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正東剛走出不遠,突然想起有些事忘了問何正豪,于是又折了回去。
早市上異常繁忙,人很多,熙熙攘攘,叫賣聲不絕于耳。在早市盡頭有個藥材市場,恩施以及周邊地區(qū)盛產(chǎn)藥材,所以很多藥材商都來此交易。
何正東來到藥材市場,走了一圈卻沒見到何正豪,正感到疑惑時,何正豪的背影突然出現(xiàn)在不遠處。他正要追上去,卻又發(fā)現(xiàn)何正豪拐進了右邊的巷子。
“大哥去那種地方干什么?”何正東知道那條巷子通往何處,心里更加疑惑,于是跟了上去,只見何正豪四下張望了一眼,然后進了其中一棟房子。
何正東遠遠地看著那棟房子,心里涌現(xiàn)出無數(shù)種可能,可就是無法想象大哥居然會來風月場所找女人。這一整天,他腦子里全是早上看到的事,想著回家面對大哥時的尷尬,也想著將來如果被安子淇發(fā)現(xiàn),他該如何跟她解釋。
“你怎么了,無精打采的,是不是太累了?”晚上回到房里,顧雅婷見何正東臉色不好,何正東訕笑著說:“沒事兒?!?
“你肯定有事瞞著我?!鳖櫻沛貌灰啦火垼握龞|多想把這個秘密說出來,可實在是不知該怎么開口,但他又不想騙她,只好坦誠相待,也正好聽聽她的意見。
誰知顧雅婷聽他這么一說,也一驚一乍,隨即問:“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我也希望是自己看花了眼?!焙握龞|嘆息道,“那整條街可都是胭脂水粉之地,你說我大哥有事沒事跑那里干什么?他說去早市看看,可奇怪的是他根本就沒去早市?!?
顧雅婷沉默了許久才說:“是有些奇怪,不過我覺得事情還沒弄清楚之前,最好不要讓嫂子知道,再說,你們男人,都是吃著碗里瞧著鍋里,誰知道你有沒有跟你大哥一樣……”
“哎,我說你,你怎么也這么看我!”何正東說著就翻身把她壓在了身下,房里隨即傳來咯咯的笑聲。
恩施飛機場原身為清代軍隊校場,1935年蔣介石為第五次圍剿蘇區(qū)紅軍,下令將其擴建為飛機場,竣工后因規(guī)模小,不能降落飛機,且因恩施賀龍紅軍撤離北上抗日,沒有使用。湖北省政府遷恩施及第六戰(zhàn)區(qū)指揮中心設恩施后,日寇飛機多次轟炸恩施,恩施成為與日機空戰(zhàn)的前哨陣地,為了滿足需求,國民政府下令擴建。
黃中凱作為第十一大隊副隊長,臨時被抽調(diào)作為機場擴建的副指揮長,這兩天白日里都在現(xiàn)場指揮,到了晚上閑來無事,便跟倆朋友來到了一月咖啡館。
夜色中的“一月咖啡館”幾個大字顯得格外刺眼。
黃中凱正享受著咖啡的濃郁芳香,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當即起身走過去打招呼:“何少爺,真是幸會啊,沒想到這么快就又見面了。”
何正豪和安子淇手挽手,看到黃中凱時似乎也很吃驚,可隨即露出了一臉的驚喜,打過招呼后,黃中凱的目光落到了他身旁的安子淇身上,艷羨地問:“這位難道是嫂夫人?”
“黃隊長您好!”安子淇很得體的跟黃中凱問好,黃中凱轉(zhuǎn)身說:“正好,一塊兒坐?!?
“不打擾吧?”何正豪問,黃中凱說:“都是朋友,快請!”
何正豪坐下后跟黃中凱另外倆朋友打了招呼,然后問:“黃隊長軍務繁忙,今日怎么會有時間到這兒來消遣?”
“再忙也是凡人之軀嘛。”黃中凱笑道,何正豪附和道:“也對也對,那日一別,還正想著何時能再見,沒料到擇日不如撞日,咱們既沒相約又沒看黃歷,看來咱們緣分不淺?。俊?
