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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順德公主如她所說,果真開始醉心于“煉制藥人”這個事務當中。

宮中煉藥人的手段,也著實很多,紀云禾在一個月間,通通嘗了個遍。具體的細節,她走過一遭,便不愿回想。

這一個月的時間,紀云禾甚至在想,老天爺讓她活下來,到底是為了什么。

難道……是為了發掘人類研制酷刑的想象力嗎?

當紀云禾手被吊在墻壁上,手臂被劃了第一千道傷口的時候,她的傷口,終于不再快速愈合了,黑色的血液滴答落下,她周身黑氣,也不再如一月前那般氣勢洶洶了,別說凝聚成九條黑色的狐貍尾巴,它們便是飄,也不再能飄起來了,黑氣近乎消散。

但紀云禾就是沒有死。

為什么就是死不了呢?

為什么?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蠱蟲在自己破皮的傷口處吸食鮮血,然后往她的皮肉里面鉆。

這樣的事情,已經算很是輕松了。比起過去的這一個月,這樣的“煉人之法”已經是再輕松不過的了。

沒多久,蠱蟲就被她的黑血毒死,爆體而亡。

順德公主站在牢籠外,搖了搖頭:“帝王蠱也鎮不住你,看來這世間沒有任何蟲子能奈你何了。好了,以后別讓西邊那些廢物拿蠱來了,沒什么用處。再給她試個海外找來的那個奇毒。有什么不同的反應,便記下來吧。”

順德公主今天好似興趣乏乏,給姬成羽留下這段話,便轉身離開了。

姬成羽沒有應聲,待得順德公主離開之后,他才抬起頭來,望著牢中的紀云禾,眼瞳微微顫動:“紀姑娘……”

一如往常,直至此時紀云禾才會微微睜開眼睛,看姬成羽一眼:“鮫……”她只說了一個字。

不用她將話問完,姬成羽已經知道了她要問什么,因為每天每天,不管再重的折磨,再痛的苦難之后,她都會問這一個問題。

“鮫人還沒抓到……”姬成羽如此回答,紀云禾的眉眼便又垂了下去,除了這個事情,好像在這人世間她都再無任何關心了一般。而今日,姬成羽卻還有不一樣的話,想要告訴她,“但是……”

他話鋒剛有一個轉折,紀云禾的目光便再次凝在了他身上。

姬成羽默了片刻,道:“北方有馭妖師傳來消息稱,有人看見了空明和尚……與一銀發藍眸的男子,在北方苦寒地出現,那男子……容貌身形,酷似朝廷通緝的鮫人。”

“空明和尚……銀發藍眸……”紀云禾虛弱的呢喃自語,“北地……為什么?”

北方苦寒地,遠在內陸,離大海相隔萬里。

長意為什么會出現在那兒?

她將他推下懸崖,讓他掉入崖下暗河,因為紀云禾認為,每一條河流終將歸于大海,哪怕他自己游不動,總有一條河,能載他一程,但為什么會有人看見長意在北方苦寒地?還與空明和尚在一起?

這一月余,在長意身上……又發生了什么?

他為什么不回大海?

他……在想什么?他又想做什么?

紀云禾有無數的問題縈繞在心尖,她喘了兩口氣,虛弱的問姬成羽,“消息……幾分真?”

“直接報與公主的消息,八九不離十。”

難怪……

難怪今日的順德公主折磨起她來,顯得這般漫不經心,原來是終于盼來了長意的消息了。

“她……順德公主,還想,做什么?”紀云禾握緊了拳頭,得知了長意沒有回歸大海,而是繼續在這凡塵俗世之中沉浮,紀云禾心尖的那把刀便又懸了起來。

他或許還會限于險境,他或許會被再次抓起來囚禁,他甚至可能喪失性命……

她運足身體里殘存的力量,用力掙扎,墻上的黑氣凝聚匯集成她手臂的力量,她一聲短喝,將鐵鏈從墻壁之中生生的拽了一截出來。

“讓她回來!”紀云禾掙扎著,拖拉著鐵鏈,幾乎走到牢籠柵欄邊。

她道:“讓那公主,盡可將她想到的招數,用在我身上……”

這一句話聽得姬成羽眉頭緊皺,他看著她那一身狼狽,幾乎不忍直視:“紀姑娘,你何至于,為了那鮫人,做到如此地步?”

