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走過那條盛開著鮮紅彼岸花的黃泉路,在河水流淌碧波清澈的奈何橋上駐足遠望,正是回思一生功過得失之際,葉青回卻突兀的打了個噴嚏。
“臭小子?!?
他佯作怒態笑罵:“剛說完莫要記掛,怎么就是不聽話呢?!?
“一罵二想三念叨?!?
路過的幽魂多嘴了一句,立刻引發其它鬼的不滿。
“分明是一想二罵三念叨。”
“不是一罵二想三感冒嗎?”
“……”
葉青回讓他們說的也有些迷,但片刻就想開了。
身后事,隨它去吧。
他義無反顧的走向望鄉臺,一女子妖嬈嬌俏,端坐臺中。
穿著…簡單的衣服。
這是孟婆?
葉青回再懵一次,心想說書人不都是說,這老嫗面目可憎,丑陋出超越想象力的高峰。
怎么卻如此……
美的動人心魄。
再說了,這孟婆把守幽冥入口,負責管轄所有進入地府之前的鬼魂,重要性不言而喻。
難道卻沒錢多買些布匹遮體?
說不通啊……
孟婆仿佛見慣了亡魂們的這般作態,淡淡一笑,不等他問便答道:“說書人可曾死過一次?”
葉青回恍然大悟,恭敬施禮。
“飲湯否?”孟婆淡淡開口,直奔主題:“量大優惠?!?
葉青回拿捏不準,問道:“飲又如何?不飲又如何?”
孟婆遙指三生石:“飲湯了卻前生身后事,再無牽掛,但可以在石上刻下今生至愛和來世等待人的名字,來生若再過橋,可以在三生石上尋到你的前世今生?!?
葉青回想了想,詫異道:“喝下湯一切愛恨情仇已成過往云煙,再來哪里會知道哪個名字是我寫的?!?
“其實…”
孟婆頓了頓:“也就是個形式。”
“……”
葉青回見這地府也不靠譜,搖搖頭說道:“有孜然味的我就喝。”
孟婆冷著臉把湯倒回桶里:“不飲也好,那便要跳入忘川河,不但千年才可投胎,還要眼睜睜看著你的愛人數次過橋卻無法相認,受盡折磨?!?
“若我愛人也跳入河中,豈不廝守千年?”
“……”
葉青回無動于衷,返回折走,不過孟婆忽然叫住它:“近期尚有一事,需要詢問每位過路人。”
“您講?!?
“人間可曾出現過,動輒間便可令風起云涌的高人?”
孟婆雙眼厲色畢現,補充道:“風乃九天之風,佛教稱為赑風,融腸刮骨;道教稱為罡風,其銳如錐。無人可敵,所向披靡。”
葉青回一愣,茫然搖頭:“此等高人不曾見過。”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跳入忘川河。
相傳忘川河水色澤血黃,里面盡是不得投胎的鬼魂野鬼,蟲蛇遍布,腥風撲面。
不過這干凈透亮的樣子,葉青回覺得……
說書人都是騙子!
另一邊,孟婆面無波瀾,只是在葉青回跳入河水之后,才幽幽嘆了口氣。
伸出手,愣愣看著掌心,忽然怒從心頭起。
“若是叫我知道,哪個賊人偷去了我的風神之威,定叫他……”
但是猶豫半晌,狠話終是沒有出口,頹然放下手去。
以她帝女之姿,鎮守幽魂投胎轉世的必經之路,神通都被悄無聲息的取走降世,恐怕就算得知了,又能怎樣?
有辦法通幽取走之人,通常都有霸占不還的能耐。
她琢磨著若是自己喝上一碗忘情水,能不能干脆就把這事給忘了?
……
看著葉青回消散,葉夫人母子走遠,站在高大樹冠上的三人默然不語。
半晌之后,陸欣彤才感嘆說道:“未曾想最后是這樣的結果?!?
“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結果嗎?”
聶守規仿佛領悟到什么,拱手對陳至說道:“老板不是道門中人,行事卻讓我這個深受道法熏陶的人深感汗顏,心結易結不易解,今天您給我上了一課啊?!?
陸欣彤眨巴著大眼睛問聶守規:“你不是被逐出門墻了嗎?”
“……”
一片死寂。
還是陳至打破沉默,淡淡點頭:“我只是覺得,我們害怕的每一個鬼,都是別人朝思暮想的人?!?
“說得好!”聶守規豎起大拇指:“老板金玉良言,我必銘記于心?!?
“說得好!”陸欣彤也豎起大拇指:“小陳掌柜總能口吐芬芳,說出金句?!?
陳至一愣。
口吐芬芳…用在這里合適嗎…
“說,得,好?!北澈缶尤粋鱽淼谌齻€聲音。
三人奇怪的回頭看去,只見一個面目猙獰的鬼怪飄蕩在身旁,面色凝重,聚精會神。
仿佛已經在這里傾聽良久的樣子。
“嗜殺游魂!”聶守規面色驟變,開口喊道。
陳至緩緩伸出雙指,直接捅向那邪祟的眼窩。
他還不習慣和鬼走得那么近。
“噗嗤”一聲,游魂竟然不閃不避被狠狠戳中,然后鬼軀在半空中蒸發消散。
“額……”
聶守規都懵了,不是說好解心結踏坦途嗎,怎么直接給凈化了?
陸欣彤都懵了,這玩意看起來如此嚇人,怎么一捅就跪了?
陳至都懵了,正常的劇情難道不應該是雙指插眼,立掌格擋,轉指為爪,黑虎掏襠這一套流程嘛。
電視劇里不都是這么演的……
結果你直接沒了,這能怪誰。
三人面面相覷,各有自懵。
但陳至從一只游魂發覺端倪,急忙打開夜瞳,看向葉夫人離開的方向。
果然。
他們已經被一群游魂團團圍住。
只見少年左手柴刀右手棍,在身前胡亂的揮舞,臉頰和手臂上血流如注,卻依然緊緊的把母親和妹妹護在身后。
頗為硬氣。
與此同時,林中傳來他們的聲聲呼救,凄慘異常。
“鏘啷!”
陳至抽出陸欣彤的佩劍,一躍飛身而去。
下一秒,已經出現在一群游魂背后。
“莫慌?!?
陳至微微一笑溫言安撫,但看到數量眾多的游魂,一時間也有些忌憚。
幸好三點之法已成,結扎之術熟練。
不必憂心誤傷母子三人。
清霜落籬劍高高舉起,緩緩落下,只是手腕輕擺,縱橫如赤練般的劍氣,便在斬殺游魂之后輕巧的收了回來。
未曾波及到葉夫人母子半分。
雷紋步不停,他整個人忽而消失忽然乍現,比之游魂更像鬼魅。
一群單純嗜殺,靈智卻約等于零的邪祟不知害怕,具現出利爪一個個的送上人頭,讓清霜落籬劍興奮異常,不斷奏響清亮的劍吟。
不過。
更多的游魂從林中蜂擁而至。
陳至煩了。
五脈開,云龍現。
轟—
世間安靜了。
良久后,陸欣彤趕到,對滿地的鬼爪和一條深深的溝壑視而不見。
聶道士反而取出三清鈴,搖響凈化了邪祟的殘軀。
小女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葉夫人盈盈拜倒:“再謝陳掌柜救命之恩…我一時糊涂…”
“往事不要提了?!?
陳至阻攔她的話頭:“我送你們回天浪村。”
說完,溫和的笑笑,走在當先。
眾人都沒有發現,唯有那少年眼中閃著崇拜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