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著蒙蒙細雨,飄落在郁郁蔥蔥的樹林間,濕潤了葉子滋潤了土地,一派生機盎然。只是這偏遠的郊外,終究是少了些人間的熱鬧。克彌坐在飄窗前,看著煙雨朦朧思緒萬千。
“先生,您還有問題嗎?”身后響起戰戰兢兢的聲音打斷了他,這是個來自中國的留學生,長得頗有幾分姿色,尤其是那一雙丹鳳眼讓人賞心悅目。
不用想也知道,這必然是他家那位無所事事的教皇別出心裁的安排。一個月來,男人都跟在克彌身邊,任務是教會他說中文。
“沒問題,你做到很好。”克彌意興闌珊的回答,已經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只是難免帶了那么點洋味。
“那我現在,可以走了嗎?”男人的聲音依舊小心翼翼的,倒也不能怪他謹小慎微,不管是誰莫名奇妙的被敲暈帶到個陌生地方,被一群舞刀弄槍的仆人成天的盯著,沒精神失常已經不錯了。
“當然,隨時可以。”克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易近人些,男人松了一口氣,隨即聽到一聲悶響。
“又來……”后頸處傳來了熟悉的感覺,男子嘴里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兩眼一翻,撲通一聲昏倒在地上。
“克彌少爺,怎么處理?”身寬體壯的女仆長扛起男人并不強壯的身軀,等待著他的示下。
“你們從哪綁來的,就給我送哪去。”克彌起身從一旁的柜子里拿出幾沓鈔票塞到男人褲兜里,看向女仆提醒道,“要完好無損的。”
“少爺不必擔心,如果要取他性命,剛才就不是用手刀了。”女仆猶豫了一瞬間,躬身說道,“勞恩斯先生請少爺早做準備,他會為您定好機票了。”
“知道了。”克彌看上去有些不耐煩,揮手示意她退下。
女仆得令,扛著男人離去,寬敞的臥室里,只剩下他一個人,飄窗上躺著一本中國地理雜志,撩撥起他一段難忘的記憶。
“我會在那邊等著你。”克彌的手上生出寒光閃閃的指甲,撕裂了書本,白色的紙張散落一地,像一場悲哀的祭奠。
細雨打在窗上匯聚成珠,一道道的流淌而下,落入土壤,化作這片天地的一抹綠。
寬敞的柏油路旁,停著一輛箱式面包車,車上坐著兩個人,一個清瘦窈窕,著一身黑裙,長長的黑發垂墜到腰跡。一個高大威猛,身穿黑色兜帽雨衣,墨鏡口罩幾乎擋住了整張面孔。
兩人正透過車窗監視著對面富麗堂皇的大門,門后的世界堪稱人間的天堂,有著精心打點的綠植,豪華舒適的別墅,進進出出的也都是百萬級的豪車。
男人抬起粗糙得有些變形手,一枚晶瑩剔透的水晶靈擺直直的墜下,在空中一陣亂顫,像只無頭的蒼蠅。
“附近有干擾,探測術完全追蹤不到方向。”威爾遜沙啞的聲音里滿是失望。
他順著克彌走過的痕跡一路追蹤到此地,卻在這片富人的別墅區前徹底失去線索,連引以為傲的探測術也沒了作用。
“威爾遜前輩,那兩位是不是去得太久了點。”瑪利歐握著手上的骨頭雕刻,臉上隱現擔憂之色。
半小時前他的搭檔杜拉爾漢就和烏鴉醫生潛入別墅去勘察情報,比起車上的兩個活人,身為幽靈的他們倒是來去自如毫無顧忌。
“看來這地方不簡單。”威爾遜轉過頭打量著對面的大門,和瑪利歐一樣握緊了手上的骨雕,“召回他們。”
隨著心念一動,骨頭上發出微弱的光,光芒逐漸變大,兩只幽靈像泡泡般從骨雕里鉆了出來,瞬間擠滿了整個空間。
“你們是出什么狀況了嗎,杜拉爾漢。”瑪利歐看著有些暈頭轉向的搭檔一臉的疑惑。
“真是難以置信,我們好像迷路了,一直在外圈打轉。”說話的是威爾遜的契約靈,一只在漫長歲月中遺忘了名字的醫生幽靈。
“有東西在影響你們,我想這個別墅區一定從沒鬧過鬼。”威爾遜一揚手收回手上亂顫的水晶靈擺,“也或者里面有只厲害大鬼。”
“要向上面匯報嗎,這里很有可能是十刑司的據點。”瑪利歐憂心的問道。