“他是唯一和僅有的……”紀云禾方才的掙扎,幾乎讓她精疲力盡,破敗的衣物晃動,將她脖子里的傷顯露出來,里面的傷口已經愈合,但是皮開肉綻后的丑陋疤痕卻橫亙在她的皮膚上,像一條百足蟲,從頸項延伸往里,不知爬過了她身上多少地方。

“他是唯一和僅有的……”

紀云禾呢喃著,無力摔倒在牢籠柵欄邊。

沒有將后面的話說出來,鐵履踏過地面之聲鏗鏘而來,小將軍朱凌盛氣凌人的走進牢里。

但見牢中的紀云禾已經拖拉著鐵鏈摔倒在柵欄前,朱凌當即眉頭一皺,看了眼牢外的姬成羽:“哼,公主就知道你心慈手軟,所以特地派我來監督你,那些馭妖師辛辛苦苦尋來的奇毒,你到底有沒有給她用上?”

姬成羽沉默著,看著紀云禾沒有應聲。

朱凌心急,一把將姬成羽推開,自己走到角落放置藥物器具的地方,他探看一番,拿出一支鐵箭,打開了一個重重扣死的漆盒。

盒子打開的那一瞬,整個牢里便散發出了一陣陣詭異的奇香。朱凌將鐵箭尖端沾了沾那漆盒中的汁液。

朱凌勾唇一笑,反手將自己背上的千鈞弓取下,將鐵箭搭在弦上,染了汁液的箭頭直指紀云禾,他的目光也得意洋洋的看著她:“當日崖上,你不是很是威風嗎?本將今日倒要看看,你還要怎么威風!”

“好了!”

箭即將離弦之際,姬成羽倏爾擋在了箭與紀云禾之間。

姬成羽盯著朱凌:“這毒是師父命人尋來的,而今師父外出,明日便回,此毒需得在師父回來之后,經師父首肯,方可用給紀……用給此藥人。”

“少拿大國師唬我。”朱凌冷哼,“公主下了令,我是公主的將,便只聽她的令,你閃開。”

姬成羽沒有動:“朱凌,她是師父的藥人,不是公主的藥人。她若有差池,師父問罪起來……”

“這月余以來,公主對她做的事,還不如這點藥?大國師何時問罪過公主?再有了,退一萬步,你見過在哪件事上,大國師跟咱們公主急過眼。”朱凌輕蔑,盯著姬成羽,“不過一個藥人,死便死了,你這般護著她,是要做甚?”

姬成羽沉默。

“莫不是,你要做你哥哥那樣的,叛離者?”

朱凌提及此事,似觸碰到了姬成羽的痛處,姬成羽呆住,尚未來得及反應,朱凌上前兩步,一腳將姬成羽踢開,抬臂射箭不過一瞬之事。

紀云禾根本沒有力氣抵擋,而那些散漫的黑氣則在一瞬間被羽箭撞破,只得任由那沾了奇毒的箭射在紀云禾大腿之上。

箭帶來的疼痛已經不足以讓紀云禾皺眉了,但箭尖的毒,卻讓在長久折磨中,已經麻木的紀云禾感到了一絲詭異的觸感。

“看,我有分寸,未射她心房。”朱凌在牢外,碰了碰姬成羽的胳膊,“你別馬著個臉了,每天就做守著一個廢物的輕松差事,你倒還守出一臉的不耐煩……”

“朱凌!夠了!”

“我怎么了?”

朱凌和姬成羽爭執的聲音,在牢外朦朧成一片,紀云禾漸漸開始聽不見朱凌的聲音,看不見眼前的東西,緊接著,她也感覺不到腳下的大地了。她只覺自己五感似乎都已經被剝奪,只剩下胸腔里,越跳越快的心臟。

咚,咚,咚。

如急鼓之聲,越發密集,直至連成一片,最后徹底消失。

紀云禾的世界,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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