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風沒有回答,只是慢慢抬起了僵硬的手臂,指了指巖壁上的那個洞口。韓江順著他的手臂看去,在緊鄰谷底的一大塊黑色巖石上果然有一個不大的洞口,可是——這個黑漆漆的洞口內,卻隱隱約約閃出了兩道綠光……
“是狼!”韓江驚出一身冷汗。
“雪狼!這是真正的雪狼!”唐風嘴里喃喃自語道。
韓江和唐風同時后退了兩步。洞里的那兩道綠光越來越清晰了,韓江觀察了一會兒,判斷道:“這是一匹懷孕的母狼,這附近應該還有其他的狼!”
韓江話音剛落,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凄厲的狼嚎。母狼毫不畏懼,盯著面前這兩個不速之客,忽然引頸嚎叫,像是在和不遠處的狼群遙相呼應。
“我們跑吧?”唐風清醒過來,提議道。
“不!我們不能跑,要慢慢地向后撤。”韓江極力保持著鎮定。
“你說這個洞會是黑頭石室嗎?”唐風問韓江。
“這要問你,你是專家!”
“專家?我也沒見過什么黑頭石室啊?”唐風的話語明顯顫抖起來。
“我看不像!這個洞很小,和傳說中的黑頭石室不符啊!”
“是啊!傳說中,沒藏氏全族人在黑頭石室中躲過了暴風雨,可見黑頭石室應該有比較大的空間。”唐風用他僅剩的那點理智判斷道。
韓江點點頭,又道:“還是想想我們怎么撤吧。”
“你不是有槍嗎?”唐風提醒道。
韓江這才想起自己帶的槍,他摸了一下身上的槍,是啊,有槍,應該可以對付這一只懷孕的母狼。可是那隨時可能出現的狼群,讓韓江放棄了開槍的念頭,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槍。
天空被大塊的烏云覆蓋,雪越下越大,韓江和唐風慢慢地后退,慢慢地遠離了那個黑漆漆的洞口,遠離了壯麗的冰川,當退到已經看不到那匹母狼的地方,兩人轉身,快速向埡口上的切諾基奔去。
9
顧不上眩暈,顧不得滑倒,顧不得高山反應,唐風和韓江都很清楚,他們要趕在狼群出現之前離開這里。兩人連滾帶爬地總算回到了埡口上,切諾基中的馬卡羅夫和徐仁宇見兩人如此狼狽,不知他們在峽谷內看到了什么,趕忙將兩人扶進車,關切地問道:“你們看到了什么?”
唐風已經被高山反應折磨得說不出話來,韓江也是斷斷續地從嘴里蹦出幾個字:“狼……狼!這里不是我們要找的地方,快離開這兒吧!”
“難道就是夜里我們聽到的狼嚎?”徐仁宇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趕緊發動切諾基,一個漂亮的倒車,調轉車頭。可就在徐仁宇剛要把油門踩到最大,準備飛奔出去時,他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吱——”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傳遍了整個山谷。
徐仁宇趴在方向盤上,透過擋風玻璃看到,就在他們面前的埡口下面,來時的坡道上,漫天大雪中,一匹孤獨的雪狼佇立在車前!
車里的人都怔住了。這是一匹漂亮的狼,雪花已經將它打扮成了銀白色,和它身上的皮毛渾然一體。它擋住了切諾基的去路,抬起驕傲的頭顱,對著烏云密布的天空,發出一聲駭人的嚎叫。
唐風聽到這聲嚎叫,渾身一顫,這是一幅讓他終身難忘的景象,連綿的雪山下,漫天的大雪中,這匹孤零零的雪狼傲然獨立,佇立在山坡上。“它要干什么?為什么要攔住我們的去路。”唐風喃喃道。
“因為我們侵犯了它的領地!它是這里的王!”馬卡羅夫忽然解釋道。
不論馬卡羅夫的解釋是否正確,大家都意識到了這匹雪狼對他們的敵意。
狼和切諾基,準確地說,應該是一匹狼與四個人,就這樣一直僵持著,空中飄下的雪花已經漸漸覆蓋了他們來時的道路……
“再不走,我可辨不出來時的路了!”徐仁宇提醒眾人。
“你說怎么辦?”韓江反問徐仁宇。
“撞過去!”徐仁宇道。
大家對徐仁宇的主意心里沒底,誰也無法估計撞過去的后果!
“讓我來!”說著唐風和徐仁宇交換了座位,坐到駕駛座上,他緊盯前方,握緊方向盤,發動了車。唐風緩緩地將車向后倒了一段,二十秒鐘后,唐風猛地一踩油門,直向坡道上的那匹雪狼駛去,車速越來越快。切諾基的前大燈發出了強光,鳴笛,再加速,可對面的那匹狼卻毫不畏懼,一動不動,直視前方飛馳而來的車。
就在其他三人以為唐風要撞上狼時,唐風突然猛踩剎車,又是一聲刺耳的剎車,切諾基穩穩地停在了雪狼的前方。只差兩米,切諾基就要撞上那頭雪狼!
