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良夫近前一看，一位將領在車中鞠躬說：“小將不知元帥在此交戰，救援來遲，望乞恕罪！”

原來是自己人，孫良夫放心地問：“你是誰呀？”

“守新筑的大夫，仲叔于奚。這回帶了百余輛兵車，足可一戰，元帥不用擔心。”

“石稷將軍在后頭，你去助他。”

仲叔于奚應聲駕車而去。

齊軍正在與石稷交戰，忽見北面車塵遮天，原來是仲叔于奚來了。那齊頃公想到自家已入衛國境內，怕后續兵力跟不上，便鳴金收兵了。石稷和于奚也沒來追趕。

后來晉勝齊歸國，衛侯想賜于奚封地以獎賞他救援孫良夫之功，可于奚不要，只說：“我不愿受封地，只想得‘曲縣’與‘繁纓’，以光耀門庭。”

什么叫“曲縣”“繁纓”？按《周禮》，天子之樂有四面叫“宮縣”，諸侯之樂只三面叫“曲縣”，大夫則只有左右兩面。“繁纓”是諸侯用來裝飾馬的一種配飾。一個大夫討要諸侯才能享用的規制，這是僭越。可衛侯竟也給了。孔子作《春秋》記錄此事，以為衛侯賞賜不當，這是后話。

再說孫良夫收拾敗軍進入新筑城中，諸將請示是不是回楚丘算了，孫良夫說：“本想報仇，卻被齊人所敗，有何面目回去見主公？不如請求晉國出兵，生擒齊侯，方出我胸中惡氣！”

他留石稷守新筑，自己親自前往晉國游說。正巧魯國的司寇臧宣叔寫在絳城請求出兵。兩人一湊頭，先跟郤克通了氣，再謁見晉景公，幾個人里外唱和，不由得晉景公不從。因齊兵戰斗力較強，郤克請求用八百乘兵車出征，景公準了。

郤克自將中軍，解張為車夫，鄭邱緩為車右。士燮將上軍，欒書將下軍，韓厥為司馬。大軍于周定王十八年夏六月，兵出絳都，往東進發。魯國的季孫行父與叔孫僑如也領軍來會師，一同到了衛國的新筑。孫良夫也知會了曹國的公子首，四國聯軍都在新筑匯合，排開隊伍依次前行，綿延三十里，車聲不絕。

齊頃公得了軍報，說：“如果等晉軍入我齊境，百姓必會恐慌，不如領兵到邊境上去迎敵。”

于是挑選了五百乘兵車，三天三夜疾行五百里，到了鞍地才扎營。前哨來報：“晉軍已屯于靡笄山下。”頃公命人請戰，郤克答應第二天便雙方決戰。

大將高固先請戰：“齊晉兩國還從沒交過手，不知他們戰力如何，請容臣前去試探一番。”

他是怎么試探的？駕著一輛單車，直接沖入晉營。恰好有個將領駕著車子從營門出來，高固找了塊大石頭狠狠砸了過去，正砸中那人的腦袋，倒在車上，車夫驚走。高固縱身一躍，跳上對方的車子，將尸首踹了下去，自己手挽韁繩，轉了一圈，大叫：“出賣余勇！”

等到晉軍中察覺來追，已趕不上了。高固回來稟報齊頃公說：“晉國人數雖多，但沒幾個能戰的，不足懼也。”

次日，齊頃公親自披掛上陣，邴夏駕車，逢丑父為車右。兩軍在鞍地擺下陣勢。齊國這邊，國佐率右軍對付魯國軍隊，高固率左軍以遏制衛曹兩軍。左右兩邊只是相持，并未接戰，似乎只等著晉中軍與齊中軍的較量結果。

齊侯自覺勇猛無敵，命令軍士們控弦以待，說：“你們看寡人的馬沖到哪里，便射向哪里，萬箭齊發。”

中軍一聲鼓響，齊頃公親自駕車沖入晉陣。的確是他沖到哪里，哪里箭如飛蝗，晉軍中死傷甚眾。解張手腕上中了兩箭，血一直流到了車輪上，猶自忍著疼痛，勉強拉著韁繩。郤克左肋也被箭射中，血都流到了鞋子上，本來急促的鼓聲也緩了下來。

解張說：“中軍的旗與鼓便是軍隊的耳目，三軍見旗聽鼓才知進退。咱們只要沒死，就必須勉力向前！”

鄭邱緩對曰：“你說的對，死生有命吧！”

郤克被這二人激勵，忍著痛繼續擊鼓，解張駕著馬冒著箭雨前行，鄭邱緩左手拿著大斗笠護衛郤克，右手挺著一桿戈奮勇殺敵。左右也一齊擊鼓，頓時鼓聲震天。晉軍還以為己方已得勝，更加奮勇爭先，士氣高漲，如排山倒海一般。齊軍霎時不能抵擋，大敗潰散。

韓厥見郤克實在傷重，便勸他歇息，由自己來追敵。

齊軍四散奔逃，齊頃公自己繞著華不注山跑，韓厥只盯著他的金輿車全力追趕。逢丑父對邴夏說：“將軍你趕緊突圍去找救兵，我代你執鞭。”邴夏便下車去了。

晉國的追兵真的不少，里里外外足有三層圍著華不注山。逢丑父對齊頃公說：“事情緊急！主公快把錦袍繡甲脫下給我穿來假作是主公。您自己穿臣的衣服，在一旁執鞭，以掩人耳目。若有不測，臣便以死代君，主公便可脫身了。”

兩人果然換了衣服，再上車跑到華泉，韓厥的車子已經趕上了馬頭。韓厥只認那錦袍繡甲，以為是齊侯，便拉住絆馬索，對逢丑父稽首再拜：“魯衛相請出兵，寡君命臣等來詢罪于上國。臣韓厥愿請君侯下臨敝國！”

逢丑父假裝口渴得說不出話，拿一個水瓢遞給一旁的齊侯姜無野說：“丑父為我取些水來喝。”

姜無野下車假裝去華泉汲水，等水來了，假齊侯又嫌水渾要換清的。姜無野便借此機會繞著山側跑了，恰遇上齊將鄭周父駕著車趕到，說：“邴夏已經陷入晉軍中了，晉軍聲勢甚大，只有這條路兵力稀少，主公快上車！”

齊頃公趕緊登車逃遁。那邊韓厥早派人上報中軍說：“已捉住齊侯了！”

郤克大喜，可見到韓厥獻上的逢丑父，頓時心涼了：“這個不是齊侯！”因他出使過，認得齊頃公的臉，可韓厥不認得，這才被這君臣倆騙過去了。

韓厥火了，問：“你是什么人？”

“車右將軍逢丑父。你要問我主公嘛，剛才往華泉取水的那個便是。”

郤克怒火中燒，說：“欺三軍者，罪應死！你冒充齊侯，欺騙我軍還想活嗎？”吩咐左右：“綁了逢丑父去斬了！”

究竟逢丑父命運如何？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