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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夢醒終有時

  • 日暮七重
  • 主宰蛇
  • 4198字
  • 2021-07-06 07:05:00

六翼天魔貝爾曼小姐用夢魘獸載著阿當和麗婭,兼程北上。不過那只是虛晃一槍,在荒野里露宿休息以后,他們就匆匆的折返回鈴音鎮的廢墟,帶上了那名挑擔的白骨勇士,牽走了一匹骸骨馬,舍了北上的路標,轉而朝著西南的方向行進。

假扮貝爾曼勛爵的事情早就穿幫了,阿當已經將那塊緋娜洛浦寶石乖乖的奉獻了出來,如愿的博得了星族美少女的歡心一笑。

不用再假裝了,貝蒂也樂得以本來的面貌與阿當相處。令阿當感到欣慰的是,貝蒂與麗婭居然相處得十分融洽,她們兩個女孩子坐在夢魘獸的獸鞍上說著悄悄話,阿當獨自跨著骸骨戰馬遠遠的跟在后面,當然他的后面還跟著挑擔的骷髏。

阿當好靜,內心里藏著張牙舞爪的怪獸,外表卻沉默寡言,貝蒂不時時的纏著他,他才覺得怡然自得。

為了照顧挑擔骷髏的步速,阿當他們的行動可謂龜速。反正對于阿當來說,他不急于前往寒月城,若是有誰會著急,就讓他們急得抓耳撓腮好了。

由于沒帶上計時的沙漏,阿當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在外域的荒野里磨蹭了多久才抵達了西南方的濱海小鎮——冰華鎮。

出乎阿當的預料,冰華鎮的規模比鈴音鎮大了許多倍。堡壘林立,壕溝縱橫,層層疊疊的防護結界構成了成千上萬個半球形的防護光罩,將整個城區保護得嚴嚴實實,如同山嶺一般高聳的堅實城墻沿著整條海岸線里三層外三層足足布置了六道,那六道堅固的防線即使登高遠眺,依然望不到盡頭。

阿當苦著臉問貝蒂:“冰華鎮怎么這個樣子?我們不小心到了戰爭的前線嗎?”

貝蒂興沖沖的回答說:“可不是嘛!要打仗了,正好讓我試試父親傳給我的騎士槍。”

阿當說:“你不奇怪嗎?他們是要跟誰作戰?難道是原妖?”

原妖兩個字說出口,阿當便覺得身側瞄過來了兩道寒光,那自然是麗婭的目光。阿當咬舌,暗自戒懼。

就在此時,在通往冰華鎮的前路上站出來了一道身影。他高高瘦瘦,穿著一襲長袍,笑吟吟的看著阿當,負手而立。

貝蒂騎在夢魘獸上,警惕的抽出了水晶劍,提起了她的戰槍。但阿當制止了貝蒂,因為那個人正是阿當在鈴音鎮里苦候了五天也沒能等到的摯友——時間穿越者舟人拉欣。

“喲,摯友,給你擦屁股可費了我好多功夫?!崩佬Φ溃骸柏惖俅笮〗銘撨€是第一次與在下相逢,日后您可要對我高抬貴手了。”

貝蒂訝道:“你認得我?你是誰,我怎么不認得你?”

拉欣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沉下臉說:“極惡之詛咒果然越來越強了。摯友,我們借一步說話,免得觸發了詛咒,讓你我再大吵上一場。”

極惡之詛咒果然又變強了,阿當嘆了口氣,跳下骸骨馬,他安撫了貝蒂幾句,就跟著拉欣一起遠遠的躲進了漫天的風沙之中。

“我就知道你會來這里,所以早早就在此等待了。”拉欣率先說出了開場白。

阿當皺了皺眉,他很不喜歡被別人看穿,于是問道:“你怎么知道我會來冰華鎮?你能未卜先知?”

“用不著那種能力,”拉欣說:“因為我了解你,你是聰明人,聰明人都知道進退??ㄅR曼、塔克埃貝隆和魔族十三王一同向你發難,你若不逃,就是不知進退了。”

拉欣說破了阿當潛在的意圖,他不去寒月城,背道來到了冰華鎮,一方面是在拖延時間尋找對策,另一方面他確實想要逃跑。之所以來到冰華鎮,他就是要為自己尋一條跳濁洋逃生的后路。

不知不覺間,阿當已經成了原妖、魔族和死亡國度的眾矢之的,似乎整個原魔界都在與他敵對。那樣倒不是不能理解,但阿當還是有些疑惑,為何事態竟會演變得如此劇烈,甚至完全沒有給他成長起來的機會,就要讓他直接面對原魔界里的各方豪強。

阿當不解的問:“這可奇了?我好像也沒做什么特別出格的事。即使做了,我也只與妖魁結了私仇,怎么魔族也跳出來了,要與我為難?”