兩米!車和狼再次陷入了對峙,這是更近的對峙,雪狼雙眼發出兩道綠光,和切諾基前大燈發出的強光,互相直射著對方。車和狼就這樣相持了五分鐘,最后切諾基熄滅了前大燈,敗下陣來!
唐風無奈地開始倒車,徐仁宇略帶輕蔑地反問唐風:“你怎么不撞過去?”
“因為它們是這里的主人,我們只是客人,哪有客人……”
唐風還沒說完,徐仁宇便打斷了他的話:“好!好!你就當你的客人吧,我看你怎么過去?”
唐風沒再搭理徐仁宇,他一邊倒車一邊觀察周圍的環境,當他將車停住時,韓江湊到唐風旁邊,指了一下坡道右邊的山坡。唐風馬上心領神會,對馬卡羅夫和徐仁宇囑咐道:“你們坐好,我們就要過去了!”
說罷,唐風猛踩油門,再次從坡道上向那匹狼沖了過去。馬卡羅夫和徐仁宇以為唐風這次是下定了決心,要去撞擋住去路的雪狼,可就在切諾基接近那匹狼時,唐風猛打方向盤,沖上了坡道旁已經被白雪覆蓋的山坡。山坡與地面呈45°斜角,切諾基車身幾乎傾斜過來,完全靠左側的兩個車輪在滑行。
切諾基繞過了坡道上的那匹狼,唐風再打方向,將車駛回到坡道上。這一系列動作全在不到半分鐘內完成,車廂內的人被顛得東倒西歪,根本還沒反應過來;而坡道上那頭雪狼,卻敏捷地轉過了身,當車里的人朝后望去時,看見那匹狼仰頭朝天,再次發出了那熟悉而又駭人的嚎叫。
唐風稍稍減慢了車速,從坡道上下來,向來時的峽谷駛去。他一直在后視鏡里,注視著還佇立在風雪中的那匹雪狼,直到雪狼消失在后視鏡中……
10
“但愿不要再碰到狼!”唐風舒了一口氣道。
“但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你,只要我們還在這山里,我們碰到狼的可能性就很大,因為狼不是獨居動物,它們至少會是一群。”馬卡羅夫告誡道。
“是啊!我們夜里聽到的狼嚎,肯定不止兩匹狼,但是這里怎么就單單碰到兩匹狼呢?其他的狼呢?”徐仁宇狐疑道。
“也許這只是兩匹離群的孤狼,真正的狼群,我們還沒遇到!”韓江推測說。
韓江的話讓大家不寒而栗,四個人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他們何時會再遇到這些狼?誰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們有槍有車,裝備精良,還會如此懼怕這些狼?
車廂里陷入了沉默,韓江瞥見唐風若有所思的樣子,打破了沉默問唐風:“你究竟在想什么呢?害怕了?”
“害怕?不!不是。我忽然想到了一個人!”唐風答道。
“一個人?誰?不會是梁媛吧?”韓江故意打趣道,想緩解一下車里緊張的氣氛。
但唐風卻嚴肅地說道:“我剛才看見那匹狼,忽然想到了元昊!”
“元昊?西夏的開國皇帝!你怎么忽然想到了他?”韓江頗感詫異。
唐風解釋道:“因為野史上曾經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元昊的母親衛慕氏是黨項豪酋衛慕家族的千金,她先嫁給了元昊的父親拓跋德明,婚后不久,她便生下了元昊。當時,黨項人是在拓跋德明的父親西平王拓跋繼遷的率領下,實力還很弱小,衛慕氏生下元昊后,黨項人便遭到吐蕃人的攻擊。那次吐蕃人的攻擊對黨項人打擊很大,拓跋家族全被打散,拓跋繼遷父子領著族人好不容易沖出吐蕃人的重圍,卻發現衛慕氏和還在襁褓之中的元昊都不見了。”
“不見了?后來呢?”馬卡羅夫發覺他現在對中國的歷史,特別是西夏的歷史越來越感興趣。
“在混戰中,衛慕氏被吐蕃人搶去,吐蕃大酋長看上了衛慕氏的美貌,于是納衛慕氏為他的王后。衛慕氏一個柔弱女子無力反抗,便又成了吐蕃人的王后,后來還為吐蕃大酋長生了一個兒子。”
“真是神奇,這個衛慕氏既做了黨項人的王后,又做了吐蕃人的王后。”馬卡羅夫感嘆道。
“這并不奇怪,歐亞大陸上的游牧民族在早期大都有搶婚的習俗。成吉思汗的皇后孛兒帖不也是被蔑兒乞人搶走,生下了成吉思汗的長子兀赤。這些民族都是狼的后代,搶親毫不奇怪。”唐風解釋道。
“那元昊呢?”馬卡羅夫問。
“元昊當時還是襁褓之中的孩子,混戰中,他被棄荒野,他的祖父和父親收拾了殘部回到原來的營地,卻怎么也尋不見小元昊,所有人都以為元昊已經死了,但是元昊并沒死,他被狼給救了!”
