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略伸手在沈崖香頭頂上揉了揉，指腹往她蹙緊的眉心摩挲了兩下，喚道：“崖香。”

沈崖香這才從這思緒中回過神來，抬眸對上他幽沉的目光，一時間心中竟涌出來一股委屈，剛癟了癟嘴兒，姜略手一頓，低聲問她：“怎么了？”

沈崖香有些茫然地問道：“我是一個惡人嗎？”

姜略毫不猶豫地道：“當然不是了，我們崖香怎么能算惡人呢。”跟著又低哄道，“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沈崖香倒也沒有瞞他，一股腦兒都說了：“我在小安屯的時候，就是你去找我的前幾天做過一個夢，夢見了一本書，但只看見了扉頁，上面說......后面幾天有很多人來罵我......本來我想不過是個夢罷了，可到現在為止，夢中的事情竟然大都應驗了。后面的事情對我們來說可都不好。”

姜略靜靜的聽完，手下滑至她的肩頭扶住，輕悠悠地嘆道：“就因為這個不高興了？那只是一個夢。”

沈崖香郁悶地道：“可它都真的發生了，我做夢的時候可還不認識卓魯代敏。說不定它就是預示的命，也不能不信命。”

姜略好笑道：“信，我也信，有時候是會有一些這樣的夢境成真的事情。你不也說了嗎，只是夢見了一部分，罵人的人也只是站在楊霓的立場上，他們只能看見楊霓之所見，感她之所感，但那并不一定就是完整的事實。”

他的目光閃了閃，道，“我從來就不是她的未婚夫，因為崖香，我才成了容雋，如果定親的不是你，那我也不是容雋，跟楊家跟楊霓毫無干系，所以那書上的第一句就錯了，不足為信。”

沈崖香皺了皺鼻子，嘟噥道：“明明是個騙子，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誰知道你究竟是誰？”

姜略幽幽地道：“現在你只要知道我是沈崖香的夫婿就夠了，名字只是為了方便你稱謂，你覺得順口，叫什么都可以，其他的身份也都不重要。”

沈崖香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倒惹得他笑出聲來。

沈崖香又抱怨道：“就算是這樣吧，可就算是不完整，我那下場也不好，經書上說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我若是善人為何沒見天道與我？夢中皆是不幸，我如果不是惡人，為何又會落得如此波折？”

姜略嘆道：“就只記住了這一句？就算這夢中的是預示是命中注定，可書上還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知道什么是命嗎？”

“這......”還真把沈崖香給難住了，她撓了撓頭，惱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說不好。”

“跟我過來。”姜略牽著她走到書案前。

沈崖香有空會練練字，桌上筆墨紙硯都是現成了。

他提了筆，在紙上寫了一個“命”字，問道：“是這么寫沒錯吧？”

沈崖香點頭。

姜略點著這個字，道：“這個字最早的時候與‘令’是同一個字，后來才演變出來的，所以最開始它的意思就是差使和吩咐的意思，差使與吩咐是可以有選擇的去聽、去做的，覺得不好的，不聽就是了。”

沈崖香“哦”了一聲。

姜略又道，“知道這個字為什么由‘人’、‘一’和‘叩’構成嗎？”

沈崖香哪里知道啊，她會寫都不錯了，他又不是不了解她，還故意問她做什么，她回瞪了他一眼：“說你的！”

姜略被她給逗笑，繼續解釋道：“叩最初的意思也是口令，后來變成了敲打，擊打，你想想叩門，叩頭是不是這樣的意思？由它來構成‘命’，已經就是在告訴我們一個人的命，只是一件差事，并非不可抗拒的，它甚至是可以敲打甚至打碎的，一叩一變化，是不是很有意思？”

“所以，就算夢中預示的命運也不用過多憂心，做好自己的事情，明智明心明己，隨時隨心隨勢，足矣。”

沈崖香盯著那個字看了一會，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卻又不知道從何夸起，抬眸看看他，終是無言以對，只點了點頭。

姜略點了點她的眉心，又低哄道：“好了，你再跟阿鄰玩一會，我去給石抹隆哥說一聲。”

“你還沒有跟他說啊？”沈崖香都服氣了，“別人找得心急火燎......”

姜略好笑：“他心急火燎跟我有什么關系？我只關心崖香心急，自然要先回來跟你說了。我告訴他也是看在同僚的份上，再者，劉大人還要他給個說法呢，他應該也不是很想早點知道這個消息。”

沈崖香：“......”

“別替別人操心，清清靜靜玩一會兒。”姜略囑咐著，到底還是往外走了。

到門口都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聽沈崖香“啊”了一聲，嚇得他趕緊又退回來，卻見她對著阿鄰打哈哈，“阿鄰，你還在啊......”

阿鄰雙臂環抱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繃著臉道：“我不在！你就繼續夸吧，我什么也沒有聽見。”

沈崖香扯著阿鄰的胳膊笑：“我知道你聽見了，剛才喬木說的你聽見了沒有？”

“我不在！”

“他是不是很厲害？什么都知道，我從沒有見過這么厲害的人。他這么厲害，以前一定付出了許多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

“你才見過幾個人啊。”

沈崖香又晃她胳膊，晃得阿鄰沒好氣地道：“再使點兒勁晃晃。”

“？？？”

“這樣我身上被你激出來的雞皮疙瘩，說不定就能夠都被晃得掉下來了。”阿鄰說著，心下還感慨不已，就這樣一張嘴，大黃如何跟他比啊，輸得不冤枉，難怪崖香也不是笨蛋，被他騙了竟也心甘情愿，那家伙他太會了！

她恨鐵不成鋼地點了點沈崖香，又心下一嘆：起碼崖香跟著他，心里是真的快活。

她也不再糾結了，轉念問道：“之前真的做過那樣的夢？什么點石成金，我第一掌柜怎么不知道有點石成金的手段？這是什么法術吧，哪兒是做生意的手段，真有，我還至于累死累活的啊......”

“……所以只能在夢里出現？”

兩人笑鬧起來。

姜略搖頭笑了笑，收回了視線，轉過身朝前走了，等身后的笑聲徹底聽不見了，他面上的笑容也淡了，眸底似有暗潮涌動，轉瞬又平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