一席話惹得眾人大笑,氣氛更加活躍。
“對了,我給你們再詳細介紹一下,這位何少爺來頭可不小,城里的何老爺你們都該聽說過吧,何少爺就是何老爺?shù)拇蠊樱瑒倧臇|北敵占區(qū)回來,做藥材生意的,你們要是有什么門路,或者想賺點外快,可一定要把握機會哦?!秉S中凱帶著玩笑式的介紹讓彼此之間的距離又近了不少,何正豪謙虛地說:“有錢一起賺,雖然你們幾位都是黨國要員,我只是個商人,可在下賺了錢,也是支持抗戰(zhàn)的?!?
“說得好,我黃中凱沒有看錯人,何少爺是大氣之人,你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今兒沒酒,要不然就一醉方休?!秉S中凱是個軍人,所以言談舉止非常豪爽,何正豪接過話道:“要喝酒簡單,等黃隊長有空時去我家喝。”
“那可不行,哪敢打擾,我知道有個地方,非常不錯,那里的酒可是出了名的好,等過兩日閑了,我再帶何少爺過去。”
“也好也好,那今兒就先喝喝咖啡,改日再以美酒相待?!焙握赖男δ樦抡购?,感覺自己離目標又近了一步。
安子淇安靜地坐在他身邊,時而微笑,時而頷首,像極了賢妻。今晚的偶遇,其實不是巧合,全是她的精心安排,作為一名日軍軍方高級間諜,她在跟任何人周旋時都能做到游刃有余,雖然只是初次跟黃中凱見面,可她已經(jīng)胸有成竹,決意要在此人身上完成“蜂鳥計劃”。
黃中凱是恩施本地人,和父母住在一起,他平日里住在空軍基地宿舍,但有時候也回家住。今晚從一月咖啡館出來之后,黃中凱便徑直回了家,卻沒料到自己被人跟蹤了。
何正豪按耐不住躍躍欲試的心情,可被安子淇制止。
“你要記住我的話,沒有我的允許,你決不能私自行動?!卑沧愉磕樕F青,“黃中凱是塊肥肉,從他身上也許能弄到我們想要的東西,可他同時也是個軍人,如果咱們來硬的,恐怕會物極必反。”
何正豪無奈地說:“帝國大軍壓境,可進入恩施之地地勢險惡,目前除了空襲別無他法,國軍在恩施的空軍雖然對帝國造不成太大威脅,但從之前的交手結(jié)果來看,還是已經(jīng)威脅到了帝國的作戰(zhàn)計劃,我們不能再等了?!?
“駐扎在這里的空軍畢竟隸屬于美軍飛虎隊,決不能小覷,要摧毀敵人的空軍,必須找到機場的準確位置,這是蜂鳥計劃的全部內(nèi)容?!卑沧愉柯曇舻统?,語速緩慢,“黃中凱是個軍人,如果換做是你,你會把如此重要的文件放在家中?”
何正豪想想也是,即便他進入黃中凱家中,也絕無可能找到如此絕密的文件,于是問:“少佐教訓的是,可我們接下來該如何去做?”
安子淇原名山口杏子,日本陸軍少佐軍銜。
“不要著急,黃中凱既然已經(jīng)上鉤,還怕他跑了不成?”安子淇冷笑道,“我們不是已經(jīng)找到他的家了嗎?既然硬來不成,那咱們就來軟的?!?
何正豪眼前一亮,似乎明白了她的話。
龍波沒料到行動隊的兩名成員又被國民黨特務殺害,進入恩施建立的五個聯(lián)絡點已經(jīng)只剩下一個,這讓他頭痛不已。
“聯(lián)絡點的被破壞,連帶的是兩名同志被殺害,國民黨特務遠比我們想象的要難對付多了?!标愑⑦_面前是一張地圖,地圖上標注的是五個聯(lián)絡點的位置,從圖上可以看出,這五個聯(lián)絡點正好處于恩施城區(qū)的五個方位,如果連起來,就成了一個圓圈。這也是龍波當初的想法,他希望五個聯(lián)絡點能相互照應,倘若其中一個聯(lián)絡點被毀,其他幾個聯(lián)絡點第一時間能得到消息。
陳英達嘆息道:“我們的對手是研究室,研究室的主任陳希平雖然不是老特務,可這個人心思縝密,對付日本人和共產(chǎn)黨一樣心狠手辣,在這個關鍵時刻,本來要一致對外,可因為研究室的阻礙,我們的行動為難得很啊?!?
