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得到嫪毐,如獲至寶,日夜相與,如膠似漆。不但把呂不韋拋到腦后,連天天來請安的兒子嬴政都覺得礙眼了。
沒多久,趙姬懷孕了,肚子大了怕事情瞞不住。嫪毐重金賄賂占卜官,假說宮中有邪崇,太后需要前往西邊二百里外的地方避一避。自從看到樊於期的檄書以后,秦王政已懷疑呂不韋與自己母親有一腿,心想兩人離遠一點也是好事,于是提議:“雍州在咸陽西邊二百里,而且宮殿都是現成的,適合太后居住。”
趙姬便帶著嫪毐遷往雍城,居于從前的大鄭宮。天高皇帝遠,在這里太后與嫪毐更加毫無顧忌,兩年之內,接連生下兩個兒子,養在密室當中。此事,左右侍候的人都知道,但無人敢向外吐露半個字。
太后絕愛嫪毐,向秦王政請奏,封其為長信侯,賜予山陽之地為封邑。自此后,嫪毐成為秦國首屈一指的新貴,橫行無忌。太后每天都有無數賞賜給他,宮室車馬,田獵游戲,予取予求。根據《史記》的記載,“事無大小,皆決于毐”。
嫪毐的府上,有家僮數千,同時蓄養上千門客。此外,他還結交朝廷貴戚,結黨營私,無數趨炎附勢之徒爭相依附,聲勢之大,竟然超過了文信侯呂不韋。
秦王政九年春,一顆碩大的哈雷慧星拖著長長的尾巴掃過天空,太史占卜說:“這是國中當有兵變之兆。”
其實雍城數百年間都是秦國的首都,祭天郊祀都在那里,雖然遷都到咸陽,但舉行祭祀典禮時,秦王都得前往雍城的祈年宮主持。春天正是郊祀之期,又趕上慧星之變,秦王政肯定要前往雍城主持典儀。
臨行前,秦王政讓大將王翦在咸陽舉行三天的閱兵式,命尚父呂不韋留下監國;再令桓齮領三萬兵馬,在岐山駐扎,然后才起駕前往雍城。
此時的秦王政已經二十二歲,卻還未行加冠禮。太后下令在德公廟舉行加冠禮,佩劍,賜文武大臣大宴五日。太后也和秦王在大鄭宮設宴。
這樣的重要場合,嫪毐竟然生出事端來。第四天時,他和中大夫顏泄賭酒,連連賭輸,喝到眼睛都睜不開了,想要翻盤重來。顏泄也喝醉了,不肯,被嫪毐扭住打了一個耳光。這下顏泄可不干了,一抬手打掉嫪毐的冠纓。
嫪毐嬌縱慣了,哪里受得了這個?睜著眼睛怒叱道:“我是秦王的假父!你一個賤人之子,怎敢和我爭?”
顏泄心中害怕,走了出來,正遇上秦王政剛從太后那里喝完酒出來。趕緊伏地叩頭,哭著請死。秦王政心知此事必有曲折,一言不發,只令人把顏泄扶到祈年宮,這才細問緣故。
顏泄把事情經過和嫪毐的話細細講述了一遍,說:“嫪毐其實是假宦官,他和太后私通,已生下兩個兒子,養在宮中,不久將謀篡秦國大位。”
秦王政聞言大怒,秘密以兵符去召回桓齮,命他領兵來雍城護駕。
內史肆與佐弋竭兩個人,既往收了太后與嫪毐不少金錢,早就被收為黨羽,知曉此事后,趕緊來向嫪毐告密。此時嫪毐已酒醒,大驚,連夜來大鄭宮求見太后,說:“如今之計,只有趁著桓齮還沒來,派遣宮中所有騎衛和門客,攻打祈年宮,殺了大王,你我夫妻尚可相保。”
“騎衛們肯聽我的號令嗎?”
“只需太后把璽印借給我,就說祈年宮有賊,大王命我率宮騎前去救駕。他們必會相信的。”
趙姬此時已沒了方寸,說:“照你說的辦吧。”
嫪毐拿到太后璽,偽造了一份秦王的詔書,加蓋上太后璽印,召集宮騎侍衛以及自己府中的門客。這么多人,吵吵嚷嚷一直到了第二天的午時,才聚齊。嫪毐與內史肆,佐弋竭帶領著這群人,包圍了祈年宮。
秦王政登臺,問各軍為何要犯駕圍宮,軍士們答道:“長信侯傳召說行宮里有賊人,我們特來救駕。”
“長信侯便是賊人!寡人宮中有什么賊?”
宮騎們一聽,散了一半;另一半反戈與嫪毐的門客們搏殺起來。
秦王政下令:“有生擒嫪毐的,賜錢百萬;殺之而獻首的,賜錢五十萬;得逆黨一首者,賜爵一級;無論貴賤,賞格皆同。”
于是不但祈年宮的宦官與侍衛奮勇殺敵,連同城中的百姓聽說嫪毐造反,都來助力平叛。嫪毐的門客死了數百個,大敗,斬開雍城東門奪路而逃。不巧迎面正遇上桓齮的大軍,嫪毐與內史肆,佐弋竭全都被生擒,交付獄吏嚴刑拷打。
秦王政親自前往大鄭宮,搜出太后與嫪毐生的兩個兒子,裝入布袋中活活撲殺。趙姬心痛不已,卻也不敢出來相救,只有關著門流淚而已。
秦王政根本不理其母,徑自回到祈年宮。因太史占卜有功,賜錢十萬。
此時,獄吏獻上嫪毐的供詞,說:“嫪毐偽裝成宦官入宮,都是長信侯呂不韋的主意。其余謀反同黨有內史肆,佐弋竭等二十來人。”
秦王政下令于東門外車裂嫪毐,夷滅三族。內史肆與佐弋竭等人斬首示眾。嫪毐的門客參與叛亂的通通處死;未參與謀叛的,全部遷往蜀地。整個秦國境內,受此事株連,遷往蜀中的有四千多家。
太后用璽印助逆,不配為國母,減其俸祿,遷居櫟陽宮——雍城離宮中最小的一座。派三百名兵士守著這座宮殿,凡進出之人必嚴加盤問。太后此時,算是完全被囚禁了,也沒臉出去見人。
秦王政還駕咸陽,呂不韋知道自己難逃罪責,借口有病,不敢來謁見。秦王想把他一并誅殺,群臣紛紛相勸:“呂不韋扶立先王,有大功于社稷;何況也沒與嫪毐當面對質,并無實證,不應該連坐其罪呀。”
秦王政免了呂不韋的死罪,但收回相印,免了他的職位。桓齮平叛有功,加封進級。
平定嫪毐之亂,秦王嬴政收回了呂不韋的相權,與太后的監國之權,從此成為秦國唯一的王者。可以說,此事可算是他的血色成人禮,自此后,他開啟了統一六國,唯我獨尊的千古一帝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