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你身子弱，不方便翻山越嶺、上山下海，我自己去找母親就行了……要是你想去找楚楚，我可以……先陪你一起去。”梅書霄低著頭，認真說道。

“……”

孟蘭滿眼的感激，心底卻莫名地泛起一絲失落。

她不知該如何回應，只默默注視著他。

梅書霄就站在不遠處，獨自憂傷著……

孟蘭想伸手把他攬到自己身邊，摸摸他耷拉著的腦袋，好生安慰他幾句，可又不知道先說哪一句好。

她只輕“嗯”了一聲，抬手撓撓自己的脖子，臉上一陣微微發熱。

“我備了些玉露在柜子里，你別忘了喝。還有，我馬上就去請示父親，一切順利的話，我們很快便可以出發。先送你到人界，我再去尋母親，等我找到她……”梅書霄抬頭看向孟蘭。

“請示父親？”孟蘭視線一直就沒有移開，她疑惑問道，“你父親就是蕩魔天尊？”

“是，父親名號頗多，你還可以叫他真武大帝，或者……”梅書霄頓了頓，唇角輕勾。

孟蘭歪著頭，好奇問道：“或者什么呀？”

“或者……父親大人。”梅書霄低眉一笑，轉身走開。

孟蘭悶聲坐在床上想了一下，才發覺是梅公子調戲了她。她心中也不來氣，反倒漸生疑慮：

這梅公子去找母親，還要向父親請示？

上一次，他為什么要偷偷跑出去？沒有討到通行證嗎？

還是其他什么原因？

思忖片刻，孟蘭慢慢移身離了床榻。她輕邁腳步，往遠處大殿走去。

路上幾個閑逛的彩衣小仙女從偏道經過，她們睜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孟蘭。

“這是梅夫人，不錯吧？”

“是她，是她，就是她。”

“你看她的仙女服！不會錯的！”

“她還沒有受禮呢！你看她腰上什么都沒有。”

“是呀，手上也沒有。”

“那……我們……還有機會呀！”

“嘻嘻……”

“你們沒機會啦，只有梅公子親自點頭，才能穿上那件仙女服。再說了，天界只此一件，找不出第二件來送給你們穿啊！”

“哼，你可壞死了！”

“討厭！”

“別生氣，她就是提醒你們要清醒點兒，別身在天界，腦袋里裝的全是霧，糊里糊涂的。”

“就是！別瞎想了，走吧，我們去那邊玩。”

小仙女們邊走邊鬧，互相取笑。

待她們走遠了，孟蘭停住腳步，她低頭看看自己的細腰，瞅瞅自己光溜溜的手臂，再看看自己身上那件絲滑飄逸卻平淡無奇的長裙，心中甚是覺得不解。

北天門，真武殿。

孟蘭直接抬步上了臺階，無人阻攔。

“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行！”

“父親，我……求您了。我需要見母親一面，有些事……”

“她不會見你！”佑圣真君一聲怒吼，整個大殿都在震動。

臺階盡頭，兩名護衛握緊手中武器，小心翼翼地瞅了對方一眼。

“她會的！”梅書霄紅著眼，緊握著拳，他在極力壓制自己激動的情緒。

“她是妖！她不可以見你！”

“她是我的媽媽！”

“她整天四處亂跑，你去妖界尋不到她！”

“我去神界、人界、地界，我去妖界，魔界、冥界！我一定能找到她！”

“你！”佑圣真君甩手轉過身去。他胸口上下起伏，臉色憤然。

“父親，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還不能去見她嗎？”梅書霄眼角濕了一處，哽聲問道，“當年梅山，桃花領命前來接我，我不辭而別，獨自來了這天界。我們母子分離千年，您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我……”真君蹙眉沉思，怒氣微退，“……我要她，她不來，怪我？”

“母親為何不來？她為何不肯來？”梅書霄緊緊追問。

“我不能……”真君嘆了口氣，直搖頭，“罷了，罷了，不談了，不談了。你走吧！”

佑圣真君背朝梅書霄揮了揮手，示意他出去。

孟蘭一臉淡定地跨進了大殿，她走到梅書霄身旁，輕輕拉住他的大手。

梅書霄只覺掌心一股冷氣襲來，他愣在原地，懵臉看向孟蘭。

“父親大人！”孟蘭輕聲喊道，“孩兒不請自來，多有冒犯，還請父親大人見諒。”

真君轉身來看，一臉驚訝。

他抬眼看看孟蘭，再瞅瞅低頭站在一旁的梅書霄。

“你是？……孟蘭！”佑圣真君恍然大悟，“你們……已經……”

他看到兩個年輕人手拉著手站在自己面前，再看看孟蘭身上穿著的那件衣服，便什么都明白了。

“霄兒，你和她在一起了？”

真君面色平和，緩聲問道。

“是！父親。”梅書霄聲音微顫。

孟蘭抿嘴一笑，心中一陣調戲成功的快感。

她柔聲細語道：“父親大人，孩兒想和霄霄一起去拜見母親大人，可以嗎？”

“這……這……”

真君低頭，面色猶豫。

“父親大人可曾聽聞皋魚之泣？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也。孟子也說過，大孝終身慕父母啊！父親，霄霄和我都是竭忠盡孝之人，都想著要好好孝敬您和母親呢，您就滿足一下我們這個小小的心愿吧！”