“是啊,山本一夫落網(wǎng)就是陳希平的功勞,所以此人除或者不除對我們而言都很矛盾,這個情況我會向上級請示?!饼埐ㄕf,“目前僅存的聯(lián)絡點在這兒,最近國民黨特務很瘋狂,讓同志們暫停所有行動,等候新的指示?!?
“有個新情況需要向你匯報?!标愑⑦_又說,“之前裁縫鋪被特務搗毀之前,不是有人送信嗎?這個人的身份得到了確認。何正東,研究室的人?!?
“什么?”龍波一震,“難道他是咱們的同志?”
“還不確定,但據(jù)分析,這個人當初送信是受人指使,或許他什么都不清楚,只是被人利用?!标愑⑦_說,“不過他的家庭背景相當特殊?!?
“快說說看?!?
“何正東的父親叫何壽亭,是恩施本地名流,國民政府遷到恩施后,何家無償提供了很多辦公場所,前不久又主動開倉放糧救濟難民,表面上看,何家是支持抗日的?!?
龍波理了理思路,接著說:“如此說來,何家應該算是我們拉攏的對象,可他兒子又在研究室,這可就矛盾了,這個潛伏在研究室的同志到底是誰?跟沉睡者又有什么關系?”
“會不會就是沉睡者?”陳英達問,龍波緩緩地說:“這個沉睡者潛伏得很深,屬A級保密,直接跟上級單線聯(lián)系,我們對他的了解幾乎為零,不到萬不得已,上級是不會輕易亮出這張底牌的。”
阮成文近日來感覺危機四伏,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自己快要爆炸,可他知道自己不能爆炸。每天從研究室回到孤零零的家中,他便獨自打開一瓶洋酒細細品鑒,直到迷迷糊糊的睡去。
阮成文被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一覺醒來已是大亮。
“喂,是我!”阮成文沉沉地呼了口氣,電話那邊傳來何正東的聲音:“出事了,主任要您趕緊來見他?!?
阮成文最怕聽見這樣的消息,可他來不及多問,急匆匆來到陳希平面前,還沒開口,陳希平便說:“黃中凱死了!”
“什么?”阮成文大驚,“怎么死的?”
“被人殺死!”陳希平說,“此人可是飛虎隊第十大隊的副隊長,主席聽聞消息無比震怒,要我們盡快破案,抓捕兇手。”
阮成文幾乎窒息,黃中凱的音容笑貌浮現(xiàn)眼前,隨即說道:“我要去現(xiàn)場看看?!?
“去吧,振川已經(jīng)到了!”陳希平很無力,阮成文不敢耽擱,帶上何正東趕到黃中凱家中,誰知看到的一切更為揪心:黃中凱的父母也雙雙被殺。
張振川遞給他一支煙,他深吸了一口,腦子里仍然一片空白。
“下手可真夠狠的,連老人都不放過?!睆堈翊R道,又問他,“昨晚干什么去了,一大早的不上班,看你的樣子,挺累啊。”
阮成文沒工夫跟他瞎扯,這個黃中凱可是個戰(zhàn)斗英雄,跟他也是朋友,沒想到就這么走了。他心里堵得慌,過了許久才問:“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沒什么發(fā)現(xiàn)?!睆堈翊ɑ氐溃包S中凱近日被抽調(diào)為機場擴建副指揮長,要說跟誰結(jié)過梁子,恐怕就只有日本人了?!?
阮成文是知道的,黃中凱因為擊落了幾架日軍轟炸機,所以日本人有理由除掉他。
“可奇怪的是,兇手是近距離開槍,說明他跟兇手應該認識?!睆堈翊ㄓ值溃@話令阮成文一震,往屋里瞅了一眼,問:“你確定是近距離開槍?”
