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B線

“肺癌，晚期，最多能活三個月。”

被下達病危通知書的時候，司空晦并不傷心，只是覺得遺憾，這個世界如此有趣，86年，還遠遠不夠。

所以……

「想明白生命的意義嗎？想真正的……活著嗎？」

「Yes？」-「No？」

他知道生命的意義，他也真正的活著，只是……活著本身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奢侈。

…………

“老爺子，你要和我一組嗎？”

司空晦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想從他臉上看出點端倪來。

隊長在講完基本信息后，讓他們自由組隊，兩人一組，司空晦一直坐在最角落的黑暗里，沒有把目光投向任何人。

身體雖然恢復了些力氣，但從他進來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咳嗽，再加上這副又老又病的模樣，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和他組隊。

他只能等，等最后那個找不到隊友的倒霉鬼。

“我姓古，古晟。”

年輕人仍舊保持著一臉的微笑，司空晦瞟了一眼他身后仍舊在接洽中的幾個新人……

他不是倒霉鬼，他年輕，自信，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他明明有更好的選擇，但他似乎是直接就走向了我。

“為什么是我？”

“長者總是能提供更多建議，隊長不是說了嗎？劇情模式本質是解謎游戲。”

司空晦挑了挑眉毛，就目前看……這位小兄弟在撒謊。

他應該是動了惻隱之心，覺得自己這么一個老人家沒人要很可憐，真是讓人不舒服的憐憫呢。

“司空晦。”

他伸出枯瘦的手。

…………

“就今天探聽到的消息看，荊棘花帝國與抵抗組織之間的力量過于懸殊，魔女掌握著這個世界最超一流的力量，沒有任何方式可以對抗她們。”

“所以我覺得，主線任務2的AB兩個選項根本不合理，主神將雙方列為同一個任務的兩條分支，潛臺詞是雙方在力量上均等，可從現有情報看，光復會沒有任何可能應對白鴿號上的天馬近衛，天馬近衛遲遲不動手，只是想跟著光復會找到那座終焉之島。”

“唯一的解釋，便是抵達終焉之島后，光復會的力量會急劇暴增，那里一定存在著某種對魔女非常致命的事物。”

這是上船的第一天晚上，情報分析會上，司空晦向隊長匯報的消息。

為了得到這些消息，他在宴會廳時可是冒著生命危險找人聊天。

可隊長似乎完全不在意。

“★★★★世界太危險。”

“我們還是要以安全為第一準則。”

“主線任務2-A才是最好的選擇。”

……

諸人也都在附和他的說辭，看來是被一天內連著燒死的一個新人和一個資深者嚇破了膽。

司空晦的臉色仍舊保持著平靜。

但眼底的光卻越來越寒冷。

哦。

你們沒有夢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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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輪回世界已經三天，古晟明白了三件事：

輪回世界很危險。

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新人，茍命才是他該做的事情。

茍命最好的方式，是依靠隊友，確切說，是那些經歷過許多副本，已經得到強化的資深者。

——從個人角度，他贊成司空晦的觀點，這與他自己的判斷如出一轍。

主線任務2-A雖然簡單，但卻有太多潛在的風險，因為他們還完全不了解光復會的力量。

主線任務2-B看似困難，但所有的難題都擺在臺面上了，白鴿號上的這幫魔女，強得令人發指。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如果只有他和司空晦，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主線任務2-B，但是……

他并沒有選擇權。

這是一個團隊，隊長要他們去完成主線任務2-A，違反，就是抗命，即便最終的結果是好的——你還想不想在F2小隊混了？

但是……

“我們得想一個既能合理開啟B線，又能給隊長一個交代的法子。”他說。

司空晦看著年輕人認真的臉，嘴角稍微扯了扯。

…………

“計劃很簡單。”

司空晦攤開一張皺巴巴的餐巾紙，指著上面的一個圓形圖案：

“我們在這里，宴會廳。”

古晟先是愣了愣，然后猛然反應過來，這是白鴿號的平面圖。

這位老人家……

作為勤雜工，F2小隊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去過白鴿號的所有地方，他這是完全憑借其他人的描述畫出來的？

“再往上走，是撫慰室，這一片是我們倆負責的區域，而這一片，鍋爐艙和輪機組，是隊長的小組負責，還有這里、這里、這里……”

