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晚領著云儀穿過忙碌而有序的治療中心大廳，走向一側相對安靜的區(qū)域。這里的隔離艙數(shù)量較少，但設備顯然更為精密，艙體材質也閃爍著更高級的能量光澤。

“這一片是高級治療區(qū)，通常用于接收精神力受損極為嚴重，或者等級非常高的哨兵。”陸晚解釋道，“您明天開始，初期會先觀摩學習，之后的工作也會主要在這里進行。”

她推開一扇印有復雜權限認證標識的銀白色大門，內(nèi)部是一個寬敞而明亮的房間。房間中央是一個連接著諸多復雜線路和感應器的舒適躺椅，四周是環(huán)繞式的光屏，此刻正顯示著平靜的能量流曲線。房間一角甚至還有一個模擬自然景觀的小型生態(tài)艙，用于幫助極度焦躁的哨兵穩(wěn)定情緒。

“這就是您未來的專屬工作室之一。所有設備都是最新型號，并且根據(jù)您的SSS級精神力潛力進行了特別校準，可以最大程度輔助您發(fā)揮力量，同時保護您不被過度消耗。”

云儀好奇地打量著這些高科技設備，手指輕輕拂過那看起來就無比舒適的躺椅，眼神里充滿了新奇。但當她看到墻壁一側光屏上滾動的實時數(shù)據(jù)——那是其他治療艙內(nèi)哨兵的簡要狀態(tài)報告，包括精神波動峰值、穩(wěn)定劑用量、預計恢復時間等——她的目光漸漸變得有些復雜。

那些數(shù)據(jù)冰冷而客觀，清晰地顯示著哨兵們所承受的痛苦和消耗。

就在這時，房間內(nèi)的通訊器輕聲響起，一個冷靜的電子音匯報：“A7區(qū)域，編號S-7782哨兵，精神圖景二次崩壞，穩(wěn)定劑無效。申請啟動緊急深度疏導程序，風險評級：高。請高級向導及以上權限者評估是否接……”

話音未落，另一個更顯急促的聲音插入：“這里是控制中心！批準啟動！不惜代價穩(wěn)住他！他剛從‘黑曜石’前線撤下來，攜帶重要情報！絕對不能失去他！”

“但是，深度疏導對向導的反噬風險……”

“執(zhí)行命令！情報優(yōu)先！”

短暫的電流雜音后，通訊中斷了。

房間內(nèi)陷入一片寂靜。陸晚的表情沒有什么變化，似乎對此早已司空見慣。她只是微微蹙眉，低聲自語了一句：“又是這樣……”

云儀卻怔住了。她清晰地聽到了“不惜代價”、“反噬風險”和“情報優(yōu)先”這些字眼。那雙清澈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難以置信和細微的刺痛。

她猶豫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裙角，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又像是忍不住想要確認：

“陸晚小姐……他們……剛才那個命令的意思是說……為了情報，即使那位向導可能會受傷，即使那位哨兵先生可能承受更大的風險，也要……優(yōu)先執(zhí)行任務嗎？”

她抬起頭，看向陸晚，眼神里充滿了困惑與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滿：“哨兵們……他們戰(zhàn)斗受傷，回來治療，難道……難道不應該是首先保證他們的安全和健康嗎？為什么聽起來……好像……好像……”

她似乎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語，停頓了片刻，才用一種更小的、幾乎像氣音一樣的聲音喃喃道：“……好像是可以計算的……耗材一樣？”

這個詞說出口，她自己似乎都嚇了一跳，立刻抿住了嘴唇，有些不安地看向陸晚，仿佛擔心自己的話太過冒犯。

陸晚并沒有立刻回答。她安靜地看著云儀，看著對方臉上那種純粹的不解和輕微的抗爭感。這種表情，在等級森嚴、一切以帝國利益和軍事優(yōu)先的中央星，尤其是在白塔這樣的地方，實在是太過罕見和新鮮。

過了幾秒，陸晚才輕輕嘆了口氣，她的語氣沒有責備，反而帶著一種復雜的、近乎理解的意味：

“云儀小姐，您擁有非常善良的心地。在理想的狀況下，您說的完全正確，每一個戰(zhàn)士的生命和健康都無比珍貴。”

她走到光屏前，調出了帝國疆域的星圖，上面標注著無數(shù)閃爍的沖突點和前線星系。

“但是，這里是帝國。我們面對的是無休止的蟲族威脅和虎視眈眈的星際聯(lián)邦。很多時候，尤其是在戰(zhàn)場上，我們沒有完美的選擇。一份關鍵情報可能挽救整支艦隊，一個戰(zhàn)略節(jié)點的得失可能關系到億萬公民的存亡。”

陸晚的目光重新回到云儀身上，平靜卻沉重：“在這種情況下，個體的犧牲……有時會被視為必要的代價。無論是哨兵，還是向導。帝國感念每一位戰(zhàn)士的付出，但戰(zhàn)爭的齒輪……需要運轉。”

她沒有激烈地反駁云儀，也沒有贊同那個尖銳的“耗材”比喻，只是陳述了一個冰冷而現(xiàn)實的規(guī)則。耗材一詞在所有人眼里本就是不爭的事實，她只是需要時間去接受罷了。

云儀沉默了。她看著星圖上那些刺目的閃光點，又想起剛才通訊里那個甚至沒有名字、只有編號的哨兵。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眼底的那一絲不滿和難過并未完全散去，只是沉淀了下去。

她最終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聲音很低：“我……我明白了。謝謝您告訴我這些。”

她沒有爭吵，沒有繼續(xù)爭辯，但那種無聲的接受里，顯然包裹著一種并未被說服的堅持。

陸晚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微動。她并沒有期望立刻改變這位來自不同世界的女主角的想法，相反，她仿佛能看到這株小白花的根系，正在試圖穿透帝國堅硬冰冷的土壤。

“我們先熟悉一下設備的使用吧。”陸晚適時地轉移了話題，語氣恢復了一開始的專業(yè)與平和，“了解如何更好地保護自己，也是未來能更好地幫助他人的基礎。”

云儀抬起頭，深吸一口氣，將那些復雜的情緒暫時壓下，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到陸晚的介紹上。

“好的，麻煩您了。”她輕聲說道，眼神重新變得專注。

工作室的門緩緩閉合，將外界的喧囂與冰冷的抉擇暫時隔絕。室內(nèi)只剩下陸晚清晰的講解聲和儀器低沉的嗡鳴。但某種觀念的種子，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落入了心田，靜待發(fā)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