕，有病就看醫生，一定會好的。”

謝斐然被李知曉逗笑了，她解釋說：“不是身體上的，是心理上的。”

李知曉一把甩開謝斐然的手，胡亂擦干臉上的眼淚。

“你嚇死我了，說的這么認真，跟真事一樣。”

謝斐然自知理虧，將最近的頻繁做夢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李知曉。

李知曉先是痛斥謝斐然這般那般不仗義的行為，接著說：“都相思成疾了，你還說不喜歡人家。”

謝斐然信誓旦旦說道：“這么多年，我真的一次，一次都沒有想起過這個人。可不知道為什么，他一回來，就好像變得不受控制。”

李知曉憑借她多年寫網絡小說的豐富經歷，說出一番聽起來很有道理的道理。

“世界上的人分很多種，經歷挫折，有的人站起來繼續往前；有的人無法釋懷，深受困擾；還有的人恰好介于兩者之間，他們看似在向前走，其實不過原地踏步。而你，是最后一種。”

謝斐然被李知曉說的一愣一愣的。

所以，她自以為透徹、豁達，其實不過是感情中的失敗者，固步自封，將自己圈在原地還一無所知。

李知曉看著謝斐然迷茫的表情，十分有成就感，趁勢繼續說道：“顧寒是你的緣劫，你要是過不了這關，注定止步不前。”

謝斐然混亂了幾天的思緒因為李知曉胡謅的幾句話，頓時柳暗花明。

她倏地想起看見顧寒相親時，被胡浪打斷的奇怪思緒。

少年時的心動，沒有多轟轟烈烈。只是恰好在那一秒，將一個人看見眼里。

謝斐然那一秒看見了顧寒，這么些年，就始終只能看見顧寒。

大概是驗印了那句“年少時不能看到太驚艷的人，否則一生都將尋尋覓覓。”

……

謝斐然也曾想象過，如果遇到喜歡的人，她一定是勇往直前，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

然而……

收假后的第一天上班，因為明確了心意，謝斐然懷著無比愉悅的心情踏進六角大樓。

忽然，隔老遠聽見有人問候說“顧經理早”，她條件反射避開。

待到顧寒走過，進了電梯，她才緩緩從拐角走出來。

這一幕恰好被從后面走來郭小胖看見了，他悄悄走近謝斐然，用力一喊：“然然姐。”

謝斐然原地猛地一哆嗦，回頭惡狠狠瞪了郭小胖一眼，道：“回去玩了幾天，膽子肥了是不是，還敢嚇你姐。”

郭小胖訕訕笑道：“不敢，不敢……不過，姐你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謝斐然：“你才鬼鬼祟祟的。我光明正大站這里，要你管。”

郭小胖拿過謝斐然手里屬于自己的那份早餐，丟下一句“那你繼續”，疾風一般跑走。

謝斐然在原地站了沒兩秒，猛然反應過來。

她咕噥道：對呀，我又沒做虧心事，干嘛要躲起來。

嘴上十分硬氣的謝斐然行動上不自覺謹慎了些，她探頭探腦迅速到了工位上。

放假七天，意味著工作進度落后了七天。

她手頭的公交車項目太過簡單，一個早上就趕回了進度。孫科將其余兩個與之差不多的車型一并交給了她。

謝斐然打開如出一轍的三維模型，再調出車身骨架，修修改改又是一下午。臨近下班，她整個人放松地往后一躺，窩進椅子里。

一閑下來，謝斐然腦子里又開始冒出一些亂七八糟的事。煩的她從舒適的椅子里站了起來，幽靈般走到郭小胖那里，抱走他的富貴竹。

她自己桌上那盆被她無聊的時候薅禿嚕了。一個國慶過去，還沒張出新葉子。

郭小胖平時可寶貝這盆竹子，現在他的寶貝眼看就要慘遭毒手，想都沒想忙起身奪了回去。

“休想傷害我的竹子。”

他將竹子護在懷里，警惕地看著謝斐然。

謝斐然失笑：“你那葉子太厚了，我幫你修剪修剪。”

郭小胖瞟了一眼謝斐然桌上的竹子，連連搖頭。

謝斐然：“……”

戕害郭小胖的竹子不成功，謝斐然又拿出小剪刀，替墻角的散尾葵剪掉干枯的部分。

等她折騰完，下班時間也要到了。

她重新坐回椅子里歇氣，凳子還沒坐熱，電腦上公司內部溝通軟件的小圖標閃爍起來。

她點開一看，是顧寒發來的，他說：“來我辦公室一趟。”

謝斐然疑惑地抬頭，看了眼顧寒辦公室的方向，心想：“他什么時候回來的？”

顧冰塊早上進了辦公室沒多久就出去了，一直沒回來。謝斐然這一天過得還算自在，這會兒人又出現了……

只見臉皮頗厚的謝斐然深深呼出一口氣，踟躕著挪到顧寒辦公室門口，剛要敲門，顧寒的聲音先傳出來。

他說：“烏龜都比你走得快。”

謝斐然思緒亂飄，對顧寒的嘲諷無動于衷。

她舉起的手順勢推開門走進去。

顧寒氣定神閑倚靠在桌椅上，謝斐然偷偷瞥了一眼，而后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問道：“找我什么事？”

顧寒看著眼前奇奇怪怪的人，反問：“你這是閑出病了？”

謝斐然：“……”

顧寒：“你既然這么閑，明日與供應商技術洽談，你跟著一起。”

什么？

跟你一起？

謝斐然頓時一個激靈，忙拒絕：“不去，我忙著呢。”

顧寒：“忙著滿辦公室給盆栽修剪枯枝敗葉。”

謝斐然：“……”

平時能說會道的人，須臾之間，生生兩次不知道怎么反駁。

她弱弱問道：“不能再商量一下？”

顧寒：“不能。”

謝斐然不情不愿道：“我知道了。還有事嗎？沒事兒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