他用一支筆把F2小隊所有分配到的區域連了起來。

“我們進入時一共12人，6個小組，如果沒有那幾起意外死亡，完整的工作區域劃分應該是這樣的，你注意到什么了嗎？”

古晟看著平面圖，F2小隊的工作區域幾乎涵蓋了白鴿號80%的地方，但唯有最中間的一片。

“這里是動力室、中央艦橋，以及女皇寢殿。”

“主線任務2-A線的開啟角色‘蘿絲隊長’我們已經找到了，而B線的‘加雷斯密探’卻遲遲不見蹤影，他應該就在這片區域里。”

司空晦指著中央那片未探索的區域，繼續道：“咱倆的工作區域恰好是里這一片最近的，撫慰室的后面就是女皇寢殿。”

古晟明白司空晦的意思了。

計劃的確簡單，去到這片區域里，找到密探加雷斯，開啟主線任務2-B。

可是……

“我們要怎么進去？擅離職守是會死人的，你不記得前天那個因為閑逛被處死的新人了？況且，既然是女皇寢殿，即便女皇不在船上，也應該戒備森嚴。”

古晟頓了頓，繼續道：“還有怎么和隊長解釋？老爺子，你得想好了，就算咱倆把這事做成了，如果他秋后算賬……”

司空晦從耳朵里掏出一枚耳塞。

這是上船那天，隊長借給他們的裝備，每組都有一個，短波耳麥，有效范圍一千米，差不多剛好覆蓋全艦。

但因為對魔女的能力還不太了解，隊長也說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它，盡可能當面交流。

“正午時分，隊長會通過這個與我們聯系，詢問情況，而我們要做的，就是不回應，拖——事后告訴他，寢殿里輻射指數過高，干擾了無線電的通訊。”

“可是這……不解決問題啊。”古晟說。

這種理由根本不是理由，強行說自己被迫中斷了通訊？

就算隊長信了，也不能抹消兩人違抗命令擅自開啟B線的事實。

“這不重要，古晟，”司空晦說，“我們為什么要開啟B線？——因為你我都認為，天馬近衛會輸，可這只是猜想，也許隊長才是對的，A線才是最安全的。”

“如果主線2的AB選項，只是一件事情的兩條不同分支，那我覺得聽從隊長的命令，開啟A線沒什么問題。”

“可你看看這件事情的背景，魔女與凡人、超人與非人的戰爭。”

“再看看這一段劇情的最終舞臺是個什么地方？”

司空晦看著古晟的雙眼：“它叫做‘終焉之島’，一座大海深處的孤島，這種島會很大嗎？”

“你再看看這艘空天母艦，以及這上面的近千名魔女——隊長說過，我們的所作所為可以改變劇情的走向，可我們有能力么？”

古晟心中咯噔一跳，一股寒意爬上背脊。

這下，他是真的明白了。

AB兩線的雙方處于極端敵對狀態，最終舞臺又是一個狹小閉塞的‘囚籠空間’，這也就意味著……

勝負，必定是一方全勝，另一方死絕。

F2小隊弱得根本無力改變劇情，站錯隊，就是死路一條。

“所以，嚴格說，古晟，我們兩個不是要去開啟B線，而是要與B線的npc‘密探加雷斯’接觸，了解他們要做什么，了解他們的力量，從而判斷出如果沒有我們參與，誰才是最終的勝利者。”

“隊長沒有調查清楚，僅從任務難度就作出判斷，是極不負責任的做法。”

“在你我接觸加雷斯之后，如果我們都覺得A線安全，那我就回去手術，我們不過是因為通訊中斷拖延了一段時間，不礙事。”

“但如果……我們得到了B線的重要情報，覺得B線才是安全的，那么不管隊長愿不愿意，我們都一定要開啟，因為錯了，就是大家一起死。”

“現在你我要操心的，根本不是隊長以后會不會給我們穿小鞋的問題，而是活路在哪里的問題。”

