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飛手中有刀，他手中的刀尖已盡數沒入他的肚子里，他的眼珠子凸出，面露驚恐之色，死相極其難看。本來一個人無論是自殺，還是被殺，肚子被捅穿，絕不會立刻致命，可陸飛沒有拔出他的刀，顯然就已經斷了氣！

陸飛背靠在一個石窟的墻壁上，癱坐在地，鮮血也流了一地。很顯然，他一直守在洞口，像他那樣一個經歷過無數場大小廝殺的人，無論多么壯烈、凄慘的場面，他本不該有如此驚恐的表情。

他臨死前，到底看到了什么？到底遭遇了何等讓他也無比恐懼之事？

誰也不知道！

道輪和若土也不知道。

道輪懷里還抱著一壇女兒紅，那壇女兒紅并沒有封泥，可見并不是什么珍藏的好酒，但道輪知道，在這樣一個地方，只要能找到一壇酒，陸飛都會很高興的！

酒已抱來，要喝酒的人卻已死了！

道輪只感到胸膛的劍傷傳來一陣劇痛，憤怒讓他迸裂了劍傷，鮮血汩汩而出，他全身都在發抖，懷里的酒灑了一地，他的臉色鐵青。

身上的劍傷雖巨痛無比，可心中的悲痛卻更烈十倍！

無論是誰，在短短幾天內，像他這樣連續失去幾個同生共死的朋友，都會氣憤的！

恨欲狂！

到底是誰在泑澤湖行兇？接連讓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和一流的大法師都相繼死去？

“這根本是個騙局！”道輪像是忽然明悟了什么東西，關鍵性的東西。

“你是不是想說，根本沒有法界？”若土似乎也有些疑惑。

道輪道：“先查看一番，也許能從陸飛的身上看到什么線索！”

若土沒有說話，他主動上去查看陸飛的死因，而道輪不忍去看，則是在周圍查看現場，看有沒有打斗痕跡！或者留下什么別的線索。

然而，現場并沒有任何打斗痕跡，這個石窟里已久無人光顧，四周全是蛛網什么的，布滿了厚厚的一層潮濕的灰塵和碎屑，人走在上面，踩在碎屑之上，傳來了沙沙嚓嚓的聲響。

道輪不由得抬頭望著洞窟的頂部，那上面鑲嵌著一塊拳頭大的月光石，使得這洞窟并沒有全部黑暗，至少以道輪他們的目力，足夠看清所有的東西。

“咦？”道輪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發現了線索。

若土沒過多久，已走了過來，他的口氣頗為奇怪道：“陸飛全身上下僅有那一處刀傷，那刀傷并不能立刻要了他的命，可他卻連刀都來不及拔出來，顯然已經斷了氣！”

“你想到了什么？”道輪知道若土以這樣的口氣說話，必然有所發現。

若土道：“也許只有一點可以解釋，陸飛在那一刀捅進肚子里之前，已經快死了，或者已經死了，他沒有力氣拔出來，或者說根本就不可能有力氣拔出來！”

道輪點了點頭，沉思著說道：“但像他那樣的人，早已無懼生死，他的死相為何會那般難看？”

若土道：“一個像他那樣的人，能從西昆侖不遠萬里趕來馳援，如果不是還有什么別的目的，那就是懷著滿腔熱血，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無論他有何目的，他至少還是個人，只要是個人，就總有恐懼的東西！”

一個人如果能夠做到完全無懼生死，那么還有什么事情會讓他產生恐懼？

道輪無法說得出，若土也說不出。

“要想殺人于無形并不難！”道輪說道。他真正想說的是，要想殺人于無形并不難，要想讓一個像陸飛那樣的人，面目猙獰和恐懼地死去才是難事。

畢竟對于法師來說，修煉的主要是元神，元神殺人，可以御物，不御物當然也能做到殺人，雖說對于陸飛那樣的高手來說，想要不御物殺死他并不容易，可如果能讓他先失去防范，或者陷入幻境，那么要想擊碎他的元神，達到殺人于無形的目的，就很容易。這種道理，道輪明白，若土也明白，所以道輪沒有必要說的這般清楚，若土就能知道他想表達什么意思。

若土道：“對于我們來說，殺人于無形的確不難，尤其是殺陸飛那樣的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于無形，也是如此。但有一個前提，你看他的表情，臨死之時必然經歷了隱藏在他內心深處最為恐懼之事，這種恐懼，即便我們也辦不到，除非花很長的時間去搜集，或買他的情報，針對性下手，就能在最快的時間內殺了他！”

道輪懂他的意思，道：“也就是說如果一個大法師不能夠對他了若指掌，要想擊碎他的元神，達到殺人于無形的目的不難，難的是他的這種死法，一定是被人擊中內心的弱點，一擊即中，這一點你說的很對，就算是我也無法做到！”