拉欣意味深長的打量了阿當一眼,問道:“你覺得你是誰?”

阿當思索了一會兒,鄭重的說:“我當然是大君,我若不是大君,怎么敢與圣靈為敵?”

此言一出,阿當便聽見頭上三尺笑出了豬叫聲。及至他奮然抬頭,那笑聲就戛然而止,但依稀仍然聽得到“撲哧撲哧”的掩口笑音。

阿當有些茫然的望向拉欣,拉欣的眼神猶如在看著一個萬古不遇的怪胎。

過了許久,拉欣才說:“原來你竟有此等覺悟!也罷,若非如此……哈哈,如此甚好!”

拉欣的話把阿當弄得如墜云中,但至少拉欣沒有直接笑話他。

拉欣拍了阿當的肩膀說:“摯友?。∧愫孟襁€不太清楚你的處境,我來給你點醒一下。你仔細想一想,為什么魔皇和魔王們會對你的行動了如指掌?他們為什么容不了你?你當真以為靈族在鈴音鎮里屠城是為了私仇嗎?”

阿當沉默不語。

拉欣繼續道:“卡努萊曼是靈魁,塔克埃貝隆是魔皇,他們都有同樣的權能,只要叫出他們的名字,想到他們的名字,他們就能感應到相關的那個人,那些事。在你身邊,有向魔皇祈禱的魔族,有向妖魁祈禱的靈族,你的一言一行還哪有秘密?你明目張膽的挑釁靈魁,自居人鬼共主力圖振興人類,此事四海皆知,原魔界的各路豪強還有哪一個能得容下你?”

阿當聽了拉欣的話,頓時頭大如斗。

敢情他在比揚卡的面前說出的那些要振興人類的誓言,全都說給了妖魁卡努萊曼;他不敬圣靈,自居大君,對貝爾曼勛爵講的那些狂話,全都講給了魔皇塔克埃貝隆。既然如此,魔族與原妖聯合起來向他問罪,那就沒什么難以理解的了。

人有雄心壯志,那無可厚非。但明明實力不濟,卻把大話弄得盡人皆知,那就成笑話了。阿當的所作所為在此刻儼然就成了原魔界中最大的笑話。

拉欣見阿當沉思不語,好笑的問:“我說摯友啊,你在想什么呢?我不是跟你說,讓你低調一些嗎?你這是在演哪一出呀?還好你總算知道進退,知道此時應該跳洋脫身。冰華鎮的港口里,我為你準備了一艘小船,你必須盡快離開外域,其他的事情我都能幫你處理。”

阿當本來早就已經有了退縮的打算,但拉欣的笑容卻刺痛了他,讓他心中那不安分的怪獸張牙舞爪的抓狂起來。

阿當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那個不急。我打算將半座金山送給你,想請你幫我做成一件事?!?

拉欣問:“什么事?”

阿當的嘴角抿了一下,隱晦的說:“周幽王以千金買笑,我也正有此意。”

拉欣夸張的張開大嘴,指著自己的鼻子說:“你要我對著你笑一笑嗎?那倒用不著送上半座金山,咱們倆什么交情!”

阿當白了拉欣一眼,氣惱的說:“你別裝糊涂,你不是跟我說‘早採者為茶,晚取者為茗’,讓我任選一杯嗎?”

拉欣笑道:“晚取的那一杯,你不是已經喝了嗎?怎么還管我要?摯友啊,沒用的事情,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阿當一陣面紅耳赤,或許他確實想得太多了,拉欣那時大概只是請他品茗,其實并無它意。

阿當甩手,懊惱的說:“好吧,是我想多了。你為我準備的船,我用不上它。我已經明白了,魔族和原妖不是容不下我,是容不下崛起的人類。我既然敢自居大君,當然要為人類出頭。我既然敢自居大君,豈能退縮半步?寒月祭壇我一定會去,還要讓他們一個個全都鎩羽而歸!”

阿當轉過身,懷著一腔怒火不顧而去。在他的身后,拉欣左顧右盼,滿臉的愕然。

拉欣向著自己的身邊赧然一笑,訴苦道:“喂,我是不是挖苦他挖苦的有點過分了。我本想用一葉扁舟送你和他逍遙遠遁,沒想到他的脾氣居然這么壞?!?