“先進去探探情況。”威爾遜壓低了兜帽,打開車門走進紛飛的雨幕中,瑪利歐撐起一把黑傘緊跟上去。
大理石砌成的歐式帝國風大門前,四名保安掂著警棍懶洋洋的巡視著,細雨綿綿的天氣讓本就不怎么熱鬧的郊外變得愈加寂寞。
雨霧中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緩緩而來,保安揉了揉被雨水淋濕的眼睛,晃眼一看又什么也沒有了。卻不知此時正有兩只幽靈站著他們身旁釋放出錯誤的電波,迷了幾人的眼。
威爾遜和瑪利歐如入無人之境,走進了這鮮花綠植環繞的童話世界,與這美麗的景象不符的是縈繞在空氣中的絲絲鬼氣,如一張天羅地網籠罩在上空。
與常人而言這東西可以說是毫無影響,但對于靈感強大的兩人卻造成了極大的精神壓力。
“退后。”威爾遜抬手擋下還在試圖往前走的瑪利歐,面色凝重的說道,“這不是普通幽靈的氣息,我們得通知阿利吉耶里長老。”
“這是魔鬼的力量對嗎?”瑪利歐堅韌如鋼的靈魂也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他不該出現在人間,這違背了法則。”
“世間雖有法則,可魔鬼總會有漏洞可鉆。”威爾遜果斷的轉身往大門外走去,就在此時手上的靈擺傳來細微的抖動,一輛黑色跑車從兩人身旁疾馳而過。
“是他。”威爾遜墨鏡下的眉頭擰在了一起,手上的靈擺掙脫束縛直指向車子離去的方向。
“杜拉爾漢,跟上那輛車。”瑪利歐丟了黑傘疾步奔出大門,威爾遜緊跟在后,門口保安看得一陣迷糊,可當他們反應過來時,兩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雨幕中。
車子在雨中疾馳,普通的面包車,愣是被瑪利歐開出了跑車的速度,可還是被遠遠的甩在后面,好在天上的杜拉爾漢猶如燈塔,始終給她指明方向。
“該死,有人盯上我們了?”勞恩斯坐在副駕駛,看著后視鏡里隔著老遠的面包車,皺起了眉。
“別慌!”克彌在后座上睜開眼睛,不屑的說道,“殘廢了的死神和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小靈媒師,不足為懼。”
“威爾遜是個可敬的對手,即便被廢了,他的經驗也不容小覷,少爺不可大意。”勞恩斯說話間從上衣口袋里摸出個嶄新的金邊手機。
“死神嗎?”克彌的臉上揚起玩味的笑,劈手奪過手機,十指一握電子元件稀里嘩啦的碎了一地,“我會讓他知道,誰才是真的死神!”
“那是新手機,很貴的。”勞恩斯的心在滴血,一時間竟不想搭理他了。
“抱歉,父親會補償你的。”克彌有些尷尬,勞恩斯什么都好,就是有點太斤斤計較,連給他買的機票都是經濟艙,還美其名曰低調。
一小時后車子終于到達了目的地,面包車已經被遠遠的拋到后面不見了蹤影。
紛飛的雨停了,太陽從云后露出了頭。廣闊的平原上聳立著一座鋼鐵結構駕起的環形建筑,玻璃幕墻反射著陽光,宛如一座熠熠生輝的水晶宮。
克彌拿出背包里的護照,依照上面的照片來了個大變樣,轉瞬間高鼻深眼的外國少年儼然已成了青澀的中國留學生。
“少爺,您先行一步,大部隊在后面。”勞恩斯親自下車為他打開車門,像一個慈祥的祖父叮囑道,“那對我們而言是個陌生國度,萬事小心。”
“放心,我會給你尊貴的教皇閣下找個舒服地方下榻。”克彌接過司機遞來的單肩包,邁著優雅的步子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忙活了好一陣后,克彌終于坐上了飛機,橢圓的玻璃窗上映出陌生的面孔,讓他一時有些錯愕。這是個完全虛構的模樣,黑發黑眼黃皮膚,典型的東方人面孔。以至于鐵憨憨杜拉爾漢幾次飄過也沒注意到他。
飛機發出轟鳴,乘著風飛離地面,機場外來來往往的人流中,威爾遜握緊了手上的靈擺,墨鏡下的眼瞳里有著幾分不甘幾分痛心。
“那趟航班是飛往中國的。”瑪利歐擠過人群來到他身旁,憂心忡忡的說道,“十刑司是沖著丹尼奧去的,他們的目標很可能是海東青。”