這種道理，非常淺顯。一個法師的元神，比武林高手的元神不知道要強悍多少倍，不過，武者身強體健，動作迅猛，尤其是一等一的高手，體內真氣凝聚丹田之內，一旦爆發，氣沖斗牛，能瞬間將全身的機能提升到平常的幾倍，乃至十倍！所以說近距離之下，法師絕對很難躲過武林高手的襲殺！這是其一；其二，即便是遠距離用純元神的攻擊去襲擊一名武者或者像陸飛那樣的刀客，哪怕擊中，殺死了對方，那也是直接擊碎了對方的元神，但很難讓陸飛驚恐的死去！

由此可見，殺死陸飛的人，一定是先一步控制了陸飛，使對方陷入幻境之中，說白了，就是將他內心的弱點擴大到極致，在陸飛眼前，形成實際的場景，由此讓陸飛心生恐懼，溢于言表。這也間接證明，那個兇手，絕對不是遠距離殺人，或者有準備的殺人，而是近距離，是一個對陸飛非常了解的人。否則，遠距離殺人，一擊必殺，完全沒有必要費這樣的手腳，殺死就行了！

道輪道：“如果用你的這種推斷，那么陸飛應該是被他自己嚇死的！”

若土皺著眉頭，沒有接話，因為他想不出如果對方已經將陸飛嚇死，為何還要多此一舉，讓陸飛捅自己一刀？

“他不是被嚇死的，也并沒有被人控制元神，也許，他的確是真的見到了讓他恐懼的事情！”道輪如此判斷道：“殺人于無形的案例，近百年來一共總結出的有三十多種，能讓陸飛這樣的人，死于無形之中，也許只有五種！”

若土頗為意外的看著道輪，道：“難道你已經想到了他的死因？”

道輪搖了搖頭，道：“我并沒有去查看他的尸體，我只不過是觀察這里的地形，做出的一個猜測。數百年前，西塞一帶自從有了絲路以來，石窟就是一種主流的東西，人們習慣在石窟中樹碑立傳，甚至刻經塑像。無論是各國朝廷，還是宗教，每朝每代的故事，上到君臣，下到黎民百姓，或種族的生滅和繁衍紀事等，都能在這片土地之中一窺端倪，這里埋藏著許多中原庫房和宗派所沒有的寶貝！若土，你和焰空和梔落不同，你不是第一次出西塞，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當初你的土系法訣就是在戈壁沙漠之中修至大成之境，所以你對這一帶的民俗、地貌和文化等，必然有很深的了解才對！”

“那是當然！”若土用一種頗為感慨和復雜的口氣說道，想來他當年在這片戈壁大漠，必然也有過一番奇遇。

道輪點了點頭，道：“那么依你所見，這個石窟多了點什么東西？又少了什么東西？”

“嗯？”若土聽到這話，不由得立刻觀察起四周來。

“不對！怎么會這樣？這完全不符合常見的石窟特性！”若土吃了一驚，他已經發現了問題在哪里，主要也是他自己剛剛一直在往陸飛身上思考，對四周環境反倒忽略了，道：“石窟和墓室的不同之處，在于墓室更多的是對肉身的安置，石窟是人們對于精神的一種無上向往，希望可以永流傳！但兩者也有相同之處，墓室尚且注重棺槨密封和防腐等工程，比如前朝齊府尊墓的出土，四品官員，他的墓室內部四通八達，防腐工程雖說不到位，尸骨和大多數的陪葬品在短短數十年就已腐化不堪，但依然有很多地下水渠和水池，用來排水。石窟一般也是在地下或大山中開鑿，同樣的道理，防腐和防潮是最基本的工程，何況石窟中大多都有樹碑立傳和刻經塑像，最常見的是飛天壁畫和經變壁畫，涂以色料等，美輪美奐，所以無論是手藝還是防潮的工程，必須是各個朝代最頂尖的技術，每個朝代的繁榮和衰退，大致也能從一些出土現世的石窟中一見分曉！這可不止是畫師和技師的功勞，而是有著最優秀的一批工匠，才能做到這一點，從歷史發展的角度來看，那些工匠功不可沒，沒有他們，再怎么好看的壁畫、再怎么精細的鏨刻也沒了！”

“不錯，寶劍會生銹，石皮會剝落，色料會腐朽！慮不遠不足以成大功，功不大不足以永流傳！石窟的技藝流傳數百年不敗，光靠民間和一些奇人異士是不足以成功的，這是絲路的由來，絲路的由來是朝廷，絲路的發展是各國的需求，所以，這方面的技術和工程，遠遠不是墓室的技術和工程可比，能來到這一帶開鑿石窟的人，無不是業內的頂尖大師！”道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