---------

古晟推開撫慰室的門，陽光照進屋子，也照在了男孩的身上，他像是被熱水潑了一般，條件反射的，抱著衣服縮進床角的陰影里。

那是個漂亮的男孩子。

坐在一片狼藉的小床上，抱著被撕破的衣服，雙目無神，瑟瑟發抖。

當然，男孩子不該用漂亮這兩個字形容——但他的確很漂亮。

大大的眼睛、長長的頭發、白白的皮膚、紅紅的嘴巴、身輕、體柔……讓人心生憐愛。

古晟看到這一幕，心中嘆了一口氣。

人類的審美會隨著社會環境而改變，每個時代都會有不同的美的標準，但大體上，美，是由強者定義的。

而美的本質，其實是一種優越感。

所以強者以弱為美，弱者為了恭維強者，便以強為美。

所以這些魔女大多喜歡身輕體柔讓人心生憐愛的小正太，也不知這個世界的普通女人是否也以男性的花枝招展為美，如果是，那估計是沒救了。

從撫慰室角落的木桶里拿出一個小瓶子。

胎液（任務物品）：可一定程度上緩解與魔女交媾后的身體損傷。

他小心翼翼的走向男孩，坐在床邊，晃了晃手中乳白色的液體：

“小兄弟，我過來了喲。”

男孩木然的點了點頭。

——他的皮膚真好，又滑又嫩。

要是沒有被弄出那么多淤青就更好了。

古晟把胎液倒在手里，緩緩在男孩身上涂抹，同時眼睛注視著門上的窗戶。

撫慰室每天都會消耗大量胎液，每天中午會有專人補充，很可惜，F2小隊沒人分配到這部分工作。

古晟進入這間房間的時機是經過反復計算的。

在他進來之前，推著胎液桶的那名男性勤雜工剛好走到走廊的那一頭，他一路填充過來，大約需要七分鐘。

一邊注意著門外的動靜，一邊給男孩涂抹胎液。

他的動作很輕柔，這兩天來這項工作已經做了不少，雖然知道，這些人于自己不過是游戲中的npc一般的存在。

但太過真實，讓人心中難安。

是以在做這項工作時，他一直是真的‘盡心竭力’，有時還會和這些被囚禁于此的男寵聊聊，關于光復會可能是在尋找某件強大武器的情報，就是這么探聽來的。

但是很可惜，這名男孩，兩天來從未和他說過話。

“謝謝你，大哥哥。”男孩突然說。

古晟愣了愣，這兩天來他幾乎都不說話，一時間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回答。

“不客氣……”

男孩沒有說話，只是扯著嘴角，咧了咧嘴。

“額……你疼么？”古晟又問。

男孩露出了一種奇怪的笑容：“你知道魔女的滋味么？”

這我當然不知道……

“一點都不疼，感覺棒極了。”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冷卻：“但在那之后，就會很難受。”

古晟沒有心思和他說太多話，他一直注意著門外的動靜……

“這個送給你，大哥哥。”

男孩突然從床墊下掏出了一個銀光閃閃的……雕像？

對，一指長的銀色雕像，非常精美。

古晟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不明白為什么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普通npc……

“這……太珍貴了。”

“沒關系，你拿著吧，反正我也快死了。”男孩微笑道。

古晟接過雕像。

先知雕像（垃圾）：………………

那上面有些字，但古晟沒來得及看，因為他已經聽到了走廊里的車輪聲。

“好了，就這樣吧，抹完了。”

他收起胎液，走向門口，靜靜聆聽著門外的……

“白袍先知會拯救我們的，對不對，大哥哥？”

身后又傳來了男孩的聲音，古晟實在是顧不上了，因為推車已經到了門口。

他擰動門把，用盡全力向外一推！

正欲開門的勤雜工被撞了個正著，一個仰倒！

叮鈴咣啷！

一車的胎液碎了一地。

古晟大罵：“你干什么啊！長沒長眼睛！”

…………

撫慰室與寢殿之間的通道有守衛把守。

如果沒有正當理由，勤雜工根本不可能進入。

古晟很佩服司空晦的機智，他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樣，把目標瞄準了補充胎液的推車。

當兩人推著一車的碎玻璃瓶，架著那個瑟瑟發抖的勤雜工走過通道時，守衛都沒有過多盤問。

補充胎液的地方似乎是在動力室附近，剛好和撫慰室呈一個對角，只要走慢些，足夠兩人把這片陌生區域逛個遍，至于能不能找到加雷斯……

找到加雷斯的過程，遠比兩人想得簡單。

在走出通道，快要靠近女皇寢殿時，大老遠的，兩人就看到了他。

他穿著一身薄薄的紗裙，站在寢殿二樓的陽臺上，擺弄著花臺里的花花草草。

姓名：加雷斯

描述：白梟少將‘潔西卡’從帝都極樂宮中買來的男寵，很討她的歡心，時刻都被潔西卡帶在身邊，實際身份為光復會密探。

加雷斯也看到了兩人，他像是有些憂慮，但還是……招了招手。

…………

“你們怎么才來！？下午船隊就要抵達終焉之島了！來不及了！”

