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內心像是一種煎熬一樣,一邊忍耐著先生那種撕心裂肺的琴聲,一邊還要去遺忘自己腦海深處的記憶碎片。說實話,在我的印象中,先生從來沒有對音樂這么怠情過,至少在我看來,先生對音樂的熱愛和了解,是遠勝于別人的。
“先生,如果說你忘記了自己的過去,那么,我想,你可以去創(chuàng)造一個過去,一個你可以接受的過去。”
他雙眼空洞地看著我,就像是一個孩子吃力地理解著難懂的知識一樣。
“創(chuàng)造?那是什么意思?我......理解不了,我......創(chuàng)造不了我的音樂。”
他抬起頭,看向天花板,我也是在這個時候才意識到,燈開著,白天開著燈。
“我的樂譜,是哥哥給我的,我從來沒有試過自己去找樂譜,只要是哥哥心儀的旋律,他就會把譜子做出來給我,這種在我的心里就會留下刻印。”
看樣子,哥哥在先生的生活里有不可小覷的地位,但是,也正是亞連先生的存在,亞夜先生才會像這樣缺少屬于自己的選擇和創(chuàng)造。就像是光的投影,只由被投影的事物決定一樣,影子,是不能決定自己形狀的存在。真的,在亞夜先生身上,我看到的并不像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而是一個閱歷無數,有著強大的推理能力的偵探形象,而這個形象,是我心中的亞連先生的形象。
“先生,原諒我這樣說一句,先生你和亞連先生,有什么區(qū)別嗎?”
“區(qū)別?”
他的雙眼再次迷茫,就像是不知所措的小孩子第一次陷入了成長的思考。
“他是白色頭發(fā),我是黑色頭發(fā),這一點,算嗎?”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先生在興趣愛好,或者說平時會做的事情里,有和亞連先生不一樣的地方嗎?”
“他喜歡法式正餐,我喜歡甜食。他討厭糖,我討厭醬油,是這個意思嗎?”
看樣子,需要我稍微旁敲側擊一下了,先生有的時候真的就是塊木頭。讓我想想,我該從哪個方面開口呢......嗯,對了,剛剛先生提到了亞連先生喜歡的音樂,也許,這就是關鍵點。
“先生,亞連先生的音樂都是先生喜歡的嗎?”
他慌忙搖頭,這是一個好訊息。
“不,不是,哥哥他的音樂,并不都是我愿意接受的,在哥哥的音樂里,只有很少很少會成為我的共鳴曲。”
“共鳴曲?那先生可以演奏引起自己共鳴的樂曲啊!這樣子就不需要煩惱什么了。”
“你剛剛聽到的,就是我內心的共鳴。”
好吧,當我沒說了。我開始相信先生最初跟我說過的話了,他確實像是一半瘋子,一半神經質的家伙。我現在也被先生整迷茫了不少,天哪,我本以為每個音樂家都是天籟之音的創(chuàng)作者,看樣子是我想錯了,我需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眼下,先從先生的內心世界看起來吧。
我拍了一下床單,然后側身坐在床上,思考著怎么讓先生把這種詭異的旋律變成動人的音符。對了,俄耳普斯,那個天生的音樂神明。
“俄耳普斯,對了,先生可以讓俄耳普斯來幫你。”
希望的燈火再次點燃,隨后又被無情澆滅了......
“俄耳普斯,會尊重我的音樂。”
也是,俄耳普斯聽到的,是先生的心聲,沒準和這種恐怖的旋律大不一樣。怎么辦,這下子我真的沒轍了,呼呼呼。
先生又試著撥弄了兩下小提琴琴弦,搖了搖頭,還是毫無進展。他嘆了一口氣,無神的雙瞳里透露出他的無奈,這是他的瓶頸,這是他第一次在沒有哥哥的幫助下去尋找自己的音樂......他昨天還是那么自信,原來都是偽裝......一切,都只是不想讓我知道罷了,甚至還讓我離開房間去一樓的大廳......對不起先生,在這種時候,我居然一點忙都幫不上了......
我無力地望著窗戶,望著外面寒冬中的太陽,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不對,我的腦子里是光,被光鋪滿了,光安了下來,隱約浮現出黑色的舞臺,白色禮服的男人,一道燈光從上方照射而下,整個世界都是那個人的舞臺,猶如靈魂般的東西環(huán)繞在他的身邊,忘我的演奏者,譜寫著過去與未來......
我,怎么了?為什么我,會有這樣的畫面感......二話不說,我趕緊朝著先生的背后沖過去,窗簾,對,我要把那個拉下來,對,房間暗下來了,然后......
雖然做不到完全一致,但是確實房間暗了不少,天花板照射下來的燈光,就是腦海里的那燈光,接著......
“先生,你的晚禮服,是什么顏色的?”
“黑色的,怎么了?藍海先生專門給我挑了黑色,一種能夠懷念過去的顏色。”
我倒是覺得,先生的代表色就是黑色,而不是專門去選擇的黑色。
“先生有白色的禮服的嘛?我想看先生穿白色的禮服。”
他的臉上表情一下子變得更加茫然,呆呆地看著我,手上的琴弓緊緊捏著。星空色的雙瞳,我真希望能在黑夜與燈光之下,展現出屬于它的美麗。
“穿上白色的禮服去演奏吧,先生的音樂來自于亞連先生,那么,就先從亞連先生開始,我相信先生可以從哥哥模式里出來的。”
他的行李箱里確實有一件白色禮服,他換上了那件白色禮服,一種活力感,沒錯,那是偵探的感覺。
“演奏吧,先生,就像哥哥指引一樣,但是,這次要做的,是譜寫出屬于你自己的音樂。”
他的指法和琴弓的操練和剛剛并沒有什么兩樣,甚至我都抱有了再次被那種魔鬼琴聲洗腦的準備了,但是,一切都變了,原本的雜亂音符變成了一個個活潑的精靈一樣,在琴橋上躍動,在琴弦上翻滾,動聽,悅耳,不僅僅是這樣,這是哪一個名人的曲子嘛?不,這首曲子不屬于任何一個著名小提琴音樂家,這曲子只有一個歸屬者,他的名字,叫做亞夜。
白色的演奏者,從幻象變成了現實......現在,就在我的眼前,他在吶喊,發(fā)出來自他內心深處,最原始,最真實的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