“海東青,那是什么?”威爾遜疑惑的看著瑪利歐。
“那是丹尼奧的過去,是他強大力量的來源。”瑪利歐簡短的向他講述了事情的始末,從李山川的到來到海東青的覺醒,以及艾瑟那神秘的預言,唯獨隱藏了丹尼奧意圖離家出走的部分。
“醫生,跑一趟,把別墅區和這邊的情況告訴阿利吉耶里長老。”威爾遜吩咐完后轉身隨著人流往機場外走去,“我們去和伊菲會合,這件事已經不是解決一個克彌勒恩那么簡單了。”
“去找丹尼奧。”瑪利歐看向身后剛回來的搭檔,意味深長的點點頭,轉身追上威爾遜的步伐。
熱鬧的動物園里,丹尼奧正在無所事事的喂長頸鹿吃樹葉,尼卡在一旁愁眉苦臉的舔著他的甜筒冰激凌。
波杰的確沒有食言,安頓好學生后,和妮娜一起前來菲雅阿姨家拜訪,幾個大人一拍即合,硬是拽著兩個小家伙,開著車出來旅行了半個月。
“我們是不是該采取點什么行動了。”尼卡從兜里摸出個巴掌大的玻璃瓶,里面有紫色藥水,“睡美人,一滴可以讓他們睡到明天中午。”
“在魔法導師面前用魔藥,你想找死嗎?”丹尼奧側過身把他擋在身后。不遠處的長椅上三個大人正一臉微笑的看著他兩,菲雅阿姨還俏皮的比了個大拇指。
她是個有些發福的中年女性,有著一頭齊肩的褐色的卷發,白皙紅潤的臉上透著職業女性的成熟韻味,身穿白色波點花紋連衣裙,跟妮娜那一身黑紗裙形成鮮明對比。
丹尼奧回了三人一個溫和的笑容,換了一截樹枝繼續喂起了長頸鹿。尼卡收回魔藥,一邊吃著冰激凌一邊琢磨起新的逃跑方法。
此時一串詭異貓叫響起,幾人都是一愣。在菲雅的提醒下,妮娜終于意識到聲音來自她的背包。
她手忙腳亂的從里面翻出個巴掌大的手機,顯然她還不太適應現代電子產品,一臉歉意的躲到一旁接聽起來,波杰也緊跟過去。
“出事了?”丹尼奧隱約感到不安,脖子上彌漫開一股涼意,一抬頭,不出意外的對上一顆慘白的頭顱,杜拉爾漢正抱著腦袋,坐在長頸鹿頭上看著他。
“你們找到他了?”丹尼奧對著空氣小聲的問道,尼卡很快意識到發生了什么,轉身跑到菲雅阿姨身邊幾句話把他忽悠去了別處。
“是很糟糕的消息。”杜拉爾漢擺正腦袋,一臉嚴肅的說道,“克彌勒恩坐飛機離開了,目標是中國。”
“看來我們的出逃計劃,得提前了。”丹尼奧苦澀一笑,這一切并不算意料之外,克彌知道他的一切秘密,又怎么會放過海東青。
“執行者很快會收到消息,這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杜拉爾漢的身影淡去,吊墜恢復常溫,丹尼奧把樹枝插到圍欄上,轉身走向尼卡。
“孩子們,旅行結束了。”妮娜和波杰也正好接完電話回來,臉上都是凝重之色,“很抱歉,還沒帶你們去看海,可是伊菲需要我們。”
“發生什么事了。”尼卡被眼前的情況搞得一頭霧水,心中不免焦急起來。
“伊菲要十二導師和長老都盡快趕回總部。”波杰已經收拾好背包做好開溜準備,拿著一盒披薩歸來的菲雅看著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
“菲雅,對不起。”妮娜一臉歉意的走過去拉著她的手,“旅途非常愉快,可我們得走了,緊急集合。”
“沒事,我明白,你們守護著一個童話般的小世界。”菲雅善解人意的安慰道,“孩子們就交給我吧,我會安全把他們帶回去。”
再次道歉后,妮娜將目光轉向了丹尼奧,兩人四目相對卻是一時失了言語。
“把火山留給我吧。”沉默片刻丹尼奧有些害羞的說道,“我會想你們的,可山里沒信號。”
雖然他有自己的小心思,但這話也是真的,半個月的旅行拉進了三人的距離,滿足了了他對父母的一切幻想。
“我很高興。”妮娜的眼里有著隱隱淚光,波杰一個呼哨,喚來了隱藏在附近的火山,將它交到丹尼奧手上。
幾人尋到廁所后一個僻靜的地方,再次告別后,妮娜牽著波杰的手化作一團火焰竄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