整個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兩人在寢殿外和加雷斯對視了那么幾秒，后者便讓人把他們請了進去。

一進屋，便看到這位身著薄紗的男寵背對著兩人，在柜子里翻找什么東西。

找了好一會兒，他才從最下方的雜物堆里抽出了一支臟兮兮的皮質卷軸。

“坐。”

加雷斯請兩人坐下，把皮卷軸壓在桌上，然后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稍稍在兩人身上打量一番：

“信物呢？”

這讓古晟心中咯噔一跳，信物？哪兒來的信物？

司空晦心中想的卻又完全不一樣。

就這么幾句話，他大約明白了，其實白鴿號上同時存在魔女和光復會的情報。

魔女的情報在外面，而光復會的在里面。

所謂信物，一定是在里面才能獲得的，但是因為這兩日F2小隊把時間全浪費在了外面，所以……

不過……

既然加雷斯直接邀請我們上來，就意味著他或許‘認識’我們，又或者，主神給我們安排的身份，就是‘可以與他接洽之人’。

“時間緊迫，加雷斯，”司空晦說，“午后天馬近衛就要組織突擊隊，來不及了！”

“沒有信物，一切免談！”

加雷斯的語氣驟然一冷：“這是先知大人定下的規矩，即便我們同屬一部，也不能例外！”

看樣子……不找到那個信物，恐怕……

就在這時，古晟將一枚白色的雕像放到了桌上。

那是一個人的全身像，通體銀色，只有在面容的部分，貼著一層金箔。

先知雕像（垃圾）：「在橡樹的宮殿中，沉睡的先知等待重生……」

加雷斯看到這東西，眼中的敵意漸漸散去，他把皮卷軸往桌上一鋪：

“記住，這個東西，一定要親手交到先知大人手里！”

兩人的視野里彈出提示：「警告：接受‘巨龍號設計圖’將永久關閉主線任務2-A」

司空晦正看著圖上的那些復雜線條，古晟已經將手伸向了圖紙：

“我們該怎么做，加雷斯先生？”

“向突擊隊長‘赫拉’報道，她也是我們的一員，她將保護你們抵達終焉之島。”

同一時刻，F2小隊的所有隊員都收到了主神提示。

「F2小隊已接受主線任務2-B，主線任務2-A永久關閉」

「白袍先知好感度開啟」

「白袍先知好感度：0」

「光復會好感度開啟」

「光復會好感度：50」

「荊棘花帝國好感度開啟」

「荊棘花帝國好感度：-10」

…………

撫慰室外，古晟和司空晦正仔細看著這張‘巨龍號設計圖’。

一米見方的正方形圖紙上遍布褪色的復雜線條，那是個巨大的機械構造物，從形狀看，像極了這艘白鴿號，只是……

從圖紙左側的比例尺看，它最長處超過3000米，體積怕是白鴿號的五倍以上！

“您還記不記得，前天的情報總結會上，有人說，距今五百年前，火種從天而降，魔女從此誕生……”古晟看著圖紙，緩緩道。

“而幾乎是同一時間，至尊魔女世界的科技水平發生了跳躍式的前進，”司空晦接過了古晟的話，“在火種到來之前，這個世界總體處于中世紀農業時代，生產力極為低下，整塊主大陸由十個國家分治，從東海岸到西海岸得走三年，有的人一輩子都不知道世界地圖什么樣。”

古晟點頭，繼續道：“而在火種到來之后，這里一夜之間就爆發了工業革命，蒸汽機出現了，而且是非常強大的蒸汽機，隊長在鍋爐倉見到的那種高壓蒸汽罐，我們的世界，根本就沒有，當時我就覺得很奇怪……”

“工業革命是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沒有道理一夜之間就發生，而在發生之后，距今已經五百年了，她們將蒸汽文明繁衍到了巔峰，卻遲遲不出現電氣化……”

“現在，一部分答案已經找到了。”

古晟指著巨龍號設計圖右側的一小塊空白，那里，有一堆凌亂的字符，像是草稿，又像是隨手的涂鴉，其中有一行是這樣的：

E=mc2

——這就是剛才，他幾乎不假思索就開啟B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