“沒錯,就是近距離開槍?!睆堈翊ǖ溃包S中凱當時應該沒有任何防備,因為屋里沒有打斗的痕跡,他是軍人,身手應該不錯,要不然一定會反抗?!?
阮成文覺得他分析的頗有道理。
“不過屋里還有被翻查過的跡象,說明兇手在找什么東西?!睆堈翊ㄓ终f,阮成文瞪了他一眼:“能不能一塊兒說完?”
“真沒了,目前發(fā)現(xiàn)的就這么多?!?
阮成文又返身進屋,看著血跡斑斑的地板陷入沉思。
此時的何正豪,雖然閉著雙眼,卻很難入睡,他這個畢業(yè)于日本陸軍中野學校的中國人,已經(jīng)被日本軍方收買,雖然手上沾滿了鮮血,但這次的行動卻有些令他顫抖,想起黃中凱死前對他說的那句話,他的心臟就狂跳起來。
“沒想到你竟然是……”黃中凱中彈后的面部開始扭曲,“求你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放過我爹娘!”
何正豪哪能如此心軟,既然選擇了這一行,就注定沒有朋友,即使有,那也是用來出賣的,所以他連同黃中凱的爹娘一起干掉后,又把房屋翻了個底朝天才離去。
“怎么,后悔了?”安子淇打斷了他的思緒,何正豪從回憶中回過神,睜開眼,重重地咽了口唾沫,沉聲說:“我只是為沒有找到我們想要的東西而感到遺憾?!?
安子淇冷冷地說:“沒有什么可遺憾的,干咱們這一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下手一定要干凈利落,拖泥帶水只會毀了你自己。”
“黃中凱死了,我們也失去了一個可以利用的人,看來又得重新物色人選了?!焙握绹@息道,安子淇微微一笑,說:“有你弟弟幫你,你還擔心什么?”
“我說過,我可以為帝國做任何事,可只有一個條件,不要把我的家人牽扯進來?!焙握勒?,安子淇變得無比溫柔,翻身側(cè)臥,露出深深的乳溝。她摸著他的臉,嫵媚地說:“親愛的,為了帝國的榮譽和利益,你我只能背水一戰(zhàn),為了完成任務,任何人都是我們的目標,不過我答應你,絕不傷害你的家人,你不要忘了,現(xiàn)在他們也是我的家人啊?!?
何正豪禁不住她的挑撥,情難自已,兩手摟住她的腰,然后把她壓在身下,朝那張小嘴咬了下去。
研究室整夜無眠,所有人原地待命,何正東也沒有回家,等待上面的進一步安排。
陳希平辦公室的燈很亮,他剛拿到黃中凱一家被殺現(xiàn)場的情況報告,只匆匆掃了一眼,然后憤然罵道:“這不是共產(chǎn)黨干的,共產(chǎn)黨不會干這種散盡天良的事。日本人,八成是日本人干的,日本人的手也伸得太長了,沒想到這么快就已經(jīng)滲透進了第十一大隊,狗娘養(yǎng)的,既然來了,那恩施就是他們的葬身之地。”
張振川和阮成文也很贊同,雖然無法證明,卻只能做這種推測。
陳希平接著說:“天亮以后,這件事就會向主席匯報,你們說說,我該怎樣跟主席說?”
“主任,我覺得是這樣的,實話實說,咱們不是正在調(diào)查嗎?”張振川道,陳希平搖頭:“我要的不是這個,我要的是日本人的動機,他們?yōu)槭裁匆獨⒑S中凱一家?”他看向阮成文,阮成文緩緩說道:“我覺得這是報復行為。”他頓了頓,接著說,“日本人在恩施沒占到便宜,反而折了好幾架轟炸機,據(jù)我了解,好幾次都是由黃中凱副隊長負責執(zhí)行的殲敵行動,所以日本人要了他的命?!?
“對對對,我也正這么想?!睆堈翊ㄓX得阮成文此言非常有理,所以插了一桿子。
陳希平突然吐出幾個字:“蜂鳥計劃!”
