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芒的失蹤讓章橙亂了陣腳，她無法想象一個五歲的孩子在陌生的環境里會遭遇什么樣的事情，又或者說她根本不敢去想。電視和手機里那些拐賣的新聞她又不是沒見過，那些直到死也沒尋到的孩子和那些終身生活在悔恨里的家長們，她從前只是個旁觀著，看上一眼都會嘆息半天，現在她更是碰都不敢碰。

公安局那邊，她一天之內去過好幾次了，警方的回復一直都是我們在努力，您稍微再等等，我們已經布下天羅地網了。

這是她第五次從警局里出來，天已經黑盡了，距離章芒的失蹤已經快二十四小時了，人行道上有一家三口牽著手路過，她多看了一眼，那是個小女孩兒，白白嫩嫩的，很是可愛。

大約是累了，她連怎么回的家都不記得了，只知道自己一直沿著馬路走，路過一個接一個的路燈，直到前方的路開始變得幽暗。

這是她去年剛來的時候租的房子，在一條破舊的小巷子里，一棟破敗的老舊樓房的三樓，一室一廳，住著她和章芒，還有她半年前剛認識的阿發，那個曾經屢次在城管手底下將她和章芒救出來的哥們兒。

三樓的客廳的燈已經亮起來了，她不太想回去，因為章芒這次的失蹤和阿發有一定的關系，她并不是怨怪阿發，只是她過不了心里的那道坎，是阿發將章芒交托到張嬸手上照看，所以章芒才會不見的。

手里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了，她被嚇了一跳，以為是警方的電話，趕緊拿起來看，結果卻是YGY酒吧的領班譚姐。

“章橙，你怎么還沒來？”

她這才想起自己只請了昨晚的休假。

“不好意思，譚姐，我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我忙糊涂了，忘記跟你說了。”

“沒事兒，你先把家里的事情處理好，對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你說一聲。”

她沒告訴其他人章芒走丟的消息，她打定了主意自己一定會在很短時間內將章芒找回來，所以連幼兒園那邊兒她也只是向章芒的老師請了一周的病假。

樓道的燈一閃一閃的，像是隨時要‘呲’地一聲完全熄滅了，這種感覺讓她想到了自己腦子里繃緊的那根弦，忽緊忽松，令她揪心不已。

她望著那盞燈，腦子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急忙叫住要掛電話的譚春盈。

“譚姐。”

她忽然想起譚姐認識的人挺多的，不知道會不會有其他的門路。

“嗯？”

“你認識黑道上的人嗎？”

電話那頭“噗嗤”一笑，說：“你在胡說什么呀，現在這個年頭還有什么黑道啊，不過一些江湖大佬我還是認識許多的。”

“那能幫我找個人嗎？”

“你要找誰？”

“我弟弟章芒。”

譚姐答應了章橙的請求，她讓她趕緊回酒吧一趟，說是有重要人物引薦。

她跑回家的時候，阿發正在電腦前查閱信息，見她急匆匆的模樣，趕緊從木凳子上起身，先是問她怎么一回事兒，而后又解釋說：“我在網絡上發布了小芒走丟的消息，有個尋找拐賣兒童的組織愿意幫助我們。”

“我等不及了。”

章橙沒有心思管這些事情，她很堅定地認為要靠這些組織替她尋找弟弟，找肯定是能夠找得到，只是時間的問題，可她不想再拖了，一想到要先走一遍各種手續的問題，再一想到章芒被人扔進悶熱的后備箱里的情形，她便決定托人和托組織兩件事情同步進行。

“張思偉前段時間去慶義輸了很多錢，那混蛋肯定還會再去。”

阿發很氣惱。那天他不過是去上個廁所的功夫，轉眼回來章芒就被張思偉那個混蛋帶走了，更可氣的是一向老實巴交的張嬸為了袒護兒子，死活不肯承認，哪怕監控明明白白地顯示著張思偉那張猥瑣的臉。

“他肯定會再去的，如果他是將章芒賣給別人的話，他一定會拿著錢去慶義那邊兒想著要把之前的錢贏回來的。”

章橙已經將自己收拾的妥帖了，白襯衣配黑色包臀長裙，將她消瘦的身形展露無疑，淡妝紅唇，五官精致，尤其是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眼，讓人看一眼就能淪陷。

阿發明知故問：“你要去哪里？”

章橙抄起包包要走：“酒吧。”

“都這個情況了，你還去上什么班啊！”

“就是這個情況，我才更需要去酒吧結識更多的人。”

原先激動的心情此刻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里的堅毅是阿發從前未曾注意到的。

從前他只是知道章橙這個人的內里性格其實不像是她的外表呈現給世人的那種柔弱的，相反她的性格冷清剛毅，一旦被人惹毛了就像是不要命的小貓一樣，要同人拼命的。

上回他的水果攤被文順道的地痞給掀了，她揣著一把水果刀就去二樓的‘韋和有限公司’討要說法，他沒有親眼見證她的威猛時刻，但是后來聽韋和的小弟說，她當時“啪”地一聲把刀往他們老大桌子上一放，氣勢洶洶地只說了一句話，‘你要不把湯藥費賠了，我今天就死在你這里’。

都是出來討口飯吃，誰也不想惹出命案，韋和的老大孫韋和同樣也是，逼了她一句：“你倒是給我死在這里”。

她二話不說抄起水果刀就往自己手腕上抹，嚇得孫韋和趕緊叫人止住了她。

也因著這件事情，孫韋和竟和章橙做起了異姓兄妹，他說她佩服章橙的勇氣，但又再三叮囑她這種極端的做法萬萬不可再用，萬一哪天遇上個神經病當真由得她抹上去，可怎么辦。

章橙一笑，說她也是看人下菜，不會當真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阿發塞了瓶醒酒的藥給她：“拿著備用。”

她晃了晃手里的瓶子，展現了24小時以來的第一抹笑容。

“我知道。”

門“啪”地一聲被關上，阿發趕緊追到陽臺上去搜尋她的身影，茫茫夜色之中，他看著她瘦小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后消失在黑暗的巷子里。

阿發狠狠地捶了不銹鋼欄桿一下，懊惱自己的蠢笨和沒用。當初說好了是要保護著她們兩姐弟的，現在不僅沒幫上忙，反而還闖下那么大的一個禍患。章芒是章橙唯一的親人，他不想讓她們都變成他這種無依無靠的人。

他點燃一根煙，吸了一口，吐出一些煙霧來，腦子稍微冷靜了一些，又坐回了電腦前，想著再看看吧，指不定他就能從互聯網的邊邊角角里找到一些可靠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