孟蘭松開小手，上前一步，傾身一拜。

真君微微皺眉，低頭思慮片刻，正色應道：“難得你們一片孝心，只是出了天界……”

“父親大人，您放心！霄霄他一定謹言慎行，絕不給您添亂。他找到母親后，說幾句話便回來。”

“可是……無當她……，唉，算了，你們去吧。”真君搖了搖頭，垂手彈出兩張通行證，又嘆了口氣，“見她一面，有如登天。你們小兩口做好無功而返的準備吧。”

梅書霄接住通行證，低頭不語。

孟蘭眼尖，抬手幫梅書霄把衣領往上扯了扯，遮住脖頸處的一絲橙紅。

真君取下大拇指上戴著的金色戒指，將它仔細托在手心里。

“霄兒，這個……你拿著。”佑圣真君神色凝重，將戒指遞到兒子面前。

“父，父親。”梅書霄一愣，伸手接過戒指。

“去吧，你們去吧。”

真君轉過身去，片刻，又叮囑道：“帶句話給她，叫她……回來。”

“是！父親大人放心！”

孟蘭點頭答應著，伸手拉住梅書霄的衣袖，就往殿外走。兩人一路無語，低頭直往懷無殿而去。

一進懷無殿，孟蘭仰頭大舒一口氣，她抬手拍拍梅書霄胸口，開心笑道：

“哈，總算拿到了！梅公子，這下你可以放心出發了。”

梅書霄看著孟蘭歡快跑開的背影，滿眼感激。

“蘭兒，謝謝你。”

“不用客氣。”孟蘭一屁股坐到青石凳上，晃著小腳，回頭問道，“不過，梅公子，有件事我就很好奇，我這身衣裳，還有你說的指環、手環、腰環，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義啊？”

梅書霄穩住呼吸，在孟蘭身邊坐下。

他輕輕抓住孟蘭搭在桌邊上的小手，一陣熱流頓時傳遍孟蘭全身。

孟蘭心頭一緊，想要抽出左手來，她掙扎了幾下，徒勞無功。她睜大眼睛，直瞪他那雙灼灼的眼，卻又經受不住熾熱，自己先暗自垂下了眼簾。

孟蘭局促地坐在青石凳上，右手抓住腿邊的裙紗，越揪越緊。

懷無殿內一片寂靜，藍色紗幔卷了又舒，舒了又卷。

“蘭兒，我……你……”

梅書霄好像比她還要緊張。

孟蘭微微松了口氣。

“這衣服……是你的，是……是我的……我的命定之人……才可以……可以穿的。”

“我……”孟蘭心中一顫，唇角輕輕抿了抿。

“指環，手環，還有腰環都是我要為你準備的……定情信物。我……我都準備好了，你……你……你要不要？”

梅書霄屏息看著孟蘭，他脖子最下面一圈，已經從淺紅變成了深紅。

孟蘭目光微垂，低頭強作鎮定。

梅公子鼓足了勇氣向她吐露心聲，此刻正惴惴不安地坐在她的身邊，滿眼期待地盯著她看。

孟蘭何嘗不懂他的一番心意，在天界醒來的第一眼，她就看出來了。

梅公子默默守在她身邊五年，竭盡全力支持著她，大到事業，小到吃飯睡覺，日日夜夜，無微不至。在星星潭底，為了救她，他甚至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聽他說出這些話，孟蘭是暗喜的，她有點心動，又有點猶豫。

“你……”孟蘭聲音低低的，有些不安。

“我？我在，蘭兒。”

這句“我在”，孟蘭聽了好安心。

梅書霄手心里的濕熱氣越來越重，孟蘭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瞥了一眼面前這個神顏男子。

“你喜歡我妹妹嗎？”

畢竟，他曾和妹妹孟玉在人間朝夕相處了四十多年。

他在人界被孟蘭喚醒時，口中念著的是“孟玉”。

梅書霄愣住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

“蘭兒，你可還記得，當年是誰救下了我？”

“妹妹和我。”

“那年妹妹幾歲？你幾歲？”

“妹妹五歲，我十歲。”

“誰替我包扎，誰喂我吃喝？誰日夜看守著我？又是誰把我親手送上藍天？”

孟蘭不語，歪頭看向窗外。

“玉兒喜歡葛曉生，一輩子都沒有忘記他，她的心里又怎會容得下我？我是用心保護了玉兒一輩子，希望她來世可以把我放進心里。可是，天意終究還是難違啊！我去人界報恩，沒有見到你，妹妹她始終都不是我的。蘭兒，你知道嗎？你才是我在人界要去歷劫的那個人！幸好，后來還是遇到了你。幸好，一切都還不晚。”

梅書霄深情地注視著孟蘭，他拉住孟蘭的雙手，緊緊握在手心里，舍不得松開。

“不晚？你都八十歲了，那么老了才遇到我，還不晚啊？”孟蘭低頭絮語道。

“我……對不起，蘭兒。你仔細看看我，我是這個樣子的，不老，一點兒都不老！”梅書霄把孟蘭的雙手貼在自己臉上，急切地解釋道，“你摸摸，蘭兒你摸摸，不是那樣的！”

“我……”孟蘭羞得面紅耳赤，拳著手掙扎道，“放開我，我不摸，我不摸嘛……”

“不許摸！”

京都院子117號，秦遙遠氣急敗壞地沖著孟庸大聲喊道。

“快放下它，別摸它！別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