阮成文和張振川同時一愣,但立即反應過來。
“這不是報復行動,而是蜂鳥計劃的一部分?!标愊F饺粲兴嫉卣f,“我們都知道,蜂鳥計劃是日本人針對恩施機場所進行的轟炸計劃,可直到目前為止,日本人也沒有找到我真正的空軍基地,目前在建的機場雖然也為軍用機場,但為了防止日軍破壞,絕大多數(shù)轟炸機都沒停放在這里,我想這是日本人也知道的情況,要不然就不會費盡心機弄出這么個蜂鳥計劃了?!?
“聽主任您這么一說,我倒真是明白了很多?!睆堈翊ń舆^話道,“黃中凱最近被抽調(diào)到恩施機場負責擴建工程的副總指揮,難道這事兒被日本人知道了?為了阻礙機場擴建,于是就殺了他。”
“日本人沒這么傻,如果真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殺黃中凱,豈不是太小題大做了,弄不好還要打草驚蛇,太不劃算了?!比畛晌姆瘩g道,張振川質(zhì)問:“那你說說究竟是什么原因?”
阮成文嘆息道:“日本人之所以選擇在這個時候殺了黃中凱,我覺得是一步險棋,你想想看,黃中凱身為飛虎隊副隊長,肯定知道很多關于機場的事,所以日本人才找到他,加上日本軍部催促得緊,這個兇手才冒險闖入他家中,就像主任剛才說的那樣,他們找黃中凱,要的是飛虎隊停放飛機的另一個隱蔽地方,而且拿他家人加以威脅,但黃中凱沒有答應他,所以才會遭到滅口,他以為可以在黃中凱家中找到線索,但可惜讓他失望了。”
陳希平面無表情地聽著阮成文的分析,張振川此時追問道:“你怎么知道兇手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個不難分析,換做你是黃中凱,你會把如此重要的東西放在家里?”阮成文笑道,張振川贊同道:“有理!”
陳希平這時候用手揉著鼻梁說:“日本人制定的蜂鳥計劃已經(jīng)開始實施,這是一場情報戰(zhàn),我們研究室便是對敵的主戰(zhàn)場,能否粉碎日本人的計劃,就全看我們的了。黃中凱案沒這么容易告破,我們從現(xiàn)在起,目光要放開一些,不僅要盯著這個案子,你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明白了主任,我們會盡快抓住兇手,粉碎蜂鳥計劃?!比畛晌幕貜偷?,張振川也不甘示弱,當即接過話道:“您放心,日本人的陰謀不會得逞。”
陳誠官邸,哨兵森嚴。
陳誠一早起床,鄧大章就在外面候上了,一見面便匯報了黃中凱被殺一案。陳誠大為震怒,仔細詳問了案情原委,而后責罵道:“日本人想把恩施的水攪渾,而我們自己卻還不警覺,照你所說,一個副隊長如果真是被自己親近的人所殺,只能說明他的警惕性不夠。日本人妄圖用蜂鳥計劃摧毀我空軍實力,這簡直就是做白日夢。傳我的命令,即日起,黨國所有部門和要員,全部進入一級戒備,如果哪個部門再出問題,軍法處置。”
鄧大章如實記下了陳誠所言,陳誠又感慨地說:“大章啊,你跟了我很久,也了解我的脾氣,委員長把如此重任交付于我,你說我要是沒能守住恩施,將如何面見委員長,如何面對恩施百姓?在這種危急時刻,十面埋伏,我到底該怎么做?”
“主席,您太過慮了,恩施自古以來都是朝廷畏忌之地,當年的土司王據(jù)守恩施,朝廷大軍也拿他沒辦法,今日我們以恩施為屏障,日本人又能奈何?”鄧大章這話不是自我安慰,陳誠頻頻點頭,順著他的話說:“你說得對,日本人占了武漢,攻克了宜昌,可到恩施時畏懼了,所以只敢派出轟炸機,那些飛賊不可怕,我擔心的是那些混入人群中的特務。大章啊,你去跟研究室的希平主任說,他缺什么我給什么,缺人我給人,缺錢我給錢,總之,務必要將混入恩施的日本特務肅清。”
鄧大章一個勁的點頭稱是。
陳希平等來了陳誠的批示,頓時心情大好,在電話中連連對鄧大章表示感謝,鄧大章說:“你不用感謝我,要謝就謝主席,不過主席的話你可得牢牢記住,研究室當前的任務是要肅清日本特務,粉碎蜂鳥計劃?!?