“被狼救了?”馬卡羅夫滿臉驚異。
“是的。狼發現了這個孩子,不知是何緣故,狼非但沒有吃掉元昊,反而救了他。就像你們西方古老傳說中的‘狼人’一樣,元昊是喝了狼奶,才沒有餓死,只不過他后來沒有變成狼人,而是又回到了黨項人中。這個鷹狼不食、喝狼奶長大的元昊,長大后便成了威震朔漠的一代雄主。因此,當時很多人都相信,元昊身體內流淌著狼的血液,這既給了他堅忍不拔的品質,也造就了他日后殘暴的性格。元昊后來逼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衛慕氏,誅滅了為西夏建立立下赫赫大功的野利家族,這其中也包括他的皇后野利氏。所以,每當有人詛咒元昊時,就會說他不是人,是一頭兇狠的狼!而當這些話傳到元昊耳朵里時,他身上的狼性便會被空前地激發出來。”
“聽你這么說,再結合歷史記載中的元昊形象,我覺得這位西夏王朝的開國皇帝,就是狼的化身,他的身上有許多狼的特性。”馬卡羅夫說道。徐仁宇想了想,也說道:“你這么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元昊確實是喝了狼奶才活下來的。中國歷史上的這些大大小小的皇帝、君主,喝狼奶長大的恐怕只有元昊一人吧!”
“不錯!只有元昊一人。我觀黨項人的歷史,在元昊之前,常常被其他部族欺辱,吐蕃、回鶻、契丹等,無不想在黨項人身上割一刀,包括唐朝、宋朝也想讓黨項人稱臣納貢。但是,元昊改變了這一切,他不但消滅了回鶻,趕走了吐蕃,還和比自己強大數倍的宋朝、契丹分庭抗禮,如果說元昊之前的黨項人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羊,那元昊領導之后的黨項人就不再是羊,而是一群狼了!”唐風說道。
“按你這么說,是元昊賦予了黨項人狼的精神!”韓江笑道。
唐風點點頭,忽然打斷眾人說道:“你們坐好,我要抄條近路,早點走出這峽谷。”說完,切諾基徑直沖上了峽谷旁的一個山坡。
11
切諾基翻過了兩座不高的山,這才停止了劇烈的顛簸,韓江問唐風:“你走的這條路對嗎?”
唐風看了看GPS和電子羅盤,肯定道:“你們放心,路不會錯的!你們還是多想想下一步該怎么辦吧!不管他什么狼性不狼性的,我們首要的目標是盡快找到黑頭石室,找到第二塊玉插屏!”
韓江看著地圖,憂心忡忡地說:“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們寄希望最大的A區和B區都沒有發現黑頭石室,看來我們又要重新開始了。”
“會不會本來這一切就是一個傳說?”徐仁宇疑惑地說。
“不!這不可能,這是沒藏家族世代保守的秘密,他們為了這個秘密甚至不惜生命,所以不會錯的!我們之前所經歷的一切,都在證明這個古老的傳說并不是傳說而是歷史,因此我們沒有理由懷疑。”唐風反駁了徐仁宇的疑問。
“不僅僅是沒有理由懷疑,而是不能,也不準懷疑,因為這會動搖我們的決心,這是我決不能允許的。”韓江的話暫時打消了大家的疑問。
唐風一邊駕車一邊思考著,嘴里喃喃自語道:“究竟問題出在哪里呢?”
“也許我們一開始的推論就錯了。”韓江忽然說道。
“錯了?”大家不明白韓江的話,都用疑惑地目光盯著韓江。
韓江解釋道:“唐風,你和羅教授一致認為黑頭石室應該在阿尼瑪卿雪山地勢相對低矮的東部,你想過這個推斷有沒有問題呢?”
唐風猛然醒悟:“你是說……我和羅教授都推斷錯了,黑頭石室并不在阿尼瑪卿雪山東部,而是在阿尼瑪卿雪山地勢高峻的西部地區?”
“我沒說你和羅教授推斷錯了,我只是說可能,有沒有這種可能?”韓江道。
“現在想來完全有這種可能!”唐風肯定了韓江的推測,但很快又陷入了疑惑,“可是……可是我實在無法想象黨項人會翻越阿尼瑪卿雪山西部那高聳險峻的雪山。”
“也許是迫不得已,除了蒙古人的追殺,他們還可能遭受了當地部族的攻擊,或是其他什么原因?”馬卡羅夫推測道。
“什么可能都有。我們現在需要再跟總部聯系,讓總部將阿尼瑪卿雪山西部詳細的地質資料傳給我們研究。”韓江說道。
唐風聽了韓江的話,點點頭,道:“不錯!我們倆想到一塊兒去了,所以剛才我沒有繼續沿峽谷返回原路。”
韓江馬上明白了唐風的意圖,接道:“所以你現在越出峽谷,繼續向西行駛,你的目標是青海果洛藏族自治州首府瑪沁縣大武鎮。”
“嗯!我的想法是,到大武鎮先休整一下,同時聯系總部,重新研究所有關于阿尼瑪卿雪山的地質資料,然后再確定下一步的方案!”唐風說完自己的想法,大家都表示贊同,唐風忽然又沒頭沒腦地補充了一句,“但是,要快!”說完,唐風加快車速,向大武鎮全速前進。
天黑之時,切諾基緩緩駛進了大武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