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后,吳起特意在朝門處等著田文,迎面問道:“我的功勞你都知曉,今日咱倆就辯一辯吧。”
田文一拱手:“愿聞其詳。”
“將三軍,使士卒們聞鼓而忘死,為國奮勇爭先,你能跟我比嗎?”
“不能。”
“治理百官,撫恤萬民,使國家府庫充盈,你能跟我比嗎?”
“我不如你。”田文答道。
“守西河,使秦兵不敢東犯,韓趙賓服,你能跟我比嗎?”
“不能。”
“這三點你都不如我,可如今卻位居我之上,憑什么?”
“我竊居相位,固然自愧。但今日新君嗣位,主少國疑,我畢竟是累世勛舊,與主公有肺腑之親,這個位子不是功勞說了算的。”
吳起聽了,低頭沉思良久,這才說道:“你說的是,但這個位子本是該屬于我的。”
這番話早有偷聽的內侍轉告給了魏武侯,他懷疑吳起得不到相位,必生怨懟之心。便留下吳起,不許他返歸,另委派了他人為西河守。吳起知道這么下去,魏武侯早晚得殺了他,便出奔楚國去了。
此時的楚國早已不是楚莊王時期的楚國了,貴族驕奢淫逸,楚王的權力被架空。眼看先祖的基業江河日下,楚悼王也是寢食難安。吳起的到來令楚悼公如獲至寶,一見面便要授以楚國相印。
士為知己者死,吳起無比感恩,在楚悼王面前侃侃而談:“楚國地方數千里,帶甲百余萬,本應力壓眾諸侯,世為盟主的。之所以辦不到,原因就是失了養兵之道。要養兵,必得增加府庫收入,才能擴充兵力。如今楚國朝堂上,遍布冗官,早已血脈疏遠的貴族們,消耗了大部分的國家財賦。而戰士們卻只有區區一兩升米的餉糧,想要他們捐軀殉國,何其難也?
大王若肯聽臣的,裁撤冗官,將疏族削爵遠斥,充實府庫,善待善戰之士,如這樣做的話,楚國的國威依舊不振,臣便自請伏誅!”
這便是“吳起變法”的主要內容了。楚悼王對吳起無比信任,言聽計從。群臣的群起攻訐他都置若罔聞,一切聽憑吳起決斷。
吳起重新定下楚國的官制,裁減冗官數百名,所有大臣的子弟不干事,白拿俸祿的時代結束了。又將與楚王公族隔了五代的遠親貴族們,削奪所有爵祿,從此后自食其力,等同與庶民。五代以內的親戚,按親緣關系遠近,依次減裁待遇。這一系列措施實行下來,節省下財賦數萬金。
富國了,就該強兵。吳起在楚國境內挑選精銳之士,朝夕加緊軍事訓練。拿出他當年訓練魏武卒的勁頭,檢閱兵甲,按能力分發餉錢,有人比他人多拿數倍的,士卒們莫不爭相競技,生怕自己落后。自此,楚國的兵力之強,漸漸傲視天下。
無論三晉,還是齊秦,都害怕楚國的雄兵。楚悼王一世,再沒哪個國家敢對楚國加兵。
可楚悼王的生命畢竟有限,他一薨逝,人還沒入殮呢,早已按捺不住的貴族們要發難了。他們在吳起主導的變法中失去了地位與爵祿,對吳起那是刻骨深恨,欲殺之以后快。
吳起也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他徑直奔入楚王寢宮,后頭的貴族們手持弓箭刀戟窮追不舍。吳起知道自己難逃一死,沖入楚悼王的靈床前伏在尸體上不動了。貴族們可不客氣,彎弓搭箭要射死吳起,連著楚悼王的尸體也中了許多箭。
吳起大叫道:“我死不足惜,可你們竟然連大王也恨上了,射王之尸,大逆不道,豈能逃脫楚國之法?”
說完,氣絕身亡。眾人聽到這話,方才醒悟,驚懼而逃。太子熊臧嗣位,是為楚肅王。他繼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追察射先王尸體之罪,命弟弟熊良夫率兵,將七十余家貴族盡數誅滅。
看來,這位楚肅王也是要借這個機會削減貴族力量,何樂而不為?只可惜自此以后,吳起的新法被盡數廢除,楚國的衰落已不可避免。
卻說田和得了周天子的冊命,自為齊侯,不過兩年便薨了。傳位于兒子田午,田午又傳位給兒子田因齊。田因齊繼位的這一年,正是周安王二十三年。
田因齊自我感覺良好,覺得齊國國富兵強,連南方的吳越都可以稱王,那自己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于是學著當年的楚武王僭號稱王,自稱齊王,號為齊威王。
魏侯罃聽說齊國稱王了,他也說:“難道我魏國還不如齊國嗎?”
于是,他也稱魏王了,這才有了孟子見梁惠王的千古文章流傳。
魏齊相王之后,齊威王田因齊日夜沉緬于酒色音樂之間,不修國政。這種作派破似當年的楚莊王,只不過人家楚莊王是“三年不鳴,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可這齊威王繼位都九年了,還是依然故我。九年之間,韓,魏,魯,趙都曾經出兵來討伐齊國,結果無一例外都是齊國戰敗。
這樣一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譖號稱王的人,究竟是真正的酒囊飯袋,還是在韜光養晦?有人想要試探一番。
某一天,有一個士子,叩宮門求見齊威王,自稱說:“本國人騶忌,善撫琴。聽說大王愛好音樂,特來求見。”
齊威王好奇地召來入見,賜座,命內侍們擺上琴幾。誰料那騶忌只是手撫琴弦,卻并不彈奏一音。齊威王問:“聽聞先生善撫琴,寡人愿聞其音。但如今撫而不彈,是因為此琴不好嗎?還是寡人有什么不足之處?”
騶忌也不管那琴了,轉過身來對著威王正色道:“臣所知道的只是琴理。只是絲弦桐琴的事,都是樂工的事,臣雖知曉,卻也不必拿這些話來打擾大王。”
“那先生所知的是什么琴理,可講一講嗎?”
大約齊威王到這會兒也明白騶忌是要勸諫自己來了,作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那么齊威王是打算“一飛沖天”了嗎?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