鄧大章雖然沒說出另一半話,可陳希平聽懂了,陳誠這是要他把工作重心轉(zhuǎn)移到肅清日本特務上來,對于肅清共黨之事可以暫且放下。
“此事你心里明白就好,也不要放在嘴上到處宣揚,總之在對待日本人和共產(chǎn)黨的立場上,委員長的指示可是從來沒有變過?!编嚧笳掠纸淮?,陳希平連連說:“明白、明白!”其實他真的很不明白,更加不敢確定,雖然鄧大章在電話里已經(jīng)傳達了陳誠的指令,而且意思也已經(jīng)很明確,可掛斷電話,又不禁長嘆道:“這以后共產(chǎn)黨還抓嗎?”
因為忙著黃中凱被殺的案子,何正東累了一整天,加上晚上加班,第二天下午才回到家,吃飯的時候,心里想著事情,所以一言不發(fā),悶悶不樂,胡亂扒了兩口飯就站了起來,說:“飽了!”
“是不是遇到大麻煩了?”何正豪不失時機問,“跟大哥說說,也許能幫你點什么。”
何正東重新坐下,說:“大哥,有件事想問問你?!?
“問吧!”何正豪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他,他想了想才說:“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自己最親近的人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會怎么樣?”
何正豪好像沒聽明白,何正東只好又說:“換句話說吧,如果你發(fā)現(xiàn)你的朋友或者親人并不是好人,你會怎么做?”當他說這句話時,突然之間,似乎桌上所有人都別過了臉去。
“你……為什么要這么問?”何正豪笑了笑,反問道,“難道你遇到了這種事?”
何正東想了想,搖頭道:“沒什么。”然后起身回到了房屋。
安子淇一回到房間就關上門問道:“你弟弟剛才為什么要這么問,難道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不可能,我絕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焙握勒f,“你想多了,很明顯他的問題并沒有指我?!?
“但愿如此,因為你沒有聽我的話而導致了致命錯誤,黃中凱一死,我們的行動將會嚴重受阻,你最好盡快拿出新的計劃。”
何正豪無奈地說:“我從他家中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很抱歉,是我太急躁了?!?
“現(xiàn)在說抱歉還有什么用?我不想聽你解釋,如果任務失敗,你我就等著向天皇陛下謝罪吧?!卑沧愉空f完這話,外面?zhèn)鱽砬瞄T聲,顧雅婷在外面問道:“姐姐,睡了嗎?”
安子淇換了副笑臉,打開門問:“妹妹,有事嗎?”
“姐姐,你快出來,我?guī)闳€地方?!卑沧愉坑譀_何正豪說,“大哥,借嫂子給我用用啊,一會兒就還?!?
“隨便,多久都行?!焙握佬χf,待二人離去后,他的臉上瞬間就像布滿了一層厚厚的塵土,要說后悔干掉黃中凱,他倒是真有些后悔,不過上面催得緊,他情急之下干掉黃中凱也是迫不得已,再說,要是黃中凱不死,他也就暴露了,想想那晚的情景,他后背就一陣發(fā)涼。
顧雅婷把安子淇帶到了廚房,她把一鍋東北爛燉擺在她面前,她一看就笑出了聲。
“姐姐,我全都照你說的做,可怎么就做成這樣了?!鳖櫻沛脭[出一副無奈和想要放棄的樣子,安子淇把手一伸,顧雅婷把筷子和鍋鏟遞到了她手中,然后讓到一邊看著她。
因為所有的材料都是現(xiàn)成的,安子淇很快就重新把料配好,然后說:“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
“姐姐的手藝真好,我要把東北菜全都學會,然后做給姐姐吃?!鳖櫻沛酶吲d地說,“明天早上,我保證讓大家都吃上正宗的東北菜。”
安子淇回到房里,何正豪還沒睡下,她不快地嘀咕道:“盡快結(jié)束這種日子吧,我受夠了?!?