在拉欣的身邊顯現出了一個女孩子的身影,她是一名魅族的女孩,她將一只手輕柔的按在下腹處,眼里淚光盈盈。

阿當并不知道他一時惱怒,已經錯過了此世間最美好的一次重逢。他只覺得,各方的壓力都像山一樣朝著他壓過來,雖然并沒有吃過什么不良的食品,但阿當仍然覺得腹中翻江倒海。

阿當強忍著壓力帶了惡感,一步步的走到了貝蒂和麗婭的身旁。他勉強的打起精神,對貝蒂說:“咱們不去冰華鎮了,立刻就去寒月城,立刻出發,不容拖延!”

硬氣的話雖強撐著說完了,但阿當卻覺得天旋地轉,頭重腳輕,他還來不及伸出手扶住自己的骸骨戰馬,就一頭栽倒在沙塵里,陷入了昏迷。

等到阿當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一輛骨車上。一名渾身浴血的死亡騎士用骸骨戰馬拉著那輛骨車,整整一隊死亡騎士正晝夜兼程,護送著阿當奔赴寒月城的方向。

阿當抬起頭向四面張望,麗婭和貝蒂也都在隊伍里,她們倆雖然沒被捆縛,但從表情上看顯然不是出于自愿。

阿當向著一名死亡騎士招了招手,有氣無力的說:“喂,你們是寒月大祭司的手下吧?”

那名死亡騎士縱馬疾馳,倨傲的點頭。

阿當繼續問道:“我能不能與同伴說幾句話?”

那名死亡騎士冷淡的回答:“不能!”

阿當點了點頭,繼續在骨車上躺平。他召喚出秘石,冷靜的思考。

“那些死亡騎士對我十分無禮,他們根本就不敬重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定是哪里弄錯了!”

阿當眉頭緊皺,開始仔細的反思自己近來的舉動,他堅信他就是可以與圣靈平起平坐的大君,可是當真如此嗎?

時間穿越者拉欣應該是可以相信的,他的態度值得阿當深思。假如阿當就是大君,他在拉欣面前說出自己身份的時候,拉欣就不會是那種瞧見了怪胎的神情,他鮮明的態度顯然否定著阿當的信念。

想到自己有可能不是大君,阿當頓時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他若是大君,魔皇妖魁皆為螻蟻;他若不是大君,唯有他自己才是螻蟻。

阿當喃喃的念叨著:“我怎么可能不是大君?我若不是大君,死亡國度怎么會送一座金山給我?我若不是大君,貝蒂怎么會被授命為灼月大祭司?我若不是大君,塞爾柱怎么會死?我若不是大君,麗婭怎么會復活?我若不是大君,鈴音鎮里的千道神光又怎么解釋?我究竟從哪里開始,弄錯了狀況?”

阿當將他的思緒沿著記憶再向前推移,在笑死了原妖王子塞爾柱之前,他在煮河口與兩位即將被獻給妖魁的魅魔姐妹徹夜纏綿,銷魂的愉悅讓阿當永世難忘,記憶猶新。

然而阿當的艷遇卻是他與妖魁卡努萊曼結怨的起點,也是各種事態越來越惡化的主因。阿當之所以干出那種事,不是因為他藝高膽大,不是因為他色膽包天,他不過是被原魔界里的圣靈吹了一口氣,直接扔到了那兩名魅族女孩子柔軟的床上。

阿當忽然間覺得自己好像是找到了一切離奇事件背后的真因:他根本不是什么大君,他誤以為自己是大君,那完全是受了促狹和惡意的誤導。

“慘啊,真是太慘了!”阿當慘笑了一聲,低語道:“喂,很壞很壞的一條賊,你在看著我嗎?快出來,大哥哥給你糖吃。”

于阿當頭上三尺,果然傳出了捧腹大笑的怪動靜。

“哇,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一個歪扎著羊角辮,披著一條麻袋的小女孩顯現在阿當的面前,她雙手捂住肚子,頓足捶胸的說:“太可笑了!居然有一個傻瓜穿越者竟會誤以為自己是神,你真是個超級無敵的大傻蛋!我決定了,從此以后我就賜你真名為傻蛋!你要好好的為我表演,傻蛋!”

阿當兩眼翻白,悻悻的說:“有那么可笑嗎?瞧你那瘋樣!你好歹也是個神?!?

莊生夢蝶,夢醒以后分不清蝴蝶是自己,還是自己是蝴蝶。就連圣賢都會因為美夢而迷失。阿當一介凡人穿越了十四年,不小心迷失了自我,那其實一點都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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