“她又讓你教她做菜?”何正豪帶著笑意問,安子淇不耐煩地說:“幸好我在東北呆了多年,那些東北菜的做法,就算沒專門去學,看也看會了,不過這樣下去,我擔心早晚會穿幫。”
何正豪回道:“沒那么容易穿幫,雅婷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而已?!?
“可我沒那么多時間跟她耗。”安子淇反駁道,“如果不是為了任務,我可一天也不愿在這個地方呆下去?!?
“快了,任務一完成,我們馬上就走。”何正豪安慰道,“不早了,睡吧。”
顧雅婷迷最近確實迷上了做菜,尤其是從安子淇那里學到的做東北菜的技藝,在廚房了忙活了一陣后才回到房里,此時何正東正對著窗口發(fā)呆。
“你又怎么了,是不是受刺激了?”顧雅婷走到他面前擔心地問,何正東頭也不回的嘆息了一聲,強擠出一絲笑容說:“你想多了,我沒事。”
“你看你臉色蒼白,像是沒事的樣子嗎?”
何正東轉(zhuǎn)身看著她,安慰道:“我只是這兩天太累了,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彼匀粵]有告訴她關于黃中凱被殺的事,一是出于保密,二是怕她更加擔心。
第二天,何正東很早就去了研究室,沒想到還有人比他更早。他跟蘇曉蔡打招呼:“這么早?”
蘇曉蔡苦笑道:“早什么啊,一夜沒睡。”
“又熬了一夜?”何正東還她以苦笑,“你們機要室可真辛苦。”他正要回辦公室,張振川突然從屋里出來,睡眼朦朧地說:“小何,你來得正好,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何正東進了張振川的辦公室,張振川立馬換了副笑臉,熱情地問:“這兩天忙壞了吧?辛苦了!”
“不辛苦,都是分內(nèi)的事。”何正東搪塞道,“張副主任,您找我有事?”
“也沒什么特別的事。對了,阮副主任還沒過來吧?”張振川問,何正東點頭道:“這會兒估計也快到了。”
張振川見他站著,忙又說:“快坐、快坐,站著干什么?”
何正東本來想很快就走的,又從他的言語中感覺有事,不得不坐下。
“這兩天,都在忙黃中凱的案子?”張振川這話像是明知故問,何正東沒有否認。他接著又問,“有什么進展?”
何正東感覺他話里有話,于是反問道:“您有發(fā)現(xiàn)了?”
張振川笑道:“你小子,對我還瞞著?”
“真沒什么發(fā)現(xiàn),這個案子棘手得很,阮副主任說是日本人干的……”何正東話未說完,張振川擺了擺手道:“這些我都知道,說點新鮮的?!?
“張副主任,您這可就為難我了,您這兩天也在追查兇手,看樣子您已經(jīng)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阮副主任昨天還跟我說,想今兒跟您請教呢?!焙握龞|這話引得張振川大笑起來,而后說:“好他個阮成文,不賴啊,不僅自己業(yè)務素質(zhì)高,就連這下面的也全都學精了。好了小何,你忙去吧,好好干,我看好你?!?
何正東連聲說著“謝謝”,可當他走出這扇門時,張振川在背后冷聲罵了起來:“他媽的,不識抬舉。”
何正東進去見阮成文時,阮成文一大早正拿著個小盒子把玩。他知道這個盒子是從黃中凱家里找到的,所以一點也不驚訝,反而問道:“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
“這個盒子的構(gòu)造很特別,年代也很久遠,不像普通裝東西的物品,更像是一件藝術品?!比畛晌恼f,何正東道:“是的,我在黃隊長家中的夾層中找到它的時候,里面什么都沒有?!?
“還有別人看到嗎?”阮成文指的是張振川的人,何正東搖頭道:“沒,其他人都沒注意?!?
阮成文舉著盒子看了又看,問:“有事?”
“張副主任一定是找到了些什么?!焙握龞|說,阮成文不解地問:“為什么這么說?”
何正東于是把張振川剛才找他的事說了出來,阮成文放下盒子,笑著問:“你沒有告訴他我們找到這個盒子的事吧?”
“當然沒有?!焙握龞|說,“機要室昨晚又熬了通宵,一定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然不會這么拼。”
阮成文臉色平淡地說:“知道了,出去做事吧。對了,如果張振川再找你,你就告訴他已經(jīng)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不過要他自己來問我?!?
半晚時分,何正豪還在房內(nèi),管家敲門進來說有人找他,他問:“什么人?”管家說不認識,他遲疑了一下,出來后看到中年男子時瞳孔瞬間放大,但隨即欣喜地迎了上去:“高老板,您怎么來了?”
被叫高老板的中年男子說:“何少爺,上次您跟我見面之后,我找到了一個藥材商,他手里有大批藥材正在尋找買家,我迫不及待讓您知道這個消息,所以就找您來了。”
“快進屋坐。”何正豪把高老板讓進屋里,還看了茶,然后支走所有人,這才低聲責問,“誰讓你到這兒來的?”
“很抱歉,我也是迫不得已,有個非常重要的消息需要讓您知道。”高老板顫巍巍地說,“剛剛收到來電,上面打算在兩天后的傍晚對恩施發(fā)動新一輪轟炸,目標是正在擴建的恩施機場?!?
“但是這不是飛虎隊真正的機場,他們還有第二個隱形機場,我們目前還沒有弄到這個機場的準確位置?!焙握勒f的這個隱形機場,就是日軍蜂鳥計劃的目標。
高老板無奈地說:“這是上面的命令,必須要阻止機場擴建,而且要我們做地面引導,以黑煙為轟炸目標?!?
“你馬上回電,恩施機場正在擴建中,機場上沒有軍機,只有平民?!焙握澜箲]不已,“現(xiàn)在進行轟炸,只會浪費彈藥,而且一旦遭到反擊,結(jié)果會很不利。”他把高先生送出門,嘴里還大聲說著,“麻煩您跑一趟,我會盡快決定合作事宜?!?
何正東此時正要進門,看到高老板時還跟他點了點頭,然后問何正豪那人是誰,何正豪說:“一個生意上的朋友。聽雅婷說你很早就出了門,很忙嗎?”
“還不是那些事兒?!焙握龞|隨意說道,“對了哥,我聽說你跟一個叫黃中凱的人很熟?”
何正豪笑著說:“是啊,還是你們?nèi)罡敝魅谓榻B的。”
“他出事了!”何正東此言一出,何正豪似乎很驚訝,忙問:“是不是執(zhí)行任務時出的事?”
何正東搖頭道:“他在家被人殺害。”
“什么?”何正豪的聲音瞬間提高了數(shù)倍,又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何正東說:“他,還有他爹娘全都被人殺害?!?
何正豪面色痛苦地說:“太可惜了,黃隊長是個好人,是個值得交付的朋友,我們不久前還一起喝過咖啡,怎么會突然發(fā)生這種事呢?”
“大哥,你不久前真見過他?能記得是什么時候嗎?”何正東急問道,何正豪想了想說出了一個時間,何正東一推算,正是黃中凱被殺前三天,于是又細問了一些他們見面的情況,想知道黃中凱有什么異常,結(jié)果都令他失望。
何正豪又說:“不行,雖然我們剛認識不久,但我一定要去送他最后一程?!?
“你可能無法如愿了,現(xiàn)在是特殊時期,所以可能不會有專門的葬禮。”何正東說,何正豪沉吟了半晌,嘆息道:“那我總可以去他家祭拜一下吧。”
何正東看著他難過的表情,終于點了點頭。
何正豪回頭跟安子淇匯報了軍方的行動計劃,安子淇不屑地說:“讓他們炸去吧,沒有地面的指引,而且一旦遭到反擊,他們只能是做吃力不討好的無用功。”
“軍方要我們以黑煙作為引導?!焙握勒f,“不過我已經(jīng)讓回電,暫停行動。”
安子淇冷冷一笑,說:“敵人在機場周圍布置了重兵,就算我們想闖進去放黑煙,有這個可能嗎?”
“這要看當天的天氣狀況,如果沒有濃霧,不要地面引導也可以命中目標?!?
“只可惜恩施的天氣狀況太糟糕了?!?
“也許過段時間就會好起來。”何正豪說,